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后会有期

这天，荀籽远远就看到穆六站在棚下的身影，有些不可思议。

“您老难得来这么早！”

穆六嗤笑，“往常看你小胳膊小腿，故意让你罢了。闲话不多说，今天你只有一个任务----炼制玉简。”

终于要正式上手了？荀籽有点忐忑，有点激动。

穆六抬手间，空白长桌上多了一整套崭新的工具。材质不凡，色调统一都是嫩绿搭配银白色，上面还雕刻了精美的种子、嫩芽、花卉等生机盎然的图案。

荀籽大为惊喜，虽然这已经是她见过的第三个系列了。初次见他打铁时一套，教学时用一套，但是这一套……

“如果等会表现良好，这套就送你了。”

荀籽爱不释手地抚摸它们细腻泛着光泽的表面，“穆、穆师傅，这难道是特意为我做的？！”

“别磨蹭了，快点开始。”穆六别过脸。

有一次，穆六问起她的名字是否有什么寓意。荀籽随口一说，“爹娘希望我能像颗种子，生机勃勃。”

荀籽眨眨酸涩的眼睛，准备开始制作玉简。普通的玉简原材料是言白玉和一点洗乌花的汁液。这汁液可以清洗掉言白玉的天然横纹，并且提高玉简的耐用性。

首先是，材料的初步处理。灵力附上锯刀，从大块不规则的玉石上切下差不多掌心大小、厚度适中的玉块。摘下洗乌花的花瓣，放进研钵里，研磨成花汁。

然后，去掉杂质。用于炼器的火焰，异火、地火、丹田火三选一。目前荀籽只能借助火精石中的火（排不上号的异火），来去除言白玉的杂质。

玉块投入火炉，一心二用，灵力一边掌握火候，一边用驭物术控制已被烧化为液体的言白玉。待到液体纯净通透，无一丝杂质斑点，就算提纯成功了。

接着，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融合。将花汁投入炉子，尝试控制两者融合，若产生抵触再加大火力。融合后，搅动液体。直到液体不分层，均匀相融。

最后，成型。神识观察，灵力拉扯，将液体塑造成想要的形状。默念咒语、掐诀一气呵成，火力骤然加强，白光闪过，表示炼制成功了。

停掉火焰，荀籽早已冷汗连连，灵力不支。炼器对修为神识要求很高，幸好炼制玉简最简单，也不用刻器纹。否则其他步骤，凭她的修为难说了。

穆六招手，长方形玉简飞进他手中，再释放水球术清洗好火炉。这才观察起玉简，敲击、摩挲。

“白玉莹润，杂质去除很成功。边角稍微有点不平滑，应该是后面灵力不够用了。”

说完，穆六又针对炼制中存在的问题提了几点建议，随后在玉简写入内容，递给荀籽。

荀籽喜笑颜开，高举玉简仔细研究。这是第一个成功的作品，一定要好好保管。查看玉简，里面只有明晃晃的四个金色大字。

优，可更优。

荀籽激动扑到穆六怀里，准确来说是扑到他的肚子上，“太感谢你了，穆师傅！你是我永远的师傅！”

穆六大手揉了揉荀籽发顶，忽而推开她的头，将一颗丹药塞进她嘴里。一入口，似干枯的河床重新注满水，灵力瞬间充盈。

药效强劲，灵力在不断膨胀壮大，已然失控，在四肢百骸到处乱闯。刚有刺痛的感觉，穆六就手按荀籽头顶，驱使自身灵力打散她体内过剩的庞大灵力。

荀籽脸色涨红，经脉被撑到极致，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她必须尽快调息炼化。

“我身上最低级的丹药只有七阶聚灵丹，我已帮你疏散了绝大部分药力。现在恰好是你所能承受的极限，快回去修炼吧。”

————————————

那颗丹药药力精纯，肯定不凡。荀籽灵力蹭蹭地往上涨，经过青蒙的提纯，一身灵力纯净凝实。

第二天中午，荀籽才吸收完大部分药力，一连突破三层，实在惊人！

没想到这辈子吃的第一颗丹药这么厉害！穆六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说七阶丹药低级，那可是针对金丹期修士的啊。

相处的那几天，穆六对于自己的身份、修为之事闭口不提。荀籽能肯定的只有一点，他是很高阶的修士。

先不论丰厚的身家，高超的炼器技术，他对灵力的掌握已经臻至化境，周身完全不会有所谓的灵气波动了。

起初荀籽想根据灵气波动来推测他的大概修为，结果不管是炼器还是打坐，穆六都稳如泰山。

嗯，想不通就不想了，上课要紧。昨天做出了成品，荀籽今天兴致昂扬。

出门撞见李复两人，荀籽好一通解释，才让他们相信自己没有乱磕药。

“没有胡来就行。你真是好运连连啊，有高阶修士传授炼器手艺就算了，竟还给你七阶丹药！昨天又亲自送你回来。”李复啧啧称奇。

荀籽点点头，“我现在就是要去找他，并好好感谢他。”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荀籽照旧走到那处角落，但眼前空空如也。茫然地望着周围，确定是这里没错，可是熟悉的棚架长桌都不见了。

顿时意识到什么，荀籽黯然低头。早就知道会分别，但连一句正式的道别也不需要吗？还真潇洒。

荀籽头顶，不远处的天空，两个身姿伟岸、通身气势非凡的男人傲然立于空中。

###

“怎么样，穆老六？日子过得可还舒坦。”

