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赞成与反对

当这些事正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刚好从美国内布拉斯加州的贫困地区做完科学考察回来。我作为巴黎自然史博物馆的客座教授,受法国政府委派,参加了这项科研。

在内布拉斯加州度过了6个月的时间,3月底,我满载了珍贵的标本回到纽约。我起程回法国的日期定在5月初。所以,我就利用逗留期间,把这次收集来的矿物标本和动、植物标本加以整理,而“斯戈蒂亚号”的意外事件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我当然完全了解时下那个时髦的话题,再说,我怎么会不了解这个事呢?我反复阅读欧美各类报刊,但对此事的认识却未曾更进一步。这个谜让我感到困惑。

我拿不定主意,当时只好在两种极端的见解之间徘徊。这个事终究确实存在,这一点不能含糊,谁要是怀疑,就请那些怀疑者们指出“斯戈蒂亚号”船只那个创口是怎么造成的吧。

当我到纽约的时候,这问题正闹得热火朝天。有些不学无术的人曾经说那是浮动的小岛,是不可捉摸的暗礁,不过,这种假设,现在完全被推翻了。理由是:除非这暗礁在腹部有一架机器,不然的话,它怎能这样快地一会儿到达这里一会儿又到那里呢?

同样地,说它是一只浮动的船壳或是一只巨大的破船,这假设也不能成立,理由仍然是因为它转移得那么快。

归根结底,这问题只可能有下面两种解释,因此人们分成了抱着不同主张的两派:一派说这是一个力大无穷的怪物,另一派说这是一艘动力十分强大的“潜水艇”。

第二派的说法应该说是最有可能成立的,但却和在欧美两洲进行的调查的结果相违背。私人是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机器的。如果是某一个国家,则完全有可能偷偷地制造出这样一种可怕的武器装备。但是,各国政府的严肃声明很快推翻了这一假设。

唯有一个国家的政府才可能拥有类似这样的一种破坏性器械,在人类为增强武器威力而绞尽脑汁的可悲时代,一个国家是可能会瞒着其他国家去制造这种可怕的武器的。继机枪之后是水雷,水雷之后是水下撞锤,然后又会有各种各样的对抗性武器。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这个“潜水艇”的假设,由于各国政府的声明又站不住了因为这是有关公共利益的问题,既然海洋交通受到了破坏,各国政府的真诚,当然不容有所怀疑。并且,怎么能说这只“潜水艇”的建造竟可以逃避公众的耳目呢?

在这种情形下,就是拿个人来说,要想保守秘密,也十分困难,对于一国政府,它的行动经常受到敌对国家的注意,那当然更是不可能的了。

因此,根据在英国、法国、俄国、普鲁士、西班牙、意大利、美国,甚至还有在土耳其等这些国家所做的调查情况来看,潜水艇的假设便理所当然地遭到拒绝。

在这一种种猜测被否决后,人们又把它想象成一条大鱼,而且对它的构造越传越神,甚至到了荒唐的地步。

我当时正在纽约,身为自然科学中这一神奇部门的一名专家,很快就被《纽约先驱论坛报》追问得不得不明确表态。我找出这个问题中关于政治上和学术上的各种论据,很快,一篇材料充实内容精彩的论文就登上了4月30日的《论坛报》。

“在我将各种假设无法成立的设想,都一一否决之后,我只能将其归结为一种具有惊人力量的海洋动物。”

“海洋深不可测的底层,我们完全不了解。探测器也不能达到。最下层的深渊里是怎样的情形呢?在海底22000海里或15000海里的地方有些什么生物和可能有些什么生物呢?这些动物的身体构造是怎样的呢?我们实在很难推测。”

“不过,我发现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摆脱这种困境。对生活在我们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灵,我们要么了解,要么不了解。”

“如果我们还没有把所有生物都从神秘自然界探索出来,那就只能认为在海底探测无法到达的水域中存在鲸鱼类的另一分支。”

“我们常见的独角鲸或海麒麟长60英尺左右,但如果我们把它们的身长再拉长5至10倍,同时不要忽略了与它们身材相适应的力量和凶猛程度,就会与当前这个怪物很相似。”

“所以,在当前材料有限的情况下,我只能将人们提到的怪物看作一只不知的麒麟,只是身体更加巨大,而它身上也不再仅是剑戟,而是用真正的冲角作武装,如同铁甲船或战舰船具有强大的攻击性。”

