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远道看见她的动作,惊得差点没站稳。除了江曲然和自己的父亲,他从未见过辛日安与人亲近。就算是从小被辛日安看着长大的他自己,也被他身上冷冰冰的气质隔绝。更让他奇怪的是,辛日安此时竟然没有赶走小白的意思。
当着琴宗弟子和两位叔叔的面,他也不好耽搁正事,迅速收拾情绪,控制灵晔剑升起,向翠莺山飞去。
玉尘剑上的剑穗已经不在了,辛日安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拇指上的灵石扳指。
从剑门山到翠莺山,他们飞了整整一个时辰。小白把头埋在辛日安身上,似是为了挡住扑面而来的冷风。江曲然和辛日安带着两个女孩子先落地,何远道一个人御剑在翠微山上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这样看来只能在山中走动走动,仔细看看了。
江曲然和辛日安两人一道,小白、何远道和属芳节三人走另一边。
“这位是琴宗的属姑娘。”何远道给小白介绍,同时也告诉属芳节小白的名字。
属芳节打量了这个身形不高,一身素衣的姑娘,说:“从未听说你们剑宗收女弟子啊。”
何远道解释道:“小白并非弟子,在医庐帮忙。”
属芳节看着两人,那姑娘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任由何远道替她说话,自己不发一言。又看看,何远道举手投足都是对她的在意。何远道一直握着小白的手腕领着她行走,她也任由她握着。
三个人就这样从山脚开始一直走,一直走到了山腰。何远道察觉到不远处有一个隐秘的洞穴,他让两个女孩留在原地,自己去探一探。
属芳节抱着手,有些无聊,于是打量起身边的小白。一头长长的黑发随意束起,脸上也不施脂粉。细细的柳叶眉,小巧的鼻子和嘴唇。五官不算出挑,圆圆的脸蛋也绝对称不上“美艳”二字,不过眉宇之间倒是有几分灵气。
相比之下,属芳节自己此时身穿黄色长裙,身上处处收拾得精巧工整。腰间的是鹿皮制的腰带,细细的手腕上挂着好几个别致的手环,其中一个银色的手环上挂着两个小巧的铃铛。属芳节嘴唇上抹了胭脂。
属芳节听闻这剑宗少主在四大宗门之间也颇有名气,她这次出来,几个宗门的姐妹都特地叫她打探打探,传说中的何远道是不是真的长得英俊。他们琴宗最不缺俊男美女,整日与古琴音律相伴,弟子个个气质超然。属芳节的眼光也因此挑剔,但今日见到何远道,她认为这人确实担得起“名不虚传”一说。脸长得不错,而且为人落落大方。
只是……她的那群姐妹们,怕是没有机会了。
察觉到属芳节的目光,小白看向她,她问:“有什么事吗?”
属芳节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什么样的姑娘,能留住何公子的心。”
小白眨了眨眼睛,说:“我也不清楚。”
她苦苦想了好久,都不知道何远道对自己的喜欢到底是为什么。
属芳节却觉得她在开玩笑,轻笑一声,眼神瞟向了何远道探路的方向。
何远道刚好回来了,看见他背后灵晔剑还没出鞘,属芳节便知道并无发现。此时,夕阳已经快完全落下,黑夜朦胧笼罩了翠莺山的森林。
属芳节说:“都走了那么长时间了,先找个地方休息,明日再探吧。”
何远道也有这个意思,说:“我御剑的时候看见前面不远好像有条河,我们到河边休整吧。”
属芳节点点头,何远道拉起小白的手腕朝着印象中的河流走去。他找了一片平地,捡了些干枯的树枝点起了一处篝火。点好火后,他从自己的灵石中取出准备好的干粮递给了小白和属芳节,自己又拿着长剑来到河边。何远道聚精会神地望着流窜的溪水,灵晔剑偶尔刺进水流,每刺进去一次,就会带着一条还在挣扎的鱼出来。
