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星期六,梦云一个人回到玉泉县老家新寨组探亲。
叔父给她打来电话,说是前几天有一位声称搞文学创作的青年人来到寨子上采风。说是采风,可那青年人却对当年父母遇害一事特别感兴趣,还专门找寨子上的人了解情况。
梦云不用去多想,立即断定那个青年人就是皓然。
这是她希望要得到的消息,但想不到皓然动作如此之快。
看来这次复查母亲冤案是要动真格的了。
在叔父家里,来了寨子上十几个大人和五六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大人中除了两位爷爷和一位特别喜爱她的奶奶外,其他人都是从小跟父亲一起长大的叔叔伯伯。大人们一直都在关心父亲当年无缘无故被害,母亲又含冤九泉一事。
十多年来,乡亲们一直不相信,当年母亲会亲手杀害自己的丈夫。
如果没有这些叔伯,当时先后离世的父母,也不会得到很好安葬。
梦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这些人的恩情。
02
梦云每次回家,都要给这些叔伯爷爷一人发一包香烟,给奶奶和小朋友们发一些糖果。这次也不例外。
小朋友们得了糖就跑到门外玩耍去了,而大人们仍然坐在叔父的房子里,一边抽着梦云买来的纸烟,一边围绕着那位突然进到寨子来的青年人议论开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莫非那个人是有备而来,另有目的?”
“我看那位青年人,根本就不像写书的人。”
“他身体那么健壮,一看上去就像一名警察,也像一名运动员。”
“那双眼睛特别灵敏,那两道眉毛就像两把利剑,还有他说话的方式,应该是一名公安。”
“前段时间,我偶尔从一张报纸上看到一篇报道,说是在1994年初,HUB省京山县雁门口镇一位叫做佘祥林的男子“杀死”他妻子,曾两次被宣告“死刑”,后因证据不足逃过鬼门关,但还是被判15年有期徒刑。时隔11年后,被他“杀”害的妻子突然现身。从而,一起惊天冤案由此浮出水面。法院经重新开庭审理,宣判佘祥林无罪。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总觉得那个青年人突然来到我们寨子,很有可能与那篇新闻报道有关。就是说,以前我们联名写的申诉书,应该引起上面的重视了。上面应该是为了减少类似冤假错案的发生,要采取一次清查行动。所以,我估计那位青年人的出现,很有可能是为复查覃茜凶杀案而来?”说话的是组长。
“我也看到了那篇报道,并深有同感。”一位伯伯接着道。“也许上面要来一次举一反三,那个青年人很有可能就是上面派来搞秘密调查的。应该是好事。”
“如果真是那样,只要查出真正凶手,就可以还覃茜一个清白了。”
“若是如此,他既然来了一次,我相信还会来第二次。所以,我们就不要像上一次那样顾虑这顾虑那的了。到时,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说得对。只有说真话,才方便公安查找线索。”
“大家十多年来的一块共同心病,但愿那个青年人能帮我们剔除掉。”
……
03
“如果能找到事发当晚是谁跟若林和覃茜一起喝酒,也许还能理出线索。”梦云的另一位堂伯说。
“兄弟,你真的不知道,出事当天晚上,到‘独家村’喝酒的人是谁吗?”刚才说看了那篇新闻报道后深有同感的大伯问梦云的叔父若木。
“如果我知道,就等于当晚我陪那位客人喝酒。如果当晚我陪他喝酒,哥哥和嫂子就不会出事。遗憾的是,那晚我从外面喝酒回家,就直接上床睡了,根本就不知道‘独家村’发生什么事。”这句话,若木不知说过多少次。每一次说,心中都是痛。又道:“但我估计,那晚上在我哥家喝酒的人,不是尨勇水库指挥部的领导,就是镇里的领导,不会是其他什么亲戚。”
“若林和覃茜跟那些领导关系那么好,真正凶手应该不是他们。”岁数大一点的爷爷来一句提醒,目的就是要这些晚辈不可胡猜乱想。
“相信他们应该不是凶手,但那晚到‘独家村’喝酒的人应该知道内情。”另一位男子说。
“那晚半夜我起来上茅厕时,还听到摩托车的响声,难道是另外有人闯进‘独家村’行凶?”岁数稍小的爷爷再次说出自己的疑惑。
之所以说再次,因为这一疑惑已经萦绕在这位爷爷脑海里长达十多年之久。每每议论到覃茜凶杀案时,他总是这么说。
“那天白天,我看见景书记跟莫所长一起骑摩托车下村来,不会是他俩干的好事吧?”小组会计猜测道。
“景书记?”一直只顾着听亲人们说话的梦云突然问叔父。“景书记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景书记就是当时吉早镇的书记,兼任尨勇水库工程指挥部副指挥长。他全名叫景天。莫所长就是当时吉早镇派出所的所长。其中景书记跟你父母的关系非常好。”若木解释。“事发当晚在‘独家村’酒喝的,不知是否是他俩,或者是两人中的一位,谁都没看见。因为‘独家村’距离寨子上有几百米。不过,我敢肯定,即使是他俩在你家吃饭喝酒,事件不会跟他们有任何关联。”
“景书记现在哪里?”梦云进一步问。同时,俊俏的脸上泛起一阵让旁人难以觉察的红晕。
“事发后不久,他就调离了吉早镇。”若木答道。“不知他是调到州里还是到省城。后来就一直没有了他的音讯。”
梦云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刚才小组会计一提到景姓,她就联想到景乾。
“你是否还有一丝一点的印象,当晚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组长直接问梦云。
梦云摇摇头。“应该是睡着了,脑子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印记。”
“一个六岁的孩子,她知道什么?不要给孩子增加烦恼了。”坐在旁边的老奶奶,怜爱的抚摸着梦云那双雪白的嫩手,不满地看了组长一眼。
老奶奶之所以不满,就是不想让任何带着刺激的语言来伤害这位可怜的堂孙女。
其实梦云的大脑里是有些零碎的印记,但她目前还不能说,因为时机尚未成熟。
04
梦云将满屋里的亲人扫了一眼,然后把目光停留在组长身上。“那位青年人,除了问到我父母的情况之外,还问到其他哪些事?”