“一石击起千层浪”,人们对我的观点反响很大,而且,我的结论给人们留有很大的想象空间,他们可以充分发挥对这种奇闻逸闻的幻想。

不过,虽然有人从单纯的科学角度看待这个问题,但比较注重实效的诸如美国人和英国人,则更多是考虑该怎么清除掉这个可怕的海洋怪物,以保障海上交通安全,尤其是工商界对此呼声特高。

民众的呼声一经提出,首先作出反应的是美国政府,声明要在纽约组织讨伐军清除这个海上毒瘤。并很快有一艘装有冲角的“林肯号”二级战舰蓄势待发。司令长官法兰古得到了各造船厂的支援,以期尽早装备好这艘二级战舰。

但任何事情都有一种惯例,正当人们发誓要清除这个怪物时,它却突然销声匿迹了,接连两个月没有再出现过。

所以,这艘装备精良威力强大的“林肯号”,现在根本不知要驶往何处,人们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幸好这时得到报告,旧金山轮船公司有一只汽轮“唐比葛号”,在由加利福尼亚开往上海途中,在太平洋北部又发现了它。

人们立即群情激昂,极力请求法兰古司令立即行动。日常用品备齐了,舱底都装满了煤,船上全部人马都到齐了,只需点燃火炉加热锅炉起锚了。法兰古司令官也恨不得立刻出发!

就在“林肯号”从布鲁号林码头启程前的3小时,我收到了一封海军部长的邀请信,诚邀我们法国代表参与这项计划。

在我读完这封信前的3秒钟,我一点都不想参加远征军,就像我不想去北冰洋度假一样,但在读完海军部长这封诚挚的信后,我就发觉清除这只危险怪物才是我平生唯一的志愿。

所以,我把长途跋涉刚刚归来的劳累以及身边的琐事都统统抛之脑后,只有一个想法——随船远征。

“康赛耳!”我一声召唤。

康赛耳作为我的仆人和外出旅行的旅伴,一直与我相处融洽、形影不离。他是一个佛兰蒙年轻人,他性格冷漠、遵守规矩,很少对生活的意外而感到惊讶。另外他的手很巧,能做很多细活,只是极少言语。

因为有我这样学术界的专家熏陶,再加上常常与这方面人士来往,他逐渐成了生物分类学的一名准专家。

他对于生物学的分类十分熟悉,他能像杂技演员爬梯子一样熟练说出生物科属的名称。可是他的学问只局限在分类学上。至于分类的理论研究,他缺乏实践,我想,他大概连大头鲸和长须鲸都分不出来!总之,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10年来,直到现在,凡我为科学而去的地方,康赛耳都跟我去。他自己从不感到旅行的长久或疲劳。不管有多远,不管去什么地方,他都不会有什么埋怨,在他看来去哪都一样。他身体健康,肌肉结实,不在乎疾病,有点神经质,就好像不会用脑子似的,至于思考能力,那就更谈不到了。

但有一点,他太过于讲究礼貌,总是用第三人称跟我说话,有时甚至叫人听了厌烦。

“康赛耳!”我又叫了一声,我手里忙着准备出发的行装。

“先生,您在叫我?”他走进来问道。

“对,马上准备,两小时后我们就出发了。”

“随先生您的便。”康赛耳安静地回答。

“一点时间也不能放过。所有的旅行用具、衣服、衬衣,袜子,都不必点数,尽量地拿了,放在我的大箱里,快,赶快!”

“是,先生,”康赛耳面容平和,“你那些标本呢?”

“日后再作整理。”

“你那些外形奇特的植物、大马、大蛇和另外动物的骨骼,又如何处理?”

“先在旅馆寄存起来。”

“你那只活着的野猪呢?”

“先暂时请人代为饲养,另外,请人把我们那群动物送回法国。”

“难道我们不是回巴黎吗?”康赛耳问。

“是要回……当然……”我掩饰道,“但需绕个大圈。”

“先生,您喜欢绕这个圈?”

