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泛泛之恋
  • 邵慧鸿
  • 17699字
  • 2021-01-19 16:11:21

不对,林兰突然想起,她曾经在交往初期问过他的,他非常清楚地告诉过她,他是单身。啊,是的,离过婚的也是单身,林兰觉得自己蠢死了,笨死了,几年来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感情,期待着这段感情开花结果,怎么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高咏告诉她这件事。

她心里像是被压了一块千斤巨石,震惊、委屈、愤怒、后悔、失望,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汇成一股酸涩冲进鼻腔,眼泪滴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滑。

“对不起,兰,我们认识的时候,我正在和我前妻闹离婚,当时并没有想到会和你发展到如此深的地步,所以就没说,谁知道这一瞒就再也不好向你开口了。”

“你说什么?”林兰只觉得头昏脑涨,身子都开始摇晃起来,“你当时并没有离婚?”

他低着头,皱着两条浓眉,点了点头,又猛地一抬头,急促地解释道:“可是我后来真的离了,我并没有骗你,只是晚了几个月而已。我发誓,我们正式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离了。”

天啊,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如此的大言不惭,只是晚了几个月而已,也就是在那几个月里,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自己最痛恨的“小三”。也就是在那几个月里,他一边和妻子谈着离婚协议,一边和自己谈情说爱。果然是被梁晶晶说中了,高咏就是一只进化了的老鼠,而自己就是蠢死了的笨猫!

“高咏!”她大声喊起来,“你骗我!”

“对不起,林兰,但是我对你是真心的,不然我今天不会把这事告诉你,我可以瞒你一辈子。”

林兰倒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哭得很伤心,哭得让高咏觉得她有点反应过激,再怎么说,自己早就离婚了,现在的自己的确是单身,早说晚说有什么区别?

他不明白,林兰的眼泪并不只是因为他隐瞒婚史,而是为了自己这两年多不明不白的等待和隐忍。这两年多,高咏对她总是忽冷忽热,时好时坏,此时的泪水的确是有点借题发挥,宣泄着这两年多来自己的委曲求全。

高咏任由她哭了一会儿,他也是在情场上翻滚多年的人,女人的那些伎俩,他自认是了如指掌的,而且他知道林兰恨嫁,料准她不会为了这么点陈年旧账而放弃自己,女人要哭就让她们哭一会儿,哭完了,情绪没了,更容易哄。

待到林兰哭声渐小,高咏才站起身来,从桌子上拿了纸巾盒子递到她面前,用轻柔、撒娇的口吻说:“好了,好了,对不起嘛,我是来和你谈我们的婚事的呀。你是要和我算两年前的旧账,还是想谈谈我们的未来啊?”

咳,这人一旦有了软肋,想要大无畏地做人是不大可能的。高咏简简单单的两句话,顿时让林兰心中的天平一边倒了,过去和未来,孰轻孰重?自然是未来更重要一些的,不是吗?

如高咏预料的一样,林兰哽咽着,坐在那委委屈屈地用纸巾擦着眼泪,一边抽噎着一边问:“那你有孩子吗?我可不做后妈。”

“没有。”高咏微微一笑,摇摇头,走近她,拉住她的手。林兰别扭地甩了下肩膀,将手抽出来,依然一脸不高兴。高咏又拉她,嘴里说道:“好了啦,老婆大人,我可是和我爸妈都讲好了的,这个周末,就正式带你回家。让他们看看未来的儿媳妇。”

高咏开始向她说起家里的事,描绘起他们两人美好的将来,从婚戒说到蜜月,从房子说到别墅,从工作说到经商,从存款说到理财,从孩子说到教育……

那天晚上高咏好像特别能说,硬生生地把林兰从哭脸说成了笑脸。

那个周末,林兰终于见到了高咏的父母。一对和蔼的夫妻,热情地招呼着林兰,吃吃喝喝,聊天查户口都是免不了的。

林兰表现得很好,端庄贤淑,温柔大方。只是相比父母的热情,高咏的态度就显得有些莫测高深,他并没有表现出非常高兴激动,只是淡淡地笑着,轻轻地说着,一切都很正常,却又不太正常。

见面结束,两人在高咏父母家的小区里闲逛了一会儿。

“那过阵子,你就来我家见见我爸妈吧,就下个周末好吗?”林兰的心里是喜悦的,无论如何,她觉得高咏的父母是喜欢自己的,而且见了父母就是认定了自己,年底的婚事算是敲定了。

“我安排一下时间再告诉你。”高咏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在裤袋里。

林兰挽着他的胳膊,两人缓步走到停车场。

“嘀、嘀、嘀”,高咏的手机响了,前妻谭文丽的电话永远都像催命符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俩的确没有孩子,却有一套房子,就是在陆家嘴的那套高级公寓。

这年头,房子问题比孩子问题还难解决,那套房子是女方的父亲出了首期,高咏月供着。如今谁也不想搬出去,谁也不想拿出巨资给对方,谁也不想让对方占便宜,于是至今两人还是住在同一屋檐下。

这件事他也是不敢告诉林兰的,他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工作、生活、感情,他不想再和林兰吵吵闹闹,自己没时间也没精力整天哄女人。

并不是他无情,也不是他善变,只是他受不了女人们一个个都跟结婚狂魔似的,只要交往久一些,就想要往婚姻里钻,想要把他牢牢套起来。

他喜欢林兰,因为林兰并不怎么黏人,而且性格温柔乖巧,但是婚姻,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坎,和谭文丽的婚姻简直是一场噩梦,而这场噩梦至今也未结束,让他烦不胜烦。

接起电话,他烦躁地问了句:“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骄横的女声:“卫生间的灯坏了,记得买灯泡回来,顺便买一箱矿泉水回来……哦还有……”

如果不犯法,他真想用胶布将这个女人的嘴封起来,或者直接让她从这个地球上消失。

他敷衍地“唔”了两声,挂掉了电话,转头看着林兰一脸不满的神情,他是愧疚的。

“你前妻?”

“是的,不用理会她,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

“那以后我们要一直被她这么骚扰败兴吗?”