“没你舒坦。差点以为你死在长乐派了。”

“唉，仙界清心寡欲，飞升后这日子怎么过！”

“有没有可能你会死于雷劫。”

“呸！我若死了，你一个人找谁哭去。是谁小时候被欺负了找我哭鼻子的？”

“……”

“嗯？那女孩好像心如刀割了，你何苦招惹她，又辜负她！你说！”

“……要唱戏到别处去。”

“渡劫前夕，无甚要紧事。既然欣赏她，再教她些时日又何妨。”

“能者，十天足矣。无能者，再教十天也徒劳。她以后，更需要的是实践。”

“那行，下一趟地点我决定？”

###

两人说罢，向东遁去，还未眨眼，已不见踪影。

艳阳高照。

荀籽缓慢走在街道上，只觉得周围的脚步声太急促。突然感知到储物袋里的震动，荀籽神识一探，马上将玉简拿出来。玉简里四个金色大字下面多出一行字：

小学徒，仙界，后会有期

荀籽眼角一滴泪，嘀嗒掉了下来。谢谢你，穆师傅！何其有幸，在我迷茫时，你突然出现，无私地帮助我。

我会继续努力，相信终有再会的那一天。

……

*****穆六小记*****

穆六披着黑斗篷，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

海晴岛，一个灵气稀薄，修仙资源匮乏的地方，是穆六许久未归的故乡。修炼经年，如今终于是大乘巅峰了，随时准备渡劫飞升。

然物是人非，曾经霖渊山脉下的小山村，没有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以前家中的房子也不知住着的是谁。

穆六随意闲逛，竟然发现了一个小小坊市。他很确定，以前海晴岛是没有修士坊市的。

他内心笑道，这坊市真是朴实无华中透着简陋。不过比起山下乡村，坊市竟更让他感到亲切。

这时，视野里闯进一个小女孩，一身乞丐服依然掩盖不了她的纯真俏丽。尤其是将一个破储物袋小心翼翼藏在怀中的行为，穆六看了忍俊不禁却也羡慕感叹，锦瑟年华折人心！

不知她能保持这样的纯真多久。就怕会被修仙界的灰暗污染，直到有一天慢慢被同化，变得麻木从众，当然前提是能活到那时候。

第二次见面，穆六正坐在屋顶看风景。她突然闯入，似是发现集市没开。穆六收敛气息，好奇地看着。

谁料那个女孩骤然翻起跟斗，竟还拳打空气，脚踢西风，吓得穆六在笑出声的瞬间施了隔音术，在里面捧腹大笑。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如果前两次见面纯属意外，第三次就是蓄谋了。穆六看她沿着各个摊位走，认真思索的样子，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毕竟他也是从炼气修士一步步爬上来的。

听说最近岛上来了一群毛头小子，想必对其他炼气散修影响很大，使他们不敢再去霖渊山脉。

也罢，闲着也是闲着，那家伙想必泡美人堆里出不来了。花宇，他的同乡兼好友，早年两人曾一起拜入一个小门派。现在也是大乘巅峰的花宇，正与穆六四处游历。

两人顺路经过海晴岛，刚登岛半天，花宇便收到传讯，去长乐派赴约了。

穆六单火灵根，虽是澄华界声名显赫的炼器师行风，但少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正好那丫头灵力纯粹，灵根又极其适合炼器，甚至比他更适合，那便帮帮她吧。当行善积德，说不定飞升更容易些。

于是，穆六故意在荀籽一筹莫展之际，搭棚炼器，自信能吸引到她。果不其然，上钩了。

之后，看荀籽想方设法求他收徒，假意拒绝试看她的决心，实则就是想逗逗她，还好她足够坚持。

在正式开始教授荀籽后，他越发欣喜，荀籽炼器天赋确实上佳，而且没有某些女修那么娇滴滴，也肯花功夫钻研。

其实，现在越来越多的“炼器师”不断简化工序。打千篇一律的模具，把所有材料不分相生相克集中烧化，简单搅拌混合，加点处理，就做成了所谓的法器，简直可笑。

简单暴利，但也不知多少倒霉蛋因为拿着那些不堪一击的法器作战而丧命。

真正成功的厉害法器，无一不是要经过精雕细琢的。能多教会一个人做真正的法器，穆六也算是多一点慰藉。

虽然只有十天的学习，但是浓缩的都是精华，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尽心。效果还是不错的，荀籽才炼气四层就能炼制玉简了，而且质量尚可。

这时花宇也终于找上门来了。

一通百通，更何况已经把两本宝贵的炼器书籍、好用又好看的工具留给了她。走之前嫌她太弱，还给她提升下修为！

除了火炉最好是由她亲自挑选，不插手之外，穆六自诩面面俱到。因此，他秉承着一贯潇洒的作风离开了。

无奈看到荀籽风中茫然四顾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特意传消息告知，鼓励她努力修炼。

这十天的相处，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不算什么，但确实留下了一点痕迹。

一开始帮助荀籽，也许是出于无聊打发时间，也许是怀念过去的自己，也许是身为前辈莫名其妙的责任心。

然而现在，他是真的有所期待和好奇。期待再见的时候，好奇成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