“哦,时间不会很长!只是会很曲折,如此而已,我们将跟随‘林肯号’航行。”

“只要先生觉得合适就成了。”康赛耳安然地回答。

“朋友,你知道,这同那个奇异怪物有关……就是那条有名的独角鲸……我们要把它从海上除掉……两卷8开本著作《海底的秘密》的作者,是不能不随法兰古船长一道出发的。这是一项光荣的任务,但是……也是危险的任务!我们不知道要上哪儿去找!这些动物可能非常任性!可我们还是得去!我们有一位目光锐利的船长……”

“先生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康赛耳回答。

“你好好想一想,因为我对你什么也不隐瞒。这次旅行也许是最后一次,说不定回不来呢!”

康赛耳没有再说什么。一刻钟后,他就把一切都办完了,我们赶到码头时,“林肯号”正“突突”地喷着浓烟。

马上有人接过我们的行李并搬上甲板,一名水手把我领到尾舱内,有一名军官满面春风地与我握手:

“彼埃尔·阿陇那斯先生?”

“是法兰古司令官吗?”

“是,欢迎您,教授,早就为您准备好舱房了。”

“林肯号”是为这次行动而量体定做的,一切材料、内部构造和装备无不和这次任务相配。其速度相当快,高压蒸汽机能够产生7个大气压的压力。在该压力驱动下,能使船速达到18.3海里/小时。这在当时已是出类拔萃的了,但这还不足以与那只大鲸鱼相比。

战舰的内部准备合乎这次航海的性质要求。我十分满意我住的那间舱室,它位于舰艇后部,它的对面就是军官们的休息室。

“我们住在这里会很舒服的。”我对孔塞伊说。

“先生请勿见怪,这就跟寄居蟹待在蛾螺壳里一样。”孔塞伊回答道。

我留下康赛耳安顿我们的箱子,独自一个人上了甲板,观看准备开船的操作。

这时候,法兰古船长正要人解开布洛克林码头缆柱上拴住“林肯号”的最后几根铁索。看来如果我迟到一刻钟、半刻钟,船就会开走,我也就不能参加这次出奇的、神秘的、难以相信的远征了。这次远征的经过,虽然是真实记录,将来可能还会有人怀疑的。

法兰古船长不愿意耽搁一天甚至一小时,他要赶快把船开到那个动物所在的海中。他把船上的工程师叫来了。

“压力上去了吗?”他问。

“是的,先生,”工程师答道。

“开船!”法兰古长官一声令下——

于是,“林肯号”穿过上百只满载送行船只形成的巷道,神圣地起航了。

布鲁克林码头和东河沿岸的曼哈顿地区挤满了成千上万的人群,他们欢呼着,不停地向“林肯号”致礼。大船沿着新泽西州的海岸行驶,沿岸鸣着礼炮向大船致敬,“林肯号”也把美国国旗连升3次以作答礼。大船驶过沙洲时,沙洲上的数千观众再一次欢呼起来。

直至晚上8时,纽约港口的灯光已从西北方消失了,“林肯号”才开足马力奔驰,在黑暗的大西洋海面上泛起滚滚波涛。

法兰古长官是一个杰出的水手、航海家,他是“林肯号”之魂,他相信存在着一条巨大的鲸鱼,并发誓要为民除害,与它进行殊死搏斗。

船上全体人员也与他同仇敌忾。他们一直围绕着这次行动展开各种设想和讨论,并对海面保持着高度警惕。

远征军全体将士都意气风发,立志要用鱼叉把那海怪刺死,然后将它碎尸万段。他们小心谨慎地观察着辽阔海面。另外,法拉克司令曾许诺,上至长官,下至水手,谁先发现那头海怪,都将得到2000美元的奖励。

我同样加入了观察并想得到荣誉,“林肯号”于是变成了“众目号”。但有一个人例外,他就是冷漠的康赛耳。

我现在最佩服司令的细心和周密,船上准备有各种捕杀鲸鱼类的装备,从手掷鱼叉到机关枪、炸弹以及炮用铁箭一应俱全。前甲板上还有一架威武的膛炮,炮身厚重而口径很小,在1867年的万国博览会上曾见过这种炮的仿制品,它由美国制造,其锥形炮弹重4公斤,射程达16千米。

所以说,“林肯号”上的歼灭性武器应有尽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鱼叉王”里德·兰也在船上。

里德·兰大约有40岁。身材高大而健壮,外表严肃,性如烈火。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特别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使他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他来自加拿大,身手敏捷,技艺高超,在叉鱼这种危险行当中,还未有人能与他匹敌。

在我看来,法兰古请此人真是太明智了,他一个人的手臂和眼睛,就足以抵得上全体船员。

里德·兰很少与人交谈,但对我却是一个例外,显得特别友好,显然,他对我是法国人很感兴趣。而且,他也可以用加拿大已经不通用的拉伯雷法国话与我交谈,而我也很荣幸能有机会听到这种法国话。

这里,我之所以要尽我所知地将这位胆大的同伴描绘一番,是因为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是在最恐怖的环境中产生和结成的始终不渝的友谊把我们连在了一起!呵!勇敢的里德!但愿我再活一百年,好让你更长久地驻留在我的心中!

