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围城

十一月二十七,颜玲珑在收拾完殷昭的残部之后支援龙马镇,此时韩正奇已经在陈凝露的进攻下坚持了半个月,幸好陈凝露本来的打算是佯攻龙马镇,实则布置重兵在城西和城南打击颜玲珑派来的援军,所以韩正奇损失并不大。

颜玲珑此时事无巨细都要来问向北,非常倚仗他的意见,在关于如何对付陈凝露这个问题上,俩人在被窝里彻夜长谈,最终采纳了向北的策略,挥师北上,从龙马镇北部寻找突破口。

眼下陈凝露的十一万大军分为四部,西部李玉辉率三万人在西堵截,北部陈凝脂率两万精兵守住龙马镇所倚靠的山脉的出口,南部陈凝露三万中军驻扎于淇水之北,余下三万人围住了龙马镇进行强攻,阵型摆得密不透风,颜玲珑无法轻易解除龙马镇之围。且消息被围得水泄不通,过了好几天才有人在半夜冒死突围传来城中的消息:

韩正奇动员了城中四千民众,不管男女老幼都上城墙,每日发一贯钱,死了发五贯钱,不惜散尽府库也要守住这座七万人口的大城。他亲自登上城墙督战,连续抗击陈凝露十六日,杀伤敌军至少两千人。韩正奇最后说此城尚能坚守月余,让颜玲珑不要急于求成,以免落入陈凝露的口袋阵。

有了韩正奇的保证,向北更加敢于放手去实施自己的计划,他打算切断陈凝脂和李玉辉之间的联系,挖一条宽一丈深一丈且长达三十里的壕沟,并筑起一道九尺高的土墙,用六千人来抵御李玉辉的冲击,防止口袋合拢,然后将主力调去攻破陈凝脂,打开龙马镇北部的山口,然后走山间小道去支援龙马镇。

为了保证深沟能快速挖成,向北不仅调集了一万五千俘虏昼夜挖土,还动员了所有兼修土灵道法的修士,包括颜玲珑本人也下场了,在她的灵力催动下,黄土地上瞬间就能挖出一道几丈长丈许深的沟,更不用说那些元婴修士了,不足半日就能堆出一里长的土墙。

土墙被堆起来之后还要让修士去夯实,工程量之大可见一斑,连续修了三天之后人人灵力亏空,得亏随军携带了数千壶的清灵液,可以补充消耗,才不至于让飞骑在接下来的突袭中丧失战斗力。

这道防线必须承担起抵挡李玉辉部十日猛攻的作用,因此马虎不得,颜玲珑听从了向北的建议亲自在后方督战,她让人每隔几十步用树木搭建箭台,箭台上通置一巨型床弩,由金丹操控,此种弩可以射出十斤重的大箭,射程可达千五百步,足以贯穿一头牛的身体。她还另外在后方准备了近千头牛,一旦战况不利就使用火牛阵来对付李玉辉。

向北带领主力东进之后,颜玲珑这边情况不太妙,不断加长的深沟并不能完全阻止李玉辉,她率领的飞骑时常越过头顶来骚扰后方的帅营,搞得颜玲珑夜不能寐,且有陆骑绕过深沟从西边偷袭,让她防不胜防。

魏金鑫指责向北:“他带着四万人去打两万人,却让你用六千人去挡三万人,他怎么敢的呀!自己挑简单的上,让淑君干最难的活,到最后他还要拿最大的功劳,真是无耻!”

张志坐不能坐,只能站着埋怨道:“他拿那么多人去干什么!给我三万人就足以在一月之内踏平陈凝脂!”

颜玲珑看着这两个就知道废话的废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美其名曰他们都是护卫主帅的执戟都尉,实则是他们不敢离开自己军帐周围百步,看看那张志唯一一次走出营门就成了什么样,屁股流脓只能面朝地睡觉,真是废物!

听着帐外敌军飞骑扔下的冲木所发出的隆隆砸地声,魏金鑫一刻也静不下来:“玲珑你赶紧喊人回来呀,这怎么顶得住啊!”

颜玲珑给他一个白眼:“你要是怕死就赶紧给我滚回家,是谁哭着喊着要跟我出来打仗的?”

