第11章 纠纷(五)

第二天一早,疑难医疗组的众人早就集结在办公室里,等朱维雍叫来会诊的医生。

八点一到,朱维雍准时到了,身后跟着一个女医生,面带笑容。众人都知道,朱维雍身后这位便是口腔科主任苏贤,绰号“笑面菩萨”。苏贤不同一般的口腔科医生,擅长颌面部肿瘤的手术,同时也擅长颌面部创伤修复,论从属算是夏琬的人。

众人开始疑惑,昨天朱维雍口口声声要叫脑科医生来会诊,可是今天早上朱维雍却带来一个牙科医生,这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老朱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邓霞首先发问,“咱医院的神内是个男的,叫查苏。”

朱维雍说:“我知道,但我后来觉得他不是脑子的问题。”

邓霞:“你的意思是他的嘴巴有问题?”

朱维雍:“没有呀,或者说不算是,我只是把菩萨请来给病人洗个牙。我看他的牙上都是烟渍。”

白术等不及了,说:“院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维雍提高嗓门,说:“啊!还记得我昨天说的一元论吗?老严,你说什么是一元论?”

严平:“一个患者的多种症状往往可以用一个病因来解释。”

朱维雍:“我昨天想出一个新的一元论:新的症状如果没有因果关系,病因就不在已经有病的部位上。”

白术:“这就是你昨天说的排除法。”

朱维雍打了个响指:“对!可是我昨天漏算了一点,那就是新的症状也可能是旧的症状。”

白术:“哈?”

朱维雍:“我的意思是他的肚子疼和癫痫有可能不是新的病因,而是旧的病因导致的。也就是说,他肚子疼和癫痫,和四高是同一个病因。”

严平:“他的高血压、高血糖和痛风等症状是酗酒和吸毒导致的。”

朱维雍摇摇头:“不不不!不一定是烟酒和毒,应该反过来想,什么病会导致高血压、糖尿病、痛风、肾衰竭、腹痛和癫痫?”

众人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严平弱弱地说:“可能是肿瘤,长在肾或者脑垂体附近。”

朱维雍说:“肿瘤的话CT应该看得出来......不管怎么说,现在缺少关键性证据......”

“所以你觉得答案在嘴里?”这时夏琬突然冲进来一把抱住了朱维雍,由于身材矮小,只够到他的腰。

“没错。”朱维雍故作镇定,“问题是小琬你来干什么?”

“你就不能叫我姐姐吗?我好歹比你大!”夏琬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中秋节到了,我来问你要准备什么活动。”

朱维雍不耐烦地说:“每人发三箱粽子,就这样!”说着吩咐苏贤去病人那里。

“为什么是粽子?”邓霞吐槽。

“讨厌!”夏琬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你连叫我一声姐姐都不愿意了吗?”

朱维雍说:“那你想怎么样?”

夏琬嘟着嘴说:“除非你一会儿给我去买草莓蛋糕,你叫来我手下最好的医生,怎么也得要点会诊费!”

朱维雍无可奈何,指着一旁一直写写画画的祁民说:“乖,去帮我看看老头子画了什么,一会儿我看好病人就去给你买。”

夏琬高兴地点点头,朱维雍好不容易支走了夏琬,遂带众人来到病人床前,此时苏贤已经在为章鲫洗牙。

“看出来了吗?”朱维雍问苏贤。

“看出来了。”苏贤没有回头,认真地操作。

其他人一头雾水。等到苏贤完成了,朱维雍用开口骑粗暴地敲开了章鲫的嘴,让众人看。只见章鲫的牙齿刚刚洗干净,烟渍全无,可看见牙龈微微有点红肿,但最引起注目的是牙龈边缘那蓝色的轮廓。

“这次我们差一个牙医。”朱维雍说,“病确实是在嘴里,‘病从口入’。”

其他人也都看懂了,那一道蓝色的轮廓就是铅线,章鲫是铅中毒了。

朱维雍继续说:“不可思议。一种病可以导致高血压、糖尿病、神经病和痛风,恰好铅中毒可以呀!”

