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万里飞扬,大漠绿洲孤芳,又是一年月最圆,与君共醉相望。”站在亭中,向北伴着筝曲,对着天空皓月唱起词来,又是一年中秋节,不知不觉又在望月宫住了六年,一想到大仇将报,向北忍不住又喝了一杯自家酿的葡萄美酒。
白露也跟着附和了几句词。
“淑君的歌声真是妙哇,只是光喝酒怎的尽兴,不如大家把私藏的月饼都拿出来尝尝?小李,去把那盒白松山的李记月饼拿来。”赵嵩瞄了眼向北,似是意有所指。(淑君是对妻子的敬称)
向北于是也让下人去把颜玲珑送的几盒月饼拿来,她说这是整个梁州最好吃的月饼,特意让人订做的,想来不会比赵嵩的差一分味道。
当白露吃了一口向北的月饼之后,对其赞不绝口,立马丢下吃了一半的李记月饼。
赵嵩面露不悦,但他反而拿起几块月饼吃了起来,依往常他应该看都不屑于看一眼才对。
“阿北,这月饼是哪儿买的?怎的从未吃到过如此美味的月饼,以前的中秋算是都白过哩!”怀胎九月的白露最近食欲大增,不一会儿,食盒里的装了两层的月饼都被她吃完。
“这是别人送的,据说是嘉兰郡那边的手艺。”向北见她吃这么开心,便想着底下还有没有一层,打开隔板一瞧,却发现了一块圆形玉佩。
瞧仔细了之后向北赶紧盖上隔板,当作无事发生。
赵嵩直勾勾地盯着食盒:“哟,底下那是什么宝贝?大郎你别急着藏起来呀!拿出来给我们也瞧瞧。”
这狗贼真是眼尖!向北有了一丝慌张,这样的东西怎可被白露知晓,她见着了肯定要大发脾气。
“什么呀?还有一层月饼么?”专心于吃的白露应该是没看见。
赵嵩从向北手里一把抢过食盒,拿出了那块雕刻着****之像的玉佩。
白露顿时变了脸色,夺过玉佩来仔细观察:“这是何物!向北你实话实说,这是谁送你的?”
“这……”向北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这颜玲珑行事也不该如此放荡。
“大郎忘啦?我替你说,这是颜玲珑给大郎的,昨天傍晚我亲眼见着大郎那小跟班提回家的。”
赵嵩得意洋洋地看着向北,令向北十分窝火,他知道这么清楚,那肯定是他动的手脚。
白露把玉佩拍在石桌上,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问道:“是或不是!”
“是,可我万万想不到她是这种人,她竟然想勾引我,下流!卑鄙!白露,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与她绝无瓜葛!”向北声嘶力竭地反驳道。
“屁!鬼才信你!你每个月都去她那里逍遥三四天才回来,买个米要这么久?白露你别信他,我早就看出来这俩人不对劲了。”赵嵩在一旁煽风点火。
“这没你事,能不能闭嘴?”向北瞪了一眼赵嵩,然后抓起白露的手,真诚地看着她的双眼,“你听我解释,最近周边战事紧张,四处要兵要粮,调动来调动去都不是个办法,自然耗费许多心神,我和你妹她们讨论计策的时候不也是一谈就一整天,还总是谈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可得信我!”
“当真?那这玉佩作何解释?”白露语气稍放缓了些。
“这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想借机诬陷我私通颜玲珑,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我要是真和颜玲珑有染,又怎会不小心把这下流物什露出来给大家看见。再说了,我图她颜玲珑什么?两家多年的死对头,我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向北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阴阳怪气的语调让赵嵩恨得咬牙。
“你!你就是馋她总镇的位子比淑君高了许多!”赵嵩一急便说错了话。
“咳,你少说两句!这事有待考察,阿北你暂且不用去她那里办事,有事就托我妹去,等我生完孩子我亲自去,你听见了吗!你要是再敢去,就别怪我收回你团练使的符节。”
听这意思,白露想借机把掌门之权收回白家,向北只得申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什么德性,和我爹整天在外面赌钱醉酒,她能干什么大事?你交给她岂不是要葬送整个青虹派的前途!”
白露轻抚着自己的大肚子:“我不管,你反正不能去那个婊子住的地方!其他随便谁都行!等我养好身体也就几个月时间,我妹又不是傻子,总不至于毁掉根基,我自然天天都会盯紧她,不劳你费心。”
“那就让我弟向文去,他办事牢靠。”
“你弟身上活太多了,手底下管着五百号人呢,哪里有时间,还是让我妹去,就是个跑腿的活罢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你最近几个月一个人干几份活,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
向北本来还想说让他姐去,但见她脸色不好就不再多言,毕竟她还是名义上的掌门,掌门大印还被她藏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三人吵没了赏月的心情,赵嵩搀扶着白露离去。弹筝的乐人也被向北遣走,唯有他仍留在庭院中游荡。
嗅着熟悉的花香,金黄的木樨花如百年来一样地盛开,满庭院的木樨都是他祖先栽下,母亲说那栽树的人已飞升了仙界,而她却不希望自己或是兄弟姐妹中的任何一人飞升,小时候的向北还很疑惑,去月亮上多好呀,为什么不能去,现在向北渐渐明白了这一切背后的意味。当年老祖是为了打消镜玄神女功高震主的顾虑才选择飞升仙界,可惜镜玄后来被赶下台,德承继位之后清理前朝旧臣,就拿他们向家开了刀。
七年前也是这个庭院,也是这轮明月,向家一大家子人还在这里办酒席庆贺,如今自己还在,母亲却已不在,大姐也难得一见,再联想到自己入嫁白氏后这么多年的隐忍蛰伏,两行清泪唯有默默拭去。
而那赵嵩正在卧房里给白露捶腿捏肩,顺带说些向北的坏话:“你看看那向北,竟和颜玲珑那骚货勾搭上了,我早就看出来这小子不是个东西。”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俩有嫌隙,阿北虽然不像你这么喜欢无事献殷勤,但他是怎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你呀,要是把心思都花在正事上就好了。”白露闭着眼靠在床头享受。
赵嵩见她不信,继续污蔑道:“露露你别不信呀,他可是向家的人,当年发生的什么事你总不会忘了罢!万一他哪天知道真相了可怎么办,你怎么能相信他呢!你大肚子这段时间把权力都放给了他,他尝到甜头了到时候肯定不想松手,万一他掌握了兵权,闹翻了那就麻烦嘞!而且,我手里有他和那骚货苟合的证据。”
白露睁开双眼,锐利似剑的目光让赵嵩一惊。
“你有什么证据?”