魏金鑫缩了缩脖子,这他没话说了,他是不想见到向北一人立功才出来的,本来想着稳稳地混点军功,没想到这么危险,这两天差点就跟张志一样屁股开花。

颜玲珑看不惯这俩人,就戴起铁盔出帐巡视去了,她要先保证这道防线坚不可摧,向北那边才有可能击败陈凝脂,一旦漏了几千兵马过去,向北就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

魏金鑫凑到张志身边:“你说向北最后不会真的能干掉陈凝露吧?”

张志站累了就脸朝下趴在毛毯上休息:“这陈凝脂就够他喝一壶的,活了两世的老狐狸还精不过一个向北么?何况陈凝脂带的都是之前剿过匪的精兵,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山口的重要性,不会轻易就败了。”

“我是真的担心向北这次拿了这么多头等功,玲珑到时候给他一个副总镇的位子,她不是上次喝酒的时候放话了么,向北拿下安平城就给他副总镇,虽然安平城没拿下,但殷昭已经垮台,向北的功劳反而更大了!这要是再打退了陈凝脂,守住了龙马城,岂不是他要当总镇都不过分?”

“你瞎说个什么劲!这哪里有男人当过副总镇,更不用说总镇官了!”张志挠了挠略微发痒的臀部。

“别不当真!万一陈家姐妹没打下龙马城,她们一退兵,玲珑把殷昭的地盘抢过来之后肯定要新封一个副总镇,这个位子谁抢得过向北?”

“那前提得是陈凝露败了!她这十万大军怎么会败!”

“你看不出来?一旦李玉辉过不了我们这关,陈凝脂就有可能守不住山口,她要是守不住山口,我们的四万人马就能撤入龙马城,我们这一进城,陈凝露仅靠十万人就很难再破城!”

张志抬起头来看着魏金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道理啊!可我们也不能撺掇着玲珑投降吧?”

“这不废话!向北要是能赢为什么要让他输?好歹是吃到自家肚子里来的,我们都跟着沾点光。我只是在想到时候玲珑会不会忌惮向北权势太盛,玲珑是小心眼的人,她肯定不能让向北把殷昭的地盘全吃了,否则这家里就要出两个主子了。”

“那你我联手在玲珑耳边多吹吹风,她自然会愈加笃定自己的想法,反正这向北也确实犯了不少错,让他最后将功抵过,权不放给他,多给他点钱财土地了事。”

魏金鑫于是和张志细数起向北的功过,力尽吹毛求疵之能事,争取让向北到时候功过相抵。

而向北那边,侧翼有了颜玲珑来镇守,他放心地率四万人大胆突进,从宽阔的西北两侧夜袭陈凝脂的营寨。

由于陈凝脂早有准备,向北火烧连营的计划失败,几千枝装了火药的火箭只烧毁了她一小部分的营寨,她修建的大寨内外分三层,最外侧挖了壕沟、放了拒马、修了木墙,然后每层营寨中间挖了浅水沟,储了不少水,她还搭建了几十个箭台,可以看出她还是比较谨慎的。

但向北岂是吃素的,他让人砍伐了许多大树,然后点着了让修士抛到陈凝脂的营寨里,同时扔了许多装满油的陶盖铁罐子进去,这回她灭起火来就麻烦了,光用水是灭不掉流火的。

向北在远处的楼车上瞭望敌情,等待着大火向周边窜去,可火却不如他所料那般,一刻之内就被扑灭了。

宋仁斗说道:“她们肯定是有兼修风灵的修士在灭火,你忘了我们在安平城里不也是这么干的。”

“是我大意了,忘了这事。”兼修风灵的修士比较少,一般青虹派的修士都是主修金灵,辅修水灵或木灵,想修习风灵的那一般都是奔着元婴去的天才之人,因为只有到了元婴境修士才可以长时间凭虚而行,且前提是同时掌握风、木、水三灵道法,所以会飞的修士很少见,整个梁州也不过一手之数。