现在,里德·兰对所谓的海麒麟、独角鲸表示怀疑。在这点上,他与大家有分歧,他干脆对此避而不谈,但最终有一天他会谈到这些的。

3周以后的一个黄昏,我们到达了距巴塔戈尼亚海岸30海里处,那儿和白岬在同一纬度上。我们当时已越过南回归线,南边700海里处就是麦哲伦海峡,顶多再用8天,“林肯号”就要驶入太平洋了。

我和里德·兰正在船尾甲板上闲聊,眼望着至今人们仍不能到达其底部的令人神往而恐惧的海洋。说着说着,我们很自然地谈到了那头巨大的海麒麟,以及这次神圣远征的结果会怎样。

“作为一个捕鲸专家,里德·兰,”我说,“你应该对这种巨型哺乳动物很熟悉,也最应该接受这种动物的真实存在,但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要顽固地怀疑呢?”

这位鱼叉手在回答之前,看了我一会儿,照他惯常的姿势,拿手拍拍他宽大的前额,闭闭眼睛,好像在沉思。他说:“这是你的责任,教授,”里德·兰接着说,“人们一般都相信天空中有飞逝的彗星,地底下生活着太古年代的怪兽,但天文学家和地质学家却会认为这很荒唐,不过是无稽之谈。作为捕鲸人我也一样。我曾多次追捕过它们,也杀死过许多条鲸鱼,不过,不管它们有多么强壮,多么凶猛,但它们的尾巴和牙齿都不足以凿穿一艘汽轮的钢板。”

“可是,里德·兰,曾有很多传说证明独角鲸可以把船咬碎呀。”

“那只能是木头船,”他回答说,“但我对这种情景没看到过。因此,在我没有亲眼见过之前,我不会相信鲸鱼能够洞穿钢板。”

“听我说,里德……”

“不,不,教授先生,除了这事,我什么都可以听您的。兴许是一条巨大的章鱼吗?”

“那就更不对了,里德。章鱼是一种软体动物,单从这个名称就表明它的肌肉一点都不坚硬。章鱼不属于脊椎动物,哪怕它体长500英尺,也不会对‘斯戈蒂亚号’,或者‘林肯号’之类的船只有任何的危害。因此,同克拉肯或其他这类怪物有关的壮举,都应当视为天方夜谭。”

“那么,生物学专家,”里德。兰带着点讥诮的口气说,“您是坚持有巨大鲸鱼类动物的存在吗?”

“是的,里德·兰,我再说一遍,我所以相信,我是有事实根据的。我相信海中有一种哺乳类动物存在,它的躯体组织十分坚实,属于脊椎动物门,像长须鲸、大头鲸或海豚一样,并且有一个角质的长牙,钻穿的力量十分大。”

“晤!”这位鱼叉手哼了一声,同时摇摇头,一副表示不能相信的神气。

“请您注意,”我又说,“我的诚实的加拿大人,如果有这样的一种动物,如果它是生活在海洋底下,如果它要在离水面几英里深的海底活动,它必然有坚强无比的机体。”

“那是为什么?”里德·兰问。

“因为,在那么深的海里承受巨大的压力,必须有极大的能量。”

“真的?”里德·兰眨着眼睛说道。

“是的,而且我给出一些数据就很容易地证明这点。”

“数字!”里德·兰回答说,“你可以造出你想要的任何数字。”

“这是事实,里德·兰,而不是纯数学的数据。听我说,应当承认,一个大气压力相当于32英尺高的水柱压力。当你每潜下去32英尺,你的身体所承受的压力就多了一个大气压。当潜到3.2万英尺的海底下时,人在这样的压力下将会被压成薄片。”