“我花钱上颜府打听了些小道消息,那向北每次去都和颜玲珑睡一个房,白天也是卿卿我我的,他这要是谈公事,那当朝宰相也没我忙!”赵嵩赶紧加大力道多捶了几下背,“你要是不信我说的话,可以自己派人去查,保证不虚,要是我所说有假,我自己把自己阉了。”
白露陷入了沉思,赵嵩明白她肯定已经听进去了几分,就不再咄咄逼人,因为六七年前的那件事她必然会对向家保有戒备之心,再加上如今向家势力依然对白露构成威胁,她绝对会收回向北的符节,掌门印也不会再借给他方便使用。
第二天清晨,向北要下山去办事时,被门房大爷给拦住,说是掌门吩咐让向北将符节交还。
“我有急事要办,待我办完事回来亲自去交,老王你给我让开。”向北不顾老王的阻拦,想要强行出门去,却被老王喊来侍卫帮忙。
这些侍卫大多都是向北带过的兵,因此只敢在一旁干看着,不敢上手。
老王只得辛酸地哭喊着,抱住向北的大腿不让他走,闹了一阵之后只见赵嵩赶了过来:“诶呦,大郎你这是做甚么!和老王有什么过不去的,多掉价!有什么事我帮你摆平。”
看见赵嵩那丑恶的嘴脸,向北就知道他昨晚肯定又说了不少自己的坏话,否则白露怎么会突然就收回他的符节:“你还敢让我看见你!娘的,是不是你又在吹枕边风!”
“是又怎样?你个贱人还敢动手打我不成!你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不干不净,还怪我咯?我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赵嵩从荷包里摸出一两银子来,扔给了两个侍卫,让他们千万不可放走向北,除非他交出掌门符节。
向北差点就冲上去揍他,但当务之急是走出这扇门。
而那俩得了钱的侍卫把大门闩上,然后杵在门口,就是不让向北出门。
向北不得已摸出身上仅有的二两私房钱,也甩给了他们,但赵嵩一狠心又加了三两。
“你给我等着!”气急败坏的向北回到了自己住的西苑,他翻了一遍抽屉,没找到其他零钱,只得搬出一把早已藏好的短梯,借助其爬上墙头,然后翻了出去。
望月宫建筑在一片孤岩之上,墙外就是悬崖,有些地方窄得只有两脚宽的岩石可供踩踏,略有些恐高的向北只能脸贴着墙壁慢慢摸索,走了几步之后向北忍不住朝下一看,豆大的汗珠就在额头上冒了出来,他赶紧闭上眼,就这样一步一挪,挪了许久才挪到大院门口的空地。
他宁愿冒生命危险也不愿把符节交出,这是他等待了多年的契机。
下山的路是一条长长的木栈道,完全悬空着搭建在崖壁上,经历过方才一幕的向北只敢扶着栏杆走路,脚底“咯吱咯吱”的响声让他忍不住怀疑栈道要塌,有些木板上的裂隙还很大,向北生怕一脚踩断了坠下去。
他先去找了三弟向文,告诉他白露已经想要收回自己的符节,必须把计划提前。
“二哥,真要动手么?动手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向文难得出现了犹豫。
“现在不动手,你还想等多久?下辈子?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给白露当狗?”向北已经默默忍受了六年之久的折磨,他无法再低声下气地活着,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要做青虹派历史上第一个男掌门。
“话是这么说,可是……大姐和姑姑那边真的一句话都不漏?”
向北看出了三弟的犹豫,他在担心大姐和姑姑事后会不会眼红掌门的位置:“不用麻烦她们,我们三兄弟自己能搞定。”
“有句话虽然不当讲,但我还是得提醒你,现在可不是两千年前男人当家做主的朝代,你一个筑基的男修当了掌门怎么服众?靠颜玲珑也不过是引狼入室,她到时候能守信让你当掌门么?怕不是在床上哄你罢了!”
以往三弟都不会反驳自己,但今天这句话直接戳到了向北的痛处,这么多年来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反而在最初决定入嫁白氏的就已经考虑到现在这个情况,他的姐姐和姑姑都是手握兵权的将领,之后要立掌门肯定都是先考虑她们,自己这个男丁首先就会被排除在外,所以他才会恬不知耻地去讨好颜玲珑,即便当她的娈宠也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反正别人认为做不到的事他偏要做。
“先不论这个,当下最重要的问题是掌门姓白还是姓向,只要姓向了怎么都好办!”
“你这到头来还不是要和大姐她们吵?躲不过的!”向文气得蹲在门槛上独自抽起旱烟来。
向北则暂且放下这个烦扰,安排妥当军营里的事之后,和三弟又借了几两银子,他必须抓紧去往颜玲珑那里报信通气,以免去自己的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