“不会的,我会处理好的。”他嘴上说得很肯定,其实心里并没有底。

开车带林兰去淮海路转了一圈,买了点东西,两人就回到了林兰的小公寓里亲热起来。

在男人看来,女人实在是奇怪的动物,恋爱了就想结婚,做爱了就想生孩子。林兰做着婚后相夫教子的美梦,在高咏怀里睡着了。

高咏看着她清秀漂亮的脸,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起身穿衣服,他得回陆家嘴的公寓去,而且他必须尽快和谭文丽把房子的事谈清楚。

回到自己的公寓,谭文丽穿着一身半透明的睡衣,没有穿内衣,走上前来迎接他回来。高咏暗叹一口气,她色诱他已经很久了,说过她几次,但是每次谭文丽都会说:“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我爱穿什么衣服连警察都管不了,用你管?”

高咏只能摇头,走进屋内,将电脑和公事包丢在沙发上,拿出刚在超市里买的电灯泡走进卫生间里换上,便一言不发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谭文丽闪身挡在他面前,“妈和我说,今天你带了一个姑娘回家,怎么?想再婚了?”

“关你什么事?”他语气冰冷。

“当然关我的事,你结婚后打算住哪儿?不会把她带过来住这里吧?我们可是有协议的,谁也不准带人回来的。”谭文丽双臂绞在胸前,斜睨着他。

“给我五百万,房子归你,我搬出去。”他扯了下领带。

“我没钱!我不急着嫁人,所以就继续耗下去吧。”她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笑。看着高咏进退两难,她很开心。

她喜欢高咏,或者说她觉得占有他、征服他,是一件刺激兴奋的事情,他越抗拒,她就越觉得有挑战,尤其是看到他被自己弄得无可奈何、暴跳如雷的时候,她更觉得有种复仇的快感。

当初高咏上法院起诉离婚,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她被逼无奈签下离婚协议书,肺都要气炸了。她离婚后又谈了两个比自己小的,还约会过老外,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上高咏,所以最后还是把目光又转回到了高咏身上。

她也不期望和高咏复婚,就只是想让他重新爱上自己,臣服自己,她认为自己很高明,用房子把高咏紧紧扣在手心里。

“随你吧。不过请你以后不要骚扰我的家人,不要再喊我妈做妈,你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高咏往前走了两步,伸手要去开卧室的门。

谭文丽突然一把抱住他,换了张脸似的,呜咽起来:“你怎么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高咏愤怒地拉开她的手,推开她吼道:“好啦!别演戏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来这一套,你不觉得幼稚吗?我很累,我现在想睡觉!”

之后高咏二话不说,拿着自己的电脑、外套走进了自己的卧室,立刻将房门反锁。

谭文丽气上心头,奋力地对着高咏卧室的房门又是拍又是踢,恨恨地在门口说道:“高咏,我告诉你,你别得意,你和那狐狸精不会有好结果的。总有一天她会发现你不过是个虚伪自私、阴暗卑鄙、无情无义的渣男,哼!”说完,咬牙切齿地在门上重重地捶了一拳,才愤愤转身离开。

高咏躺在床上,头痛欲裂,燃起一根香烟,仰着头,对着天花板吞云吐雾。他不知道谭文丽怎么会变得如此可怕,当年在朋友的生日派对上,她分明是个文静秀气的女孩子,如今怎么会变成母夜叉、雌老虎?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当年对谭文丽太过宠爱纵容,才会让她变得越来越刁蛮任性,骄横跋扈。谭文丽娘家有点家底,父亲谭建中是个小开发商,很早就发迹了,虽然后来惹上官司赔了钱,但是到底烂船还有三斤钉,这套高级公寓就是谭建中送给小两口的结婚礼物,还大方地在产权证上写上了高咏的名字,一来是显摆自己的实力,二来也是希望高咏能安心做谭家的女婿。

当年结婚时,他也的确觉得自己幸运,娶到白富美,还白得一套豪宅,简直是人生巅峰。

但是日子始终是和人过,不是和钱过,钱再多高咏也无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忍受谭文丽的大小姐脾气。加上结婚不久他就发现谭建中不过是外强中干,打肿脸充胖子的纸老虎,豪宅还有贷款未还完。谭建中冠冕堂皇地说是要让年轻人自己多多磨炼,一句话就把偿还高额贷款的任务推到了高咏头上。原本夫妻生活就不如意的高咏,又欠了一屁股的贷款,当然是越想越气。

和谭文丽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但是高咏是有骨气、有才华的男人,并不是小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主人公。他谨慎算计,心中的算盘精明得很,他不会放弃这套市值千万的房子。

当初两人的离婚协议上有一条,此房双方均不能带异性回来居住,也不能当作婚房使用,若有一方结婚,此房将以市价出售,所得房款三七分,再婚方三,未再婚方七。

他了解女人,更了解谭文丽,他知道谭文丽迟早会再婚,就算她不想结婚,她父母也会想办法让她结婚,女人的青春期、生育期总是比男人短暂的。谭文丽已经三十五岁了,她还没潇洒到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的地步。

嘴里喷出最后一口烟雾,高咏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起床洗漱了一下,便笃定地睡下了。

的确,女人可以和男人比拼智商、情商、工作能力、社交能力等各个方面,唯独生育期,天然的就比男人少了一大截。

谭文丽心中确实很焦躁,她很后悔当初听从了高咏的花言巧语,说过几年再要孩子,而自己也是太过自信,竟轻松地答应了。时光飞逝,一眨眼竟然已经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她心中恨高咏也恨自己,自己竟然从来也没真正了解过高咏这个人。

她不想输给他,但是眼看着自己的年纪越来越大,心中的焦虑也就与日俱增,甚至都不想再过生日了。

见过高咏的父母后,林兰心情大好,觉得这个城市也变得可爱起来,明明是雾蒙蒙的天空,在她眼里却是阳光灿烂。

她忍不住告诉了父母,自己和高咏的进展,父母让她赶紧安排高咏“上门”。她撒娇着应了,说得充满信心。

她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梁晶晶。梁晶晶恭喜她,鼓励她,但是对高咏这个人,始终都是持怀疑态度。

高咏依然很忙,肖志明依然很怀旧,钱风依然很不正常……而林兰始终都无法和高咏约定“上门”的日期,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中国人的节日多,没过几个月就到了中秋节。林兰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上门”机会,和高咏提了几次,高咏不冷不热地算是答应了。