“他还问到你父母是否生育有子女。”组长答道。
“对。”小组会计也说。“他对此事好像很在心。”
“你们是怎么说?”梦云问。
“我们都说没有。”会计说罢,看了组长一眼。
“开始他先找我和会计了解情况,后来又找了其他人谈。具体其他人是怎么说,我还没来得及问情况……”
“是我说漏了嘴。”还不等组长把话说完,一直捏着梦云双手的老奶奶抢着道。“我说若林和覃茜已经生有一位漂亮的姑娘。”
“平时开小组会时,我是怎么交代的?你们还真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啊?”组长很是不满,言语有些激动。“你们这是害若芸,懂吗?”
“不能责怪奶奶。”梦云连忙为老奶奶解围。“组长伯伯不就是担心我被人瞧不起吗?没事的。”
“你没有告诉那青年人若芸的真实姓名吧?”若木问老奶奶,面露忧色。
“没有。”老奶奶再作沉思一番,又道:“绝对没有说。只说有一个漂亮女儿。”
“那人是否问到若芸现在哪里?”组长又问。
“问了……”老奶奶答道。
“你是怎么说?”组长也不等老奶奶把话说完,便切实地问。
“当时我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所以我就改口说家里出事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们的姑娘了。”老奶奶补充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若芸现在哪里。只知道她越长越漂亮,每次回来都给我带来好吃的糖果……”
“奶奶不要自责。”梦云轻抚着老奶奶的手臂,尽情安慰。“刚才叔伯们都说过,只有说真话,才方便公安查找线索。”梦云看向众亲人。“若下次他再问到我,就按奶奶上次说的回答。没关系。”
“万一他非要问你现在哪里,怎么回答才好?”若木担忧地问侄女。
“就跟他说,当时把我送到外婆家寄养去了。”梦云想了想。“长大后,由于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从此再没有我的消息。”
亲人们都点头,表示赞成梦云的说法。
亲人们都不想让这位既可怜又善良的姑娘,心里老是被那一段历史压得她喘不过气抬不起头。
“除此之外,他还问到其他什么事吗?”梦云又把目光转向组长伯伯。
“他还进到‘独家村’,对房间上下里外仍然保持干净非常好奇,就问是谁给打扫收拾。”
“你们是怎么回答?”梦云微笑着问。
“我们说是你叔父经常给打理。”组长说罢,看了众人一看。
“我也是这样说的。”小组会计也道。
“我告诉那青年人,若木一直觉得亲哥亲嫂的离去,实在叫人不明不白,经常给打扫收拾,一是籍慰去世的人,二是安慰自己。”堂伯这句话,可以说到众人心坎上去了。
“很好。”梦云理解地回应。“谢谢各位叔叔伯伯了!”
“如果他下次再来,万一看到家里神龛上你的奖状和照片,又怎么说?”若木又问侄女。
“上次他没看到吗?”梦云不解地问。
“上次他只在家门口跟我话。”若木又道:“其实,我就是不想让他进到家里来。”
“奖状上的名字是若芸,又不是梦云。即使他看到照片上的我,也没关系。因为他不认识我,我更不认识他。”梦云抬头看了神龛一眼,又道:“如果他能查出真正的凶手,即使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又何妨。如果他还没有结婚,大不了就嫁给他。”
梦云一句开玩话,把在座亲人都逗乐了。
05
亲人们并不知道,梦云这句开玩话,说的是真心话。当然,他们更不知道梦云目前跟皓然是什么关系。
虽然她跟景乾说过,这辈子打算不嫁人了,只做他的情人。这不是说,做别人的情人要比做别人的爱人还要甜蜜和幸福。遇到皓然后,她偶尔也有要嫁人的想法。不过,这种想法,必须是在他要为自己报仇雪恨的基础上才行。因为,她要完成复仇大计。复仇成功之后,如果自身安全无事,只要皓然能坚持,能真正做到不离不弃,并得到他家人的同意,她就愿意嫁给他。嫁给他,除了爱以外,主要是为了报恩。当然,嫁与不嫁,对梦云这辈子来说,不是很重要。
“独家村”总是保持干净的事,是梦云参加工作一年多来,几乎每个月都回来打扫一次,而亲人们跟皓然说是由其叔父打理,她非常满意这一说法。之所以满意,就是暂时不想让皓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至于自己的真实姓名,随着对案件的进一步调查,她相信皓然迟早会知道。到时,她也会把这一无可奈何的隐情如实告诉他。
一个不幸的家庭,丢下一个不幸的孩子,而这个不幸的孩子,是因为深深地爱着自己的父母,一定要选择走上一条不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