里德·兰感到非常吃惊,看得出他有些动摇,但他并不肯立刻服输。我也不再追问他,我知道那只不过是他的固执罢了。我认为“斯戈蒂亚号”的事故是不能否认的,那个等边三角形的缺口绝不会是毫无原因的。而没有暗礁的碰撞,也没有潜艇的袭击,那一定是某种带有尖利冲角的动物所为了。要想弄清事情的真相,就必须捉住这个怪物,然后解剖它,但目前最关键的是要找到它。

“林肯号”的航行,在这些天当中,并没有碰到什么意外。但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使得里德·兰显出了他惊人的技巧,同时也说明了我们对他的那种信任是应该的。

6月30日,我们的船在马鲁伊纳海面向美国的捕鲸船队打听消息,可他们却并未听说过有关独角鲸的事。

不过,他们船队中有一个人,即“门罗号”的船长,听说里德·兰在我们船上,便请求我们让里德·兰帮忙捕捉一头被他们发现了的鲸鱼。

法拉格特船长也想见识一下里德·兰的本事,便同意了,让他上了“门罗号”。这个加拿大人也真是运气不错,他捕到的并非一头,而是发了两炮,命中两头:一头被击中心脏,另一头在追逐了几分钟之后也被捕捉到手!

毫无疑问,如果那个怪物碰到里德·兰这位捕鲸王的话,我敢肯定,它是绝无逃生的希望的。

“林肯号”以惊人的速度沿着美洲东南方的海岸线疾驶。8月3日,我们到达麦哲伦海峡的峡口,但法兰古船长认为那巨大的怪物不可能通过这狭窄曲折的海峡,因此要从合恩角绕过去。他的主张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拥护。

8月6日,接近下午3时时分,“林肯号”舰只在海峡南面15海里地方,绕过了合恩角这座孤岛,这岩岛延嵌在美洲大陆南端,一些荷兰水手将自己家乡的城市名字硬送给了它,合恩角便由此得名。这个时候,船正在朝西北方向行驶,翌日,我们的“林肯号”舰艇的螺旋桨就将搅动太平洋的海水了!

“注意!注意!”“林肯号”船员们一遍又一遍地喊道。

他们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眼睛和望远镜好像被2000美元奖金的远景所眩惑,一刻也不愿休息。白天黑夜,人人都留心洋面,患昼盲症的人因在黑暗中能看得清。比别人要多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获得这笔奖金。

至于我们,金钱虽说对我并无诱惑,但我却并不是船上不注意观察之人。除了花费几分钟吃饭,几小时睡觉,不管日晒雨淋,我都坚持待在甲板上。

我有时伏在艏楼船舷墙上,有时则倚靠在艉楼的护栏上,贪婪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伸向无边的如棉絮般洁白的航迹。

有好多次,当我看到一头任性的鲸鱼把黑色的脊背露出水面时,我也跟着舰上的军官们和水手们一起激动不已。

每逢这种时刻,甲板上总是站满了人,水手们和军官们纷纷从舰梯防雨罩里钻了出来。一个个气喘吁吁,目光闪烁,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游动着的鲸类动物。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得眼睛酸疼,看得眼睛模模糊糊,而康赛耳却总是那么冷静漠然,声音平缓地一再对我重复说道:“如果先生把眼睛眯起来点儿,先生也许会看得更清楚一些的!”

但是,空欢喜了一场!“林肯号”转了方向,向发现的动物冲去,原来是一条平常的长须鲸,或一条普通的大头鲸,不多时就在大家的咒骂声中不见了!

可是天气很好。“林肯号”依然乘风破浪,顺利前行,南半球的天气这时正恶劣多变,这里的7月相当于北半球的1月。不过海是平静的,人们一眼可以看得很远。

里德·兰一直都保持他那种顽固的怀疑态度,除了该他轮值观察之外,他甚至看都懒得看一眼洋面。本来以他的视力会大有作为,但是他大部分时间却待在舱房中看书甚至睡觉,我劝告和责备他多次,但他都置之不理。

“行了,阿陇那斯先生,”他说,“别抱什么幻想了。如果真有什么海怪,会那么巧让我们遇到吗?我们这么瞎撞会有结果吗?听说又有人在太平洋的北部海中发现了这个神秘怪物,这我相信,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根据以往的发现对这怪物的脾气来判断,它还能在那个地方等着我们吗?它的移动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况且,教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上帝造物是很有规律的,生性迟缓的动物决不会跑得很快,因为它没必要这么做。因此说,如果这种动物真存在,它也早离开了!”