林兰的爸妈是安分守己的普通职工,生活安定,感情和睦,唯一操心的也就是女儿的婚事。当他们看到高咏西装笔挺、潇洒挺拔地站在门口时,二老都有种眼睛一亮的感觉。的确,高咏穿着很有品位,人也长得利落,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态度沉稳大气,语调温存有礼。

这简直就是再理想不过的女婿人选了,老两口是笑得合不拢嘴,殷勤备至地招呼着高咏吃喝,聊天。

林兰看到父母如此开怀,心中有种骄傲。的确,高咏除了有过婚史这一点外,就形象和条件来说,基本没什么可挑剔的。

高咏对林兰父母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相谈甚欢。说起了婚期,高咏还拉着林兰的手,深情地说:“年底吧。”

这下可把林兰和二老高兴坏了。只是谈起房子,高咏犹豫了一下,说可以在父母名下的一套房子里居住。林兰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他为什么没有提起陆家嘴的房子,但是当着父母的面,她并没有提出来。林兰的父母觉得只要小两口有房子落脚,问题倒也不大,高咏是独生子,父母的房产迟早也是他的。

一切看上去都很完美,顺理成章,林兰快乐得像小鸟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林兰整个人都沉浸在即将走入婚姻殿堂的高亢情绪中,网上看钻戒的款式,逛街时看到婚纱店就会驻足半天,收集各种婚庆公司、装修公司的广告卡,然后兴致勃勃地转发给高咏看。

高咏偶尔也会和她畅想一下未来的家,用什么样的地砖啊,刷什么样的墙漆啊,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林兰一个人在收集各种资讯,因为,高咏正在与人竞争分公司总经理的职位。

林兰知道理解体贴男人的重要性,所以她尽可能地不打扰高咏。每天也就是起床和睡前时给他发一条短信。

这种高亢的情绪一直持续了将近有两个月,林兰逐渐从兴奋变成了担忧,因为她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当装修公司问她房子有多大,房型是什么样的时候,她才发现,高咏从来没有带她去看过房子;当婚庆公司问她具体结婚日期的时候,她才发现,高咏从来没有和自己讨论过这件事;当首饰店的服务员告诉她,结婚戒指的款式可以简单些,订婚戒指可以夸张些时,她才发现,高咏从来没有向自己求过婚……

翻开两人的聊天记录,她更是发现,高咏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她了,这两个月来每天都是她在找他,她的心开始逐渐往下沉。

情绪累积得久了,总会爆发出来……

转眼到了秋雨绵绵的季节,接近下班时分,窗外乌云密布,阴沉得犹如黑夜。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大家有些松懈,有的三两个聚在一起闲谈,有的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有的则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天色。

没过几分钟,窗外开始狂风大作,吹得街边的大树沙沙作响,飞沙走石,落叶在空中飞舞,广告牌也被吹得发出哐当当的声响。路人被吹得东倒西歪,低着头,眯着眼各自寻找着自己的路。

林兰捧着茶杯,隔着玻璃窗,低着头看着这场景。高高在上的位置,忽然让她悲悯起路上那些缩着脖子、弓着身子在狂风中行走的人,却忘了,再过几分钟,她自己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分子。

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凝结成了珠帘,汇成水痕流淌下去。林兰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带雨伞。她是个小心的人,以前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看看天气预报,没想到今天却忘了。

或许这一天注定有事发生,所以才让她忘记看天气预报。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有雨伞的,开车的,拼车的,老公接的,男朋友接的,没多久楼层里只剩下了三四个同事在那儿等雨停。

林兰的办公室是和经理办公室连在一起的,独立于其他员工。而这几天经理出差,所以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倒也轻松自在。

她拿出手机看到梁晶晶发来一条短信,让她下班去她那儿吃饭,想想倒是不错,自己可以不用做饭了,省了好多事。

看了看微信里高咏的头像,依然是静静的,心中很失落。他很少会关心她吃饭了没、带伞了没、生病了没,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他太忙,又或者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林兰每次都会安慰自己说那些矫情的戏码还是留给二十岁的小姑娘们去演绎吧,自己应该更为成熟独立,只不过,如此冰冷的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她不禁心烦意乱。

今天的雨势很大,下了大半个小时,还没有减弱的趋势。林兰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半了,平日里如果不加班,这个时候自己已经到家,天变得更黑,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地叫,梁晶晶的短信又来了,问她带伞了没有,坐上地铁没有。

林兰心情低落,不太想去梁晶晶家里了,便回了梁晶晶说不去她家了。梁晶晶也没有勉强,只是让她到家后告诉自己一声。林兰心中一阵温暖,说真的,梁晶晶比高咏更像男朋友。

收拾了一下东西,林兰打算冒雨往地铁站冲,也就是半条街的距离,问题应该不大。

关了电脑,背起挎包,她刚要站起身来,一个身影站在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板,走了进来。

林兰抬头一看,是肖志明。他满脸微笑地走到林兰的办公桌前,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两下她的桌子,“还没走?我看到有灯光,就走进来看看,果然你还在这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

“哦,下午和你们市场部开会,刚结束。怎么?是不是没带伞?走,我送你回去。”他轻轻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

“这,也好,不过你只需要把我送到地铁站就行了。”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点点头。

两人下到车库,开了车上街,果然有车代步是幸福的。肖志明似乎兴致很高,一个红灯过后,他突然将方向盘朝右一打,车子朝着地铁站的反方向飞驰出去。

“哎哎哎,不对,不对,是左边,左边啊!”林兰坐直了身体不停地用手指指着左边。

“没错,没错,我们先去吃个饭,然后我送你回家。”他说。

她大吃一惊地瞪着他,嘴巴张成了O型,有些结巴地问:“你……你开什么玩笑?我有答应要和你一起吃饭吗?”

“老同学一场,请你吃个饭用得着那么吃惊吗?”

林兰一时反应不过来,竟然语塞。

肖志明转头,朝她一笑,“你放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还没有到色迷心窍的地步,也知道你不会接受,你从来都是好姑娘。我是诚心请你吃饭,吃完就送你回去。”

人在车中,不得不妥协,呼了口气,林兰摇摇头,“那你老婆孩子呢?”

