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
何远山吩咐一名师弟,为她安排剑宗偏僻处的一间客房。她离开凌云山已经算是第三天了。一路走来,她不停朝前赶路。今夜来到这里,终于得了一个好好可以休息的地方。她闭上眼,房间内黑暗与静谧包裹住了她,一阵阵迷茫和不安感从她心里生出。
她想起了奶奶。她的这位“奶奶”并非凡人,而是凌云山境内一棵万年灵树。小白生在山里,无父无母,由一棵有万年修为的灵树抚养成人。万年灵树有了与人对话的能力和智慧。方学会说话时,这棵灵树为她取了名字,让她唤它奶奶。山中的日子,接触不了任何人类,除了指导她修炼,奶奶还肩负起了给她她讲述人类生活的方式的责任,教她像一个普通人类般生活,大树的枝干为她支起了一处小屋。在凌云山内,她终日与山间鸟兽为伴,与林间花草为友。
自小奶奶就告诉她,成年之后,小白就必须离开凌云山入尘世历练。
小时候她也问过许多为什么。为何她要出山历练?为何奶奶所说尘世间的孩子都有父母而她却独身一人?为何她要修炼灵力?为何她不与山间花鸟走兽不同?……灵树的枝叶晃了晃,缓缓道:“孩子,这是你注定要背负的,问与不问,皆是如此。”
如此一来,她便不问了,在山间无拘无束地活了二十年,直到前几日。大树的枝条轻轻把小白往外推,她离开深山的日子到了。
在凌云山生活的二十年间,她多次憧憬这次历练,她也想出去看看奶奶口中她从未亲眼见过的人类世界。同样地,也有不安,对未知和陌生的惶恐。初出山门之时,兴奋掩盖住了这份惶恐,如今切切实实地躺在剑宗的床上,负面情绪在静谧黑暗间无限放大。
小白挪了挪身体,缩成一团。
这无疑是剑宗数百年来最漫长的一个夜晚,可再漫长,也总会过去。何涯带着外出的弟子连夜赶回了剑宗,哪怕血污已经被弟子连夜清洗去了大半,到处都是烧痕、打斗痕迹的墙壁,以及外殿前躺着这百余具蓝衣尸体依然昭告着昨晚那场恶战。
何涯脸色阴沉地坐在内殿掌门专属的玉椅之上,听着弟子汇报昨夜情况。听见恒龙宗派出了三名九阶灵士,他的脸色黑了几分;又听见五斗宗的五行符箓助阵,他的脸色仿佛已经不能再更难看了。
汇报的弟子从未见过看见平日里和蔼的掌门有这般恐怖的脸色,说完之后发抖地站在原地,不敢开口,也不敢退下。
“退下吧。”
瑟瑟发抖的弟子只觉肩膀一重,是何远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说话。
“是,少主。”他如释重负连忙离开了内殿。
“父亲。”何远道恭敬地向何涯低了低头。
何涯依旧沉默,他眉间紧缩,右手扶着额头,指尖用力地揉搓。
“恒龙宗昨夜派出的三位九阶,两名当场毙命。我方才去看了这两人的尸体,发现二者皆不是恒龙宗的两位长老,也不是潘秋客。加上昨日逃脱的一名紫衣女九阶,这恒龙宗此番派出的三名九阶,都是……未知。”何远道说出这段话时,眉间也是满满沉重。潘秋客是恒龙宗现任掌门,也是已知恒龙宗三位九阶之一。这么一算,恒龙宗凭空多出了三名九阶,有此底牌也难怪敢发起此次夜袭……
何涯动作迟缓地从掌门玉椅上站了起来道:“依你看,如何。”
“依我所见,应立即与琴宗联系。此番恒龙宗和五斗宗两大宗门联手,恒龙宗既有能力隐藏三名九阶高手,我们就无法猜测他们有的还有多少底牌,和琴宗联手,是唯一有机会与之抗衡之力。”
何涯自然也想到了何远道所说的。所有八阶到九阶的晋级,必定灵力大绽,天地都为之色变。因此一旦有新的九阶诞生,修为高些的灵士都能感受到那股震撼天下的力量。何涯自己身为九阶,却全然未感知近几年有此灵力波动。再者,要成为九阶实力,不仅修炼苦难,对灵士本身对天赋也有极高的要求。拥有达到九阶资格的天赋过人之灵士是万中无一的。加上达到八阶巅峰之后,修炼常要消耗不少辅佐修炼的稀世灵丹仙草。恒龙宗一下蹦出来三个未知的九阶,实在太过奇怪。
何涯大手一挥,肯定了儿子的说法,道:“你去处理吧。”
何远道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去,他说道:“昨夜辛叔叔与恒龙宗打斗时受伤了。”
“伤得如何?”何涯问道。
“断了右臂。”何远道说道。
“什么?!”何涯一听,怒吼一声。话音未落,人已经疾步冲出了内殿,“日安在哪!”
何远道连忙跟了出去,说:“父亲莫急,辛叔叔的手臂已经无大碍了。”
何涯脚步一听,不解地望向自己的儿子,“什么叫作无大碍了?”
何远道与何涯说了昨夜一位姓白的姑娘突然出现,帮宗门扭转战局,又接回了辛日安断臂的事,何涯的情绪才平复了些。
何涯问:“那姑娘人呢?”
何远道答:“留宿宗门,应该还在宗内。”
何涯说道:“查查她的底细,派人看着。”
何远道答:“是。”
小白让何远山把重伤昏迷的弟子聚集在一起。她把灵力汇入万灵锁,柔和的白光以她为中心蔓延到剑宗弟子的身上。她双手结印,原本在地上的白光开始攀爬到昏迷的弟子身上。
昨夜重伤的人有上千人,其中近四百已是濒死的状态,小白只得用万灵锁锁住他们的生命力,不让他们立马死亡,只是陷入沉睡。她先唤醒了他们,柔和的灵力流入他们体内,帮助血肉迅速的恢复生长,以她现在灵力只足够帮这数百人暂时脱离死亡威胁。
何远山看见这些原本陷入昏迷,脸色死灰的弟子一个个醒转,且脸上有了血色。
白光持续了两个时辰才散去。
何远山回过头,看见小白脸上反而苍白,忙问:“白姑娘你还好吗?”
小白对他摇摇头,说:“没事,消耗有些大,休息一会就好。”
何远山说:“那姑娘先回房休息,我这就叫人给姑娘准备些吃食送过去。”
小白又摇摇头,说:“这些人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明日劳烦前辈再聚集他们一次,我来治疗。昨日那个手臂受伤的老前辈呢,他的手臂一样耽搁不得。”
看见小白脸上诚挚的担忧,让何远山不禁心头一暖。
小白说道:“我先回去休整一会,晚些再去那位前辈那里。麻烦你准备些郁金、乳香、没药,做成药浴送去。”
知道这些药材都是些普通帮助复原的草药,何远山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