我无法反驳他这番理论。事实上,我们的行动显然是漫无目的的。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我们遇到它的可能性很小,但直到今天,所有人依然信心百倍,都相信终有一天会遇到这只独角鲸并杀死它。

7月20日,我们在西经105度穿过了南回归线。一周后,27日,我们又在西经110度穿过了赤道。船继续向西前进。从太平洋的中部驶入。

以法兰古的想法,到大洋深处去,因为这怪物不太爱靠近陆地,这很有道理。因为这样机会似乎更多些。战舰又储备了充足的煤,依次穿过帕摩图群岛、马贵斯群岛和夏威夷群岛,并在东经132度穿过北回归线,直奔中国海域驶去。

离这怪物最后出没过的地方越来越近了!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而且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有的水手产生错觉发出警报,船上就会骚乱一阵,这就更导致人们情绪紧张,如此恶性循环,一天警报多达一二十次,弄得每个人都很疲惫。

“林肯号”在太平洋北部从本海到美洲海来往奔波了3个月,把每一个地方的景色都看遍了,但除了海洋,并没看到其他东西。

人们在长久的紧张与失望之余,终于怀疑之风日盛。辛辛苦苦一年才构筑起来坚如磐石的意志,轰然倒塌。所有人现在最盼望的不是那2000美元,而是美美地吃一顿、睡一觉,弥补自己因愚蠢而产生的冒失行动。

由于人类本能地具有动摇性,大家便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当初这项事业的最强烈的支持者,现在却变成最激烈的反对者了。这般反应是从底舱发生的,由司炉工的岗位传到官员们座舱。要不是法兰古船长特别固执己见,这艘舰艇定会挥师南移,这一点不容置疑。

这种徒劳的搜索不能再长久持续下去了。“林肯号”已尽其所能,人们不应该对它有丝毫抱怨。这些隶属于美国海军部的船员们,已经耗尽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激情,失败与他们无关,现在似乎考虑的只有返航了。

人们都向法兰古提出返航建议,他最后以3天为限,3天后,如果再没有怪物踪影,只需舵手将船转动3次,“林肯号”就会朝着欧洲海岸行进了。

诺言发出日期是11月2日,它首先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大家都信心十足地向太平洋投去历史性的最后一瞥。

两天来,“林肯号”一直懒洋洋地向前爬着。它尽量想引起那怪物的注意或以这种傲慢来激怒它。但直到11月4日夜间,平静的海面上依然毫无动静。

11月5日中午,最后忍耐就要期满了。过了中午,法兰古将依照许诺将战舰自太平洋北部驶往东南部。

我们这时的位置是东经136度42分,北纬31度15分,南面200英里远处就是日本岛。一弯新月穿行在片片乌云之中。船后海面上留下被犁开的两道波痕。

我和康赛耳在船间向远方张望。船员们都爬上高高的缆索绳梯,看着地平线在远方慢慢变小,变黑。军官们则手持夜视望远镜,在各个变黑的地方仔细观察着。

我看了看康赛耳,可以看出他对已支配着船上每一个人的情绪毫无感觉,或者说,至少我是这样想的。不过,也许,他的神经会第一次因为强烈的好奇心而激动起来。

“嗨,康赛耳,”我说,“能不能获得2000美元奖金全靠最后这一晚上了。”

“先生,请不要这样说话,”康赛耳回答,“我从未考虑过这笔奖金。即使联邦政府许下10万美元奖金那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说得好,康赛耳,这真是一次愚蠢的旅行,当时我怎么头脑一热就跳上船来了。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和精力!不然的话,我们半年前就回到巴黎了……”

“回到您的小别墅里!”康赛耳接过话头,“在您那个博物馆中!我早把您那些生物标本分类完毕了!先生的野物和那些珍禽异兽被放在动物的笼子里,会引来全城的观众参观!”

“你说得很对,康赛耳,而且,我们也不用被别人嘲笑了!”

“对,”康赛耳平静地说,“人们会嘲笑先生,而我会说……”

“说下去,康赛耳。”

“……先生将会得到他的奖赏!”

“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说到这里时,里德·兰突然高声叫喊道:“啊呀!这个家伙就在那儿,正躺在那儿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