“我已经和她报备过了,告诉她我和老同学一起吃饭。”

“没告诉她是‘女’同学吧。”林兰犀利地瞥了他一眼。

肖志明摇头,“我并没想要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男同学、女同学有什么区别?”

林兰发现肖志明变得很会说话,每句话都说得无懈可击。

“你变了许多。”她说。

“并没有,我还是一样喜欢你。”他淡淡地说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直视着前方的路,一句惊心动魄的表白被他说得是如此的自然。

林兰心中咯噔一下,看着他的侧脸,极力想要驱散车子里尴尬的气氛,刻意地笑了两声,“呵呵,你开玩笑的吧?”

肖志明吸了口气,摇摇头,“我是个念旧的人,我说这个不过是表达一下自己的内心感觉,你不用太紧张。”

林兰靠在椅背上,无话可说。车外大雨滂沱,车内安静、尴尬,只有车前的雨刷“嘎吱、嘎吱”地来回摆动,刮着车窗。

两人来到一家法国餐厅,情调很好,因为下雨,没什么客人。肖志明非常绅士的为她倒酒,他还是像很多年前一样,温柔细致。说真的,如果不是他已婚,自己也有了高咏,她会尝试和他再续前缘,只不过,世上没有如果,时光也不可倒流。

林兰看着餐厅里奢华的装潢和精美的食物,心中只觉可惜,人不对,什么都不对,如果现在对面坐的是高咏,她会是多么愉悦欢乐!

他边吃边看她,有种满足感,他并没有说谎,他的确不想把林兰变成小三,因为她是他最纯真的回忆,他不想污染这份纯净。看着她低着头,垂着睫毛,略带羞涩地吃着奶酪焗蜗牛,他很高兴,仿佛看到当年小树林里那个白皙稚嫩的她。

“志明,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单独吃饭了,我总觉得这样不妥。”林兰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我让你觉得不愉快、不舒服吗?”他依然温柔地问。

“是的,毕竟你是已婚男人了,或许,索性介绍我见见你的妻子和孩子,大大方方地认识认识,不然我们这样子,总是有点鬼鬼祟祟的感觉。”林兰放下刀叉,认真地说。

“呵呵,好,有机会我就介绍你们认识。其实我不过是想和你在一起,寻找一下当初的纯真美好。”他笑着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年纪越大越迷茫,也就越怀念当初那些简单单纯的日子。”

他说着突然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指,“嗯,我有东西给你看。”说着,他解开衣领,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细细的银链子,递送过来给她。

林兰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链坠是一上一下两个小葫芦,一股暖流从心间流过。虽然十多年过去了,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可是她忘不了这两个小葫芦,这是当年肖志明被迫转学前,他俩最后一次偷偷背着老师和家长跑出去约会的时候,她送给他的礼物。

她的脸颊上泛起红晕,他竟然把葫芦穿成了项链戴在脖子上。

“你……你一直戴着?”她的心好似又回到了从前,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肖志明微笑着点点头,“一开始是想你,所以戴着,后来变成了习惯,就一直戴着了。”

“那你妻子没有问你吗?”

“当然问,我说是我外婆留给我的遗物,她也就默许了。”

“你们男人可真滑头。”

“也不是男人滑头,主要是女人太霸道。哈哈。”肖志明笑起来,“和她恋爱的时候,就被她严刑逼供交代了所有的恋爱史,被迫删掉了照片,被迫忘记所有的过去。咳。”他摇摇头,“如果我不撒谎,这两个小葫芦早就被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林兰“扑哧”笑起来,“那是因为她爱你。说得像委屈死你了一样。”

肖志明无奈地微笑着拿起高脚杯,喝了一小口红酒,眼神在林兰的脸上打转,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女子竟然会被剩下。

“你和你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我一定送一份大礼给你们。”他说。

“年底吧。”她有些心虚地回答。

“是吗?我为你高兴,提前祝福你们,记得发喜帖给我。”

林兰扬起睫毛看他,白净清爽的面容依然如故,温和的语气让人舒心,他没有高咏的英俊帅气,却胜在温柔、善解人意。林兰再一次羡慕起他的妻子,高咏,高咏……她划开桌上的手机,依然没有任何的消息。

“怎么了?”他捕捉到她脸上那一抹失落和难过,“是不是和你男朋友有什么问题?”

林兰嘴角微微一扬摇摇头,“他很忙。”

“唔……”肖志明沉默片刻说,“打个电话给他吧。”

“不用了。他忙完会联系我的。”林兰尽量让自己的微笑看上去轻松美丽,转头去看窗外的夜景,雨还在下着,就如她的心。

餐厅里播放着轻柔悠扬的小提琴曲,侍者上前来,点燃了餐桌上的蜡烛,一切都是那样的浪漫温馨,只可惜,人不对,所有的美好都被打折。

肖志明静静地看着她,直到林兰厌倦了窗外的夜色,转回头来,与他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结束晚餐,肖志明开车送林兰回家。林兰反复翻看着手机,她觉得有点对不起高咏,又有点得意自己对不起高咏,谁叫他对自己那么冷漠,自己和别的男人吃个饭怎么了?哼!但是,她始终心绪不宁。

车子停到了林兰的公寓楼下,林兰刚想下车,肖志明喊住她:“待会儿。”边说边从后座上拿了一把伞。他打开车门,撑着雨伞跑到林兰这边,替她打开车门,温柔地说:“来吧。”

林兰竟然有点受宠若惊,被人善待呵护的感觉是美妙的。她躲进他撑开的伞下,因为伞小雨势大,她没多想,很自然地就挽住了他的胳膊。

两人快步往楼里走去,林兰边走边翻着挎包找钥匙。

“别急,慢慢找。”他安慰她。

她抬头感激地看他,他朝她抿嘴一笑。还是那双会笑的眼睛,温柔似水的眼神,这一次竟然让林兰心中一跳。他离她很近,胸前的葫芦链坠,让她内心一阵阵的悸动。她赶紧转回头看着自己的大包包。

今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串钥匙像着魔了一般,不知道躲在包里的哪个角落,手忙脚乱地翻了好一阵才摸到它。

“找到了,谢谢你,志明。”

“老同学了,还那么客气,那你快上去吧,我回去了。”肖志明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去,林兰也正微笑着与他告别,突然身侧一道强光打在二人身上。

两人都是一惊,抬起手来遮挡强光,转身朝光源看去。

过了几秒钟,林兰全身一颤,血液急速冰冻。她看到了高咏的车牌,他那辆蓝色的宝马车正停在那儿。车灯犹如魔鬼的两颗硕大眼珠,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俩。

肖志明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轻声问道:“是你男朋友吗?”