小白和属芳节坐在一棵树下,看着他忙来忙去。
而另一边,辛日安和江曲然两个老头子也没有什么收获。天黑之后,他们很快寻找到了何远道三人待的地方。
何远道已经烤好了鱼。
“小心烫。”他把鱼递给小白,细心地叮嘱。
“谢谢。”她抱着鱼啃,在凌云山的时候,烤鱼是她经常吃的食物。这样一算,已经数月没有碰过了。吃到久违的美味,小白开心地晃了晃双腿。
何远道看她开心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慢点吃,小心鱼刺。”
属芳节在一边看着,抽了抽嘴角,自知自己有些“多余”,决定捧着自己的鱼坐到江曲然那边。
“前辈,打扰了。”她对着江曲然说道。
江曲然向来不拘小节,啃完一条鱼,把最后剩下烤好的那条丢给旁边的辛日安,自己拿着金乌剑也往河边去了。
这下可好,辛日安就这么冷冰冰地坐在了属芳节的不远处。琴宗向来注重礼仪,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跟辛日安打招呼道:“辛前辈。”
意料之中的,辛日安就像没听见一样,没回头看她一眼。
属芳节低下头。她是琴宗宗主的二弟子,琴宗的大师兄是个醉心修炼的练功狂魔,因此琴宗对外的交涉都丢给了她。她和不少前辈打过交道,因为代表琴宗,她学会了圆滑,也懂得怎么才能显得官方。
对于所有前辈,她都摆出一副很尊敬的样子,可她心里却对这些“尊敬”有高低之分。现今世上,让她打心底里觉得厉害的灵士,除了自己的师父,就是辛日安。她来到剑宗之前,自然知道这个剑宗长老不与人亲近的说法,可仍抱着一丝怀疑、一丝侥幸,觉得多少还是能和他说几句话。
但当她第一眼看到辛日安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还是想的太天真了。
只有他们围起来再重新梳理邪朱雀一事,在江曲然的带动下,辛日安才开口说了几个字。
晚上,小白和属芳节睡在帐篷里。辛日安、江曲然和何远道在外盘腿彻夜修炼。
耳边仅剩柴火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何远道想起了今天小白跳到辛日安背上的画面,心神微乱。他睁开眼看向身边闭目的辛日安,眼底浮出复杂的情绪。他或许能解释辛日安让小白近身的理由。可在他的记忆里,小白从未主动要与自己亲近。
想到这里,他暗暗攥紧了拳头。
第二日,翠莺山昨日已巡了大半,一行五人就没有分开了。何远道牵着小白的手,走在了最前面。
原本属芳节走在两人后面,江曲然和辛日安跟在最后。后来,江曲然把属芳节招了过来,三人并排而行。
“小姑娘,你师父最近好吗?”江曲然问道,眼神却不经意瞟了瞟辛日安那边。
属芳节微微作揖,回复道:“多谢前辈关心,师父最近很好,只是也在忧心恒龙宗的事情。”
“哦……是嘛……”江曲然漫不经心道,“和你们宗主也有十几年没见了……”
走在前面的小白难受地甩了甩被何远道牵着的左手。
何远道低头询问:“怎么了?”
小白皱起眉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说:“不舒服。”
何远道愣了愣,却没有放开手。他轻声哄道:“那我轻一点好不好?”
小白不置可否,抿了抿嘴,心中那种异样的感受好像并不是何远道捏得太重的问题。
何远道放轻了力气,垂下眼眸,轻声问道:“为何昨日……你那样跳到辛叔叔背上?”