严平说:“可是,他不是油漆工或者矿工,哪里来的铅呢?”

朱维雍拿起床前的水壶,掂量一下,问章鲫道:“这个水壶是哪里来的?”

章鲫说:“从古玩市场淘的,据说是四百年前的古董。”

朱维雍说:“这个壶比想象中的要重呀,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金属制品能四百年不生锈的。我想想,四百年前的人一般用什么材料做水壶......钢和铁的早就生锈了,铝合金又太轻了,钛合金还没有那么普及,银用久了还是黑色的......你说这壶会不会是铅做的呢?”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如果是铅壶确实有可能保存四百年。”朱维雍说,“一会儿等血铅结果出来,就可以用螯合剂了。多吃点肉,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另一方面,在会议室。

按照朱维雍的说法,十点钟所有人都到齐了。黎焕却没有多少期待,毕竟朱维雍有迟到的前科。按理说三人主要只是提供专业建议和知识的专家,黎焕其实不必要为这一环节耗费太多时间。可是抵不住朱维雍和山中泷的纠缠,在黎焕的想法中,只要他们三个人证明辐射会导致流产就好了,可没想到如今如此节外生枝。想到这,再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半了,黎焕不由得越发烦躁。

另一方面,山中泷也非常紧张,徐辉是自己非常器重的下属,这次的官司很可能断送徐辉的职业生涯,现在似乎只有院长可以救他了。可偏偏最重要的救星迟迟不来,山中泷紧张到手脚冰凉。林婧倒是很放松,一边哼起小曲,一边学祁民在纸上画画。

“我来啦!”朱维雍突然推开门。

“你说过是十点的!”黎焕忍不住爆发了,指着十点半的手表说。

“计划赶不上变化,”朱维雍一边笑一边拿出指环,唤出希波克拉底,“刚刚给小琬买蛋糕去了,累死了。”

黎焕更生气了,说:“你不是说找证据的吗?”

朱维雍:“行,直奔主题。关于患者的事情我还找到个问题——为什么她怀孕的时候还回来月经的呢?”

黎焕:“哈?”

朱维雍:“你不会不知道吧?但凡有点常识都知道,怀孕是不会来月经的。”

黎焕:“我知道,可是哪里说她来月经了?”

朱维雍:“就在病历上,写着‘月经史:无殊’,我还有另一个证据。希舍,拿出来。”

希波克拉底听到命令后弹出一个图表。

黎焕:“这是什么意思?”

朱维雍:“意思是哈维一号记录到了原告就诊两天前有月经,准确的说是‘螺旋动脉破裂’或者说‘子宫出血’。”

黎焕:“所以呢?”

朱维雍:“所以说原告没有怀孕。”

山中泷震惊了,一时不知所措。

黎焕拍案而起:“笑话!我这里有原告流产的证明!”

朱维雍装作吃惊的样子:“哦!原来你有她怀孕的证明啊。那我有另外一个解释。”

黎焕:“什么解释?”

朱维雍:“胎儿发育大概是两周。”

黎焕:“对。”

朱维雍:“也许原告那天来的不是月经,只不过刚好在生理期,被错认为是月经。”

黎焕:“那我认为被告也有责任该清楚这一点。”

朱维雍:“问题不在这,而是原告为什么来医院?”

黎焕:“腹痛。”

朱维雍:“没错,腹痛加子宫出血,你说是什么老婆子?”

林婧:“先兆流产。”

“没错!”朱维雍和林婧击掌。

黎焕被搞蒙了:“不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朱维雍:“也就是说,原告在来医院之前就已经流产了,流产发生在小肠CT之前,只不过子宫出血的时间恰好在生理期,所以被误认为是月经。或者另一种解释是原告根本没有怀孕,一切都是骗人的。你喜欢哪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