林兰像木偶般机械地点点头,咬着下唇缓步朝宝马车走去。

肖志明拉了她一把说:“我去和他解释一下,你在这里等着,别去淋雨。”说着冲进雨里,跑到宝马车边,敲了两下车窗。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一张阴沉的脸。

“你好,我叫肖志明,是林兰的中学同学,在公司碰到的,刚才雨太大,我就请她吃了饭,不好意思,可能有点晚了,你可别介意啊。”肖志明微笑着向高咏解释。

高咏斜睨了他一会儿,又看看林兰,嘴角一抽,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又升起了车窗,发动引擎,两手一打方向盘,车子呼啸着快速开走了。

林兰的心跟着那辆蓝色宝马车走了,而躯壳依然在雨中发呆。肖志明快步跑回来,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林兰,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沉默良久,林兰落寞地扬起睫毛,看着肖志明,摇摇头,“没事,我都习惯了。”

“你是说他经常这样吗?”肖志明担心地问。她看上去很失落,很伤心,很无助,他想要安慰她,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逾越那条线。

时间已经不早了,妻子、孩子都在家里等着他。果然,没一会儿手机铃就响了,妻子余瑾在电话里问他在哪儿,他也直言不讳地告诉了妻子,说送同学回家,马上就回去。

“快回去吧,我没事。”林兰挤出一个微笑,催他赶紧离开。

“好吧,我先回去了,你快点上去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

肖志明点点头,蹙着眉头转身走了两步,又调转身来,说道:“这样吧,过两天,你和他说,我和我太太请你们吃饭,大家认识认识也就不会有什么误会了。时间、地点,我回去和我太太商量一下。我们保持联络。”说完握了一下林兰的手,也匆匆地离去了。

回到家中,林兰迅速地洗了个热水澡,头脑是清醒了许多,但是心中却七上八下。她躺在床上长叹一口气,打开手机将今晚的事情和梁晶晶说了一遍。

梁晶晶沉默良久,叹气道:“我估计高咏这边会有变数,你自己要有个心理准备。”

“可是,我们已经在商量结婚的事了啊,他再变化,我会受不了的。”

“兰,你不是糊涂人,他对你怎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说是要年底结婚,现在都十月中旬了,他求婚了吗?房子装修了吗?婚纱照拍了吗?请柬印了吗?他做了什么事啊?”梁晶晶一提起高咏,就压不住自己内心的火。她从高咏第一次和林兰冷战开始,就对高咏反感,只不过是闺蜜的选择,她也不能说得太多,只能从旁提醒。

她知道林兰不是个能将就的人,条件与自己不匹配的人,她是产生不出感情来的,这也注定了她择偶的局限性,所以与其说她有多爱高咏,还不如说她有多需要高咏。林兰需要高咏这样一个与自己门当户对的伴侣。

林兰心情很坏,梁晶晶的一针见血,让她无言以对。的确,高咏永远都是在给她“画大饼”,却没有真正地做过什么。

在这座城市里,有过一定的感情经历,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自然而然地现实起来。梁晶晶不觉得现实有什么不好,只要不是势利拜金,生活在现实中的人总比生活在梦幻中的人要活得踏实。

她知道,林兰经历郭庭辉的情伤后,对爱情已经灰心。失恋让人成长,也让人变得谨小慎微。林兰这次对高咏的付出,也是极力克制着失望。

郭庭辉,梁晶晶皱着眉转头看了看身边那个斜靠在沙发里,拿着电视遥控器转换着电视频道的漂亮男人。她放下手机,走到他面前冷冰冰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林兰如今陷在泥潭里不可自拔,你真的不想去拉她一把?”

郭庭辉将视线从电视画面转到她的脸上,塞了颗薄荷糖进嘴里说:“我又不是救世主,我和她早就结束了,而且我现在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去拉她一把?”

“哎哎哎,少自作多情。”梁晶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不碰我闺蜜的男人的。”

郭庭辉咧嘴笑了,“你可真逗,我和她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她现在要和别人结婚,我也有自己的意中人,怎么就成了她的男人了?”

“去去去,只要是我朋友碰过的男人,我都是不要的。我叫你来是为了林兰的事。”梁晶晶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他。

郭庭辉笑着接过啤酒,拉开喝了一口笑道:“你要我重新去追求林兰?让她离开那个高咏?”

“是的,我真不知道那高咏有什么好,神神秘秘,忽冷忽热,说不得,骂不得,碰不得,软硬不吃,一副天王老子下凡的样子……我告诉你,他准有猫腻,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事。而林兰那个傻子还蒙在鼓里!”梁晶晶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边喝啤酒边说。

“男人多少都会有些秘密,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还真得剖心挖肺才叫忠心不二?”郭庭辉边喝啤酒边带着微笑看她。

“有点秘密隐私倒不是什么问题,只不过高咏对林兰的态度,我实在看不过眼,今晚这事一闹,你看着吧,这高咏一定借题发挥,借机跑路。我从头到尾就没觉得他想要和林兰结婚。”梁晶晶沉浸在义愤填膺的情绪中,喝了一大口啤酒。

“说真的,如果我有更好的选择,才不会请你帮忙,可是高咏这家伙,长相、学历、工作、收入在这个城市里算是很不错的,身边认识的男人里也就只有你可以和他一较高下。而且,当初你和林兰爱得死去活来的,说不定就又找回当初的感觉了呢?”

郭庭辉举了下啤酒罐,“谢谢夸奖。只不过,我觉得你这方法是饮鸩止渴,把林兰从虎穴里救出来,又推向我这个狼窝?哈哈。”

“怎么说?”