小白说:“往日他带我下山,都是这样。”
都是这样……这句话在何远道心里回荡。
“你知道……辛叔叔不和别人亲近。”何远道喃喃道。
小白说:“听说过。”
何远道只好宽慰自己,辛叔叔不推开小白或许只是因为小白对他有恩,所以不算“生人”。况且,辛日安向来冷傲,更从不近女色,怎么会跟她一个小辈……
这么想着,他以为自己心情放松了些,可他牵着她的手却没有,始终摆着一副要让后面的人看清楚的姿态,像在宣告。
翠莺山一行,毫无收获。临近黄昏,五人就启程返回剑宗,灵晔剑、金乌剑、玉尘剑一出,属芳节直接走向了江曲然。
何远道却突然开口,说:“属姑娘,要不你跟着辛叔叔吧。”
属芳节一脸疑惑。
察觉到自己突然这么说确实有些奇怪,何远道立马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小白那样要人背着,辛叔叔会不习惯。”
江曲然立马招手让属芳节来自己这边,一边一脸无辜地说道:“远道,你江叔叔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你师娘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我反正不能背她……不能背。”
何远道是江曲然的直系弟子,只是平日里习惯喊他叔叔。听他这么说,一时语塞。
这时,辛日安淡淡地说道:“无妨。”
小白也不管不顾地跳到了他的背上。
翠莺山在剑门山以南,凌云山也在剑门山的南面。他们从翠莺山返程的时候,从凌云山上面路过。霎时间,何远道突然感受到了这山上有闪过一瞬不寻常的灵力不动。
江曲然和辛日安自然也感受到了,江曲然说:“下去看看。”
凌云山比翠莺山还要小些,何远道在凌云山上空很快绕了一圈,奇怪的是那股灵力波动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找不到任何踪迹。
何远道皱着眉道:“奇怪。”
“没发现嘛。”江曲然问道。
何远道摇头。这一番折腾,天已经黑了。其实凌云山离回到宗门已经很近了,但何远道却想在这里呆一晚上。他正想着怎么跟两位叔叔说,这时,树丛中传来了杂响。
何远道警惕地把手搭在灵晔剑上,不料,钻出来的竟然是一匹俊美的梅花鹿。它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小白身边,温顺地低下头。
“是你啊。”小白认出了,这时那天驮着她去剑宗的小鹿,“你怎么在这里。”
她伸手摸了摸小鹿的头顶,它舒服地眯起眼。印象中,这个小鹿应该是在前面那座山遇见的啊。随后,山上又钻出了几只肥大的兔子,各种花色,凑到了小白的脚边。
站在旁边的四个人都怔住了,属芳节看见那萌萌的小兔,也主动凑了过去。她似乎有点害怕高大的梅花鹿,但小白抓着她的手轻轻抚摸了它的背,属芳节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何远道深深地注视眼前的画面,眼底满是温柔。良久,才想起劝两位叔叔今晚就多在山中留宿一晚。江曲然还挂心那股奇怪的灵力波动,就答应了下来。
今天也是何远道去捡柴点火。晚些时候,江曲然按耐不住,自己决定还是去山里四处看看。
何远道坐到小白身边,之所以何远道还想在这山中多待一天,其实是想要多了解小白的过去。他问:“小白,你从前在这山里住的时候,都在什么地方?”
小白生活的地方,有万年灵树的封印。奶奶在她离开的时候叮嘱过,不可带外人走近。
何远道说:“我想去你生活的地方看看,好吗?”
小白自然不能带他去,只好骗他说今天累了,就钻进帐篷休息了。
何远道有些落寞地望着她。属芳节眼见着气氛不对,也钻进帐篷休息了。
外面只剩下辛日安和何远道,江曲然仍没有回来。
躺在帐篷里的小白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困意,她背对着属芳节,直到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陷入了沉睡,她才蹑手蹑脚地起身,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帐篷。
帐篷离何远道和辛日安的位置有一段距离,他们还在闭目修炼。于是她顺利悄咪咪地闪身进了一片树林。这两日相处下来,听见他们的交谈,她算是了解琴宗和剑宗的人到底在调查什么。
有关于神兽血脉和邪朱雀的记录少的可怜,而且神脉早在几百年前就消失在世上。没人能活这么久,真正接触过这些的人早就仙逝。神脉对现在的人来说,更像是一个古老的传说,所以他们才四处奔波,又毫无收获。
小白内心也开始琢磨这血脉的事情,她想起了凌云山这里。
人,自然活不了五百年的时间,但树可以。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处熟悉的山壁,摸索到了山壁上都封印气息,身体被一股力量牵引进了一片与世隔绝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