“高咏不想结婚,难道你确定我就想吗?我快乐单身汉还没做够呢!就算我把林兰追回来,我会变成第二个高咏,林兰还是失望一场,有什么意思?”他顿了顿又说:“还有,我和林兰旧伤未愈,再去给她添新伤,我也于心不忍。”

郭庭辉舒展开自己修长的身体,靠在沙发上说:“我不会娶林兰,也不会追求她。过去的早就过去,何必非要旧梦重提。”之后他轻叹一声,又沉声说:“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

梁晶晶从地上惊跳而起,将手中的啤酒罐举起,就要朝他泼去,“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拿酒泼你。”

“哈哈,好好好,我求饶。”郭庭辉从沙发上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呼了口气说,“那我先回去了,让我去追求林兰的主意,你就打消吧,我没有结婚的打算,给不了她幸福。”

“好吧。”梁晶晶失望地叹了口气。

送到门口,郭庭辉突然又转身回来,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良久,轻声道:“你在那本女性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我看过了,写得很好,我最喜欢那句:‘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心城,城里藏满了秘密,不想与人分享,却希望有一天有人能够了解……’晶晶,你是个通透的女人。”

“谢谢。”她有些惊讶他竟然能将她文中的这句话背得一字不差。

“我想做那个人。”他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神情,这让她心慌。

她扬起睫毛与他对视,他的确是个好看的男人,而且很会打扮,很有品位,说不喜欢他,那是自欺欺人,但是承认喜欢他,那是卑鄙无耻。他是林兰以前的男友,她从来也不屑打自己朋友男友的主意,哪怕这个男人早就与自己的朋友没有关系了,她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个坎。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动心了,郭庭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微微倾了下上身。他知道她的心病,所以不敢太放肆,只是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果然,梁晶晶满是戒备地退了一步说:“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少联系吧。你快走吧。”

“呵呵,好吧。”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梁晶晶关了房门,整个人贴在门板上,剧烈地呼吸着,一手按着自己的心口,过了几秒才缓过神来。这是怎么了?自己对男人早就没兴趣了,自己发过誓,再也不会掉进情网的,尤其是不会碰触朋友的男人。天,如果自己和郭庭辉在一起,那将来还要怎么和林兰见面?想想都觉得尴尬死了,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摇摇头,自言自语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和郭庭辉早在郭庭辉和林兰恋爱的时候就认识了,当时她已结婚,林兰刚回国工作,两人虽然认识,却从来没有什么感觉,后来郭庭辉出国,与林兰分手,她还帮着林兰臭骂过他,之后也就没有了联系。

谁也没想到,前几个月,梁晶晶通过朋友得知郭庭辉回国发展,在外资拍卖行里做了高层管理人员,还是个钻石王老五,人也比以前稳重了许多。梁晶晶越看他越顺眼,就想着让林兰和他旧情复燃,把高咏给甩了,可是林兰很坚持地拒绝了,一心想要和高咏开花结果。

梁晶晶和郭庭辉吃了几次饭,两人相谈甚欢,竟然有些异样的情愫暗暗地滋长起来。最近郭庭辉更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表白了好几次,但是每次都被梁晶晶严肃地拒绝了。

梁晶晶的内心很混乱却并没有犹豫,她不会接受郭庭辉,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但是她心中就好像有十七八只小兔子在乱蹦乱跳一般,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一团危险的火焰,她不能让它继续燃烧,她要灭了这团火。

坐在钢琴前,她随意地弹着曲子,以解心中的烦躁。一个小时后,手机突然响了,是林兰打来的。刚要接起来,突然微信窗口又弹出一个视频请求,是郭庭辉。梁晶晶皱着眉,稍稍犹豫了一秒,用手指按掉了郭庭辉的视频请求,接起了林兰的电话。

“怎么了,宝贝,都半夜了,还不睡?”她问。

“晶晶,我睡不着,我给高咏发了短信,他不回复我。怎么办?他一定是误会了。”

“凉拌,你把话给他说清楚了,他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你做啥了,那么怕他?”梁晶晶生气地回答。

“晶晶,你怎么火气这么大?”

梁晶晶一愣,发觉自己的确是跟被点了火的炮仗一样,但是此时,她自己的心情也不好,说不出更好听的安慰林兰的话。

“对不起,兰,我有点累了,明天我打电话给你。”

“好吧,周末我到你那儿过夜,行不行?”

“好啊,不过你得买菜上来哦。”

“好啦,就知道你这个懒鬼,天天吃速冻食品。”

梁晶晶“嗤”地笑了一声,挂了电话,看到郭庭辉留言:“我到家了,很想你,先睡了,晚安。”

“真是见鬼。”梁晶晶按掉手机屏幕,扔在一旁的沙发里,心中却又有些喜悦,她不喜欢自己的这种心态,却又无法克制。

父母的电话犹如警报器般刺激着林兰的神经,她知道父母想要说什么,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说好年底的婚事,至今也没有眉目,而那个准新郎又不知道消失在何方。

“林兰啊,什么时候安排我们和高咏的父母见一面啊?”

“林兰啊,你们的房子装修好了吗?我和你爸想过去看一看啊。”

“怎么这么久没见到高咏了啊?让他明天来家里吃顿饭吧。”

“哎呀,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啊,女儿啊,你可千万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啊。”

“高咏的条件那么好,很多女人争着抢着,你可不要轻易放走他。”

“女儿啊,他到底对你好不好啦?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母亲一连串的疑问和担心,让林兰心里很不好受,感觉自己像一条折价抛售的鱼,一条情场上翻不了身的咸鱼。

但是出于孝心和自尊心,她无法对父母言明实情,只能强颜欢笑,又是编故事又是撒娇地蒙混过去。

挂了母亲的电话,心中憋着烦躁,又发了一条短信给高咏,依然石沉大海,她似乎都已经习惯了他的不回应,如果他回信息反而会让她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在超市里买了些食物,就往梁晶晶住的公寓赶过去,她急着要见梁晶晶,向她倾诉,向她寻求安慰和帮助。

秋天的下午,天气算是不错的,只是天上的云很多,移动得很快,一会儿遮住太阳,一会儿又放出太阳。梁晶晶的小公寓里的光影随着窗外的阳光忽明忽暗,光影下,两个女人坐在宽宽的窗台上喝着红茶。

梁晶晶当初选房子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个大窗台。舒适的窗台是梁晶晶儿时的梦想,在窗台上铺上柔软的褥子,背后垫着靠垫,坐在窗前看书、沉思、喝茶,是人生最美妙的时刻。

今天的梁晶晶话很少,有些心不在焉,歪着头靠在墙上,听着林兰哭诉高咏的所作所为。其实她一点都不认同林兰这种为了结婚而委曲求全的态度,这是结婚吗?这完全是一场化装舞会,双方都戴着面具,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情绪,为的是什么啊?

换作是梁晶晶,别说高咏不过是个管理人员,就算他是老板,甚至是富可敌国,这种虚伪的婚姻要来干吗?做戏骗别人,还是骗自己?最终谎言会被拆穿,最终谁也骗不了谁,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谎言买单。

听完林兰的吐槽,梁晶晶只是撇着嘴摇头,伸出手来,“把你的手机给我。”

林兰一愣,睁大眼睛问:“干什么?”

“我替你打电话问他。”

“不,不行。”林兰急忙摇头,“如果他知道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他一定会觉得我特别的幼稚。”

“你就是幼稚,谈个恋爱跟下十八层地狱似的。”梁晶晶白了她一眼,“一大把年纪,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不敢告诉对方,你谈的是什么恋爱啊?受不了你。”她喝完手中的茶,将茶杯放在托盘里,长叹一口气。

林兰微噘着嘴不说话了,她知道梁晶晶说的是对的,自己对高咏太过包容隐忍,太害怕失去他,反而让他有恃无恐,可是她害怕,如果自己说出不满情绪,后果会如何呢?她知道自己的眼界高,年纪也大了,又不是美得倾国倾城,要再找一个像高咏条件一样的男人,真的是很困难的。她怕被剩下,她怕自己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兰,有件事,我想和你说说。”梁晶晶眉间轻蹙,脸色有些凝重地说。

“什么事?”

“我和郭庭辉联系上了,他现在比以前成熟稳重了很多,你要不要考虑见见他,如果你俩回到从前,我相信他绝对比高咏好十倍。”梁晶晶尽量平静地说,生怕林兰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是吗?”林兰冷笑两声,“我不信浪子回头,也不信他花心的本性能改。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熬了出来,不想再跳回火坑去。”

“可是他真的变了很多,可能是经历多了,开始收心了,虽然他说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但是我觉得他是准备好寻觅人生伴侣了。你俩原本就有基础,为什么不试试呢?再怎么说你和庭辉相知相熟,他没有结过婚,总好过高咏那个二锅头啊。”梁晶晶努力地建议着。

林兰有些奇怪地看着梁晶晶,“晶晶,你不是从来都不信破镜重圆的吗?你对卫蓝那么绝情,怎么会想着让我和郭庭辉复合呢?”

“咳,我结过婚,是从围城里爬出来的人,和你这个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的人不同,我看你和高咏的这副牌,你是输多赢少,所以让你换个人试试啊。”

“就算换人,我也可以换新人,干吗要换一个风流成性、背叛过我的人。”

“人是会变的嘛……你也别太固执了,好好想想……”

梁晶晶轻推了林兰一把,还想再劝,突然门铃响了。

梁晶晶一边起身开门,一边嘴里说:“可能是快递。”

一拉开门,郭庭辉一手轻撑着墙,一手插在裤袋里,潇洒、挺拔地站在那儿,梁晶晶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了,傻站在那儿看着他。

直到屋内的林兰在厨房里问:“是谁啊!”

梁晶晶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推了他一把,轻轻把门带上,拉他进到安全楼道。

郭庭辉笑道:“做什么啊,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梁晶晶惊慌失措地瞪着他,“你要死啊,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现在林兰就在我家……”

“你根本就不回我短信,也不接我电话,我要怎么提前和你说?”

“哎呀,先别管这么多了,你快走,从这里走到下一层楼,然后坐电梯下去。”她边说边推他。

他抓住梁晶晶的手,把她往自己的怀里一拉。她一个重心不稳,扑进他的怀里,顿时觉得心中狂跳,慌乱地挣扎出来,竟然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般脸上发烫。

他看着她满脸红晕,很是高兴,笑道:“你还敢否认你喜欢我?”

“你?!”梁晶晶觉得他得意又狂妄,就想挫挫他的锐气,鼻子里哼了一声,“谁喜欢你?有病。我告诉你,你最好现在快走,不然待会被林兰撞到,会很尴尬的。”

“我和她都结束八百年了,有什么好尴尬的,况且,你不是想撮合我俩吗?现在不是刚好?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就听你的话,试试和她破镜重圆,行了吧。”

梁晶晶怀疑地看着他,此时此刻她的脑袋乱得一团浆糊似的,根本就无法理清头绪。他说的似乎是对的,自己几分钟前不是还在尝试说服林兰和郭庭辉复合吗?那现在他来了,不是正好?

梁晶晶强行让自己的脑子稀里糊涂地转了几下,抿了下嘴唇说道:“也好,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来了就见见吧,把过去的心结打开,重新开始,尽快开花结果。待会儿就说是我故意安排你来的,知道吗?”说完就要转身出去。突然手臂被郭庭辉一把拉住,他将她拉近自己,急迫地盯着她的眼睛,“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要告诉你两件事,你给我听好了。第一,我不会和林兰结婚;第二,我喜欢的人是你。所以,将来如果林兰看出什么来,或者再次被我伤害,你别怪我!”说完,不再管梁晶晶脸上惊诧的表情,开了安全门,径直走了出去。

梁晶晶愣了几秒,虽然还不能消化郭庭辉的话,但是已经追了出去。

两人走进房内。林兰迎上来,嘴里问着:“怎么那么久……”话未说完,脸上的表情已经沉了下来,惊讶、错愕、愤怒、回忆,各种各样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

时隔六年,他们再次见面了。这个负心汉,这个骗子,这个渣男,林兰死死盯着郭庭辉那张英俊的脸,心里一面狠狠地咒骂着,一面又不得不承认他比当年还要英俊潇洒,岁月的沉淀让他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梁晶晶低着头将房门关了。

“晶晶,是你让他来的?”林兰冷冰冰地问。

“啊,哦,是的。”梁晶晶点头,有气无力地走进房里。

“你好,林兰。”郭庭辉上前两步跟她打了个招呼。林兰变了不少,穿着打扮更加时髦漂亮了,也成熟了许多。

林兰想到郭庭辉当年的负心薄幸和自己的痛苦绝望就无法对他和颜悦色,冷冷地转过身去,坐在沙发上,假模假样地翻起了杂志。

梁晶晶觉得气氛尴尬又诡异,想想自己是多余的人,便拿起手提袋,笑着说:“你们好好聊吧,我下去逛一圈,庭辉,今晚就在这儿吃饭吧。”

“好。”他温存地看着梁晶晶,微笑着点头。她赶紧转开目光开了门离开了。

空气在小公寓里凝结,林兰的眼睛盯着杂志,余光却落在郭庭辉的身上。

郭庭辉靠在沙发里,微斜着身子,两条修长的腿随意地绞在一起,一手托着下巴,注视着这个曾经的恋人。

沉默了许久,郭庭辉先开了口:“多年不见,还好吗?”

“好。”林兰的口气生硬。

“听说你有男朋友了?”

林兰放下手中的杂志,斜抬起头质疑又轻蔑地打量他,“是的。你呢?一个?还是一打?”

郭庭辉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你对我还是恨意满满啊。”

“恨?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吧,我早就把你给忘了。再看到你不过是有些吃惊而已。”林兰又调转视线去看杂志。

郭庭辉摊摊手并不在意,他只是没话找话而已,话不投机半句多,坐了一会儿,便站起来在梁晶晶的小屋子里转悠。

房子虽小却布置得很温馨,软软的地毯,大大的毛绒玩具熊,内嵌式的书架上摆满书籍,最醒目的是窗边的钢琴。郭庭辉走到钢琴前,用修长的手指快速滑过琴键,发出一阵悦耳的琴声。

“以前我都不知道晶晶会弹钢琴。”

郭庭辉拿起晶晶的琴谱翻看。

“她从小就学钢琴,弹得很好。不过和某些人不同,她不喜欢显摆。”林兰尖刻地回答。因为郭庭辉也弹得一手好钢琴,这得益于他的母亲。

郭庭辉出生在一个普通的教师家庭,父亲是美术老师,母亲是音乐老师,强大的遗传基因汇聚在他身上,使得他从小在艺术方面就充满了灵气。美术学院毕业后,他在一家设计公司做了一年多美术设计,后来选择了留学读研究生,主修Fine Arts(纯艺术)专业,同时进修了钢琴演奏的课程。因缘际会,被人赏识提拔,他进入了世界级的拍卖行,几年下来凭着高人一筹的智商和情商,晋升管理层,被派回中国开拓市场。

听到林兰的回答,郭庭辉只是笑笑,他知道林兰还在生他气,但是对于他来说那一段恋情不过是段经历而已,一切都已过去,他并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为什么时隔六年,林兰还对他有那么大的怨气。

梁晶晶下了楼,在小区花园里瞎转悠,心里好似长了一大棵的仙人球,哪儿都不得劲,碰哪儿都觉得扎手。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但是究竟哪里错了,她又说不上来,心里七上八下的。

手机响了,是前夫卫蓝打的。接通了电话,听到对方温柔低沉的嗓音,突然让梁晶晶很想哭。

“晶晶,怎么了?”听到梁晶晶略带哽咽的语气,卫蓝紧张地问。

“卫蓝,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当然,你知道我愿意的。”

“今晚来我这里吃饭。”

“好啊,我求之不得。不过,你没事吧?怎么听上去你好像很难过。”

“哪有,今晚我要撮合郭庭辉和林兰,两女一男怪别扭的,你过来平衡一下阴阳。”梁晶晶故作轻松地说。

“郭庭辉从国外回来了吗?他要和林兰重新开始?”

“唔。”她含糊地应了声。

“他俩的缘分可真够曲折离奇的,好,我待会儿带瓶红酒来,大家喝个痛快。”卫蓝兴致很高。

挂了电话,梁晶晶已经打定主意,要借前夫卫蓝的力来打消郭庭辉的念头。

卫蓝和郭庭辉是认识的,当年卫蓝和梁晶晶还在婚姻中,林兰和郭庭辉在恋爱,四个人经常一起吃个饭、喝个咖啡什么的。如今的卫蓝只要能和梁晶晶有些交集都会很高兴,只因为他心中始终放不下梁晶晶,即使走马灯似的不断相亲,卫蓝却是看谁都不入法眼,几年下来,还是想着和梁晶晶复婚,可惜梁晶晶的态度很坚决,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做梁晶晶的朋友。

这是一次十分怪异的聚会,两男两女各怀心事。林兰跑进厨房将卫蓝推了出去,拉上门,焦躁地对着梁晶晶一阵吐槽:“哎,你这个坑挖得可够深的啊,怎么不先给我打个招呼就把郭庭辉给我弄来了?”

梁晶晶苦笑,连她自己也被郭庭辉的出现吓了老大一跳,可是又怎么能向林兰明说?

梁晶晶边摘菜边说:“那你们刚才谈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没法接受他了。”林兰也帮着摘菜。

“哪怕他改过了也不行吗?”

“你不会真的觉得他会改过吧?”林兰有些惊讶地看着梁晶晶,平日里对男人万分挑剔的梁晶晶,今天好像对郭庭辉特别的袒护。

“他刚才可好笑了,向我道了歉,然后问我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出去逛逛……”

“哦,那你怎么回的?”梁晶晶垂着睫毛,低声问。

“亲爱的,我现在有心情和他逛吗?你别忘了,我还有高咏呢。我答应和他约会算怎么回事啊,除非我和高咏正式分手,不然我不会脚踏两只船的。”

“你真是死心眼,和男人出去逛逛又没让你和他山盟海誓。你和肖志明不也一起吃饭了吗?”

“那怎么一样?我是被肖志明骗去吃饭的。况且,肖志明也不是和我约会,只不过机缘巧合而已,现在郭庭辉是正式约我。”林兰摇着头。

梁晶晶停下手中活,抬头笑眯眯地看她问:“说老实话,有没有点动心?”

林兰一愣,扑哧轻笑起来,用肩膀蹭了梁晶晶一下,脸上微微一红说:“长得好看总是有优势的,不是吗?”

两个女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心有灵犀地笑起来。

厨房外的两个男人正在举杯对酌,多年不见两人也颇有话题,只不过,郭庭辉的兴趣点是卫蓝和梁晶晶的离婚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