既然火攻的方法不行,向北只能另辟蹊径,派向文率两百虎贲勇士从南面爬山,绕到陈凝脂容易疏忽的南面去偷袭,同时宋仁斗自告奋勇,要率领披挂重甲的一千飞骑从北面突入陈凝脂中军大营,意在不顾一切夺取那高耸的帅旗,一举击溃两万人的斗志。

第二天,为了掩护宋仁斗深入敌营腹地,向北让姑姑带着八百飞骑在空中不停放箭,压制那些准备起飞的敌军飞骑。

地面上的步军也没闲着,前锋用大木板顶着箭雨去填平干壕中的尖木桩,能落脚之后就开始挖木墙的地基,把地基挖穿之后给木栅栏套上绳索就能把成片的栅栏拉垮掉。

在多方面的紧密配合之下,宋仁斗以伤亡小半的代价砍断了陈凝脂的帅旗,差点将陈凝脂生擒,陈凝脂部且战且退,往东撤去。

战后向北心疼不已,这一战直接损失了近四百名修士,远超了之前两战的伤亡,这些可都是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亲兵中的精英,一人可当十人来用,好在殷昭那边招降了近千名修士,总的来说还能接受。

陈凝脂溃败之后,龙马镇北部就打开了缺口,向北可以从小路里给龙马镇运去补给和援军,解其燃眉之急。

向北在速战速决之后,听闻颜玲珑这边压力大,即火速带着四千先锋回援,准备接应颜玲珑撤退,另外他还派了七千人去龙马镇支援韩正奇,并让人重修陈凝脂的大寨,以便日后守住这个关口。

会师后,听完向北报给她的战损,颜玲珑眉头紧皱,果然欲速则不达,许多决定都是临时所做,导致伤亡太大了,一个半月来她已经总共损失了一万两千人,其中逃亡失踪的居然占了八千人,且向北这次光打陈凝脂就折损了将近四千人。可她也明白,之前最缺的就是时间,如果不赶紧送援军入城,那么龙马城就守不住了,还想再打回来就得牺牲更多的人。

而陈凝露此时也是焦急万分地站在淇水之畔往上游远眺,她听说自己后方的运粮船队遭受了贼寇李雨的袭击,丢了十几万石粮食,必定是李雨已经知道了她内部空虚,想趁机劫掠一番。再加上二妹陈凝脂那边意外被向北击退,丢了七千人,陈凝露的头是越来越疼,她把负责攻城的将军喊过来骂了一通:“看看人家向北一个男的十五天就攻破了安平城,你是干什么吃的!都二十几天了还没拿下城墙!要你何用?”

陈凝露已经听闻了那名为向北的男子攻城野战样样精通,能以寡兵之势击败殷昭,且在听闻龙马城被围困之后不为所动,主动吸引殷昭追击,并将其大军分隔两岸,逐个击破,可谓是一员良将,得想个办法把他挖过来。

将军满脸无辜地答道:“这,这不是您之前下的任务是佯攻么,兄弟们也就没出多少力,现在城内得到了援军,想要再猛攻就有点吃力了。”

“滚!把你的兵都撤下来,你给我去支援李玉辉,攻城的事交给陈凝雪。”陈凝雪是她三妹,修为前不久刚刚突破到化神境,如果让她亲自上阵攻城应该能在半月内拿下龙马城,只是她现在仗着自己修为高,架子大得很,都有点不把自己这个家主放在眼里了,若是她夺下了此城,肯定会更加趾高气扬。

诶?陈凝露忽然有了个绝妙的想法,自己的三妹美丽动人不逊于自己,而向北也是传闻中的梁州第一美男子,等到攻克了颜玲珑可以帮三妹做媒,让她倒插门去向家,不仅解决了三妹想要夺权的隐患,而且能让向北从此忠于自己陈家,帮她看守西梁门户。

于是陈凝露写了封劝降信天女散花般扔到城内,信上她让向北赶紧改换门庭娶自己三妹,免得做了寡人,意在羞辱颜玲珑,激她出城来战。

夜里,陈凝露的老相好,也是她的谋士蓝楹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要讨好那向北么,这不是连他也一起激怒了?我可听说了他们夫妻俩如胶似漆,情比金坚。”

“你懂什么,这种男人不过是女人的玩物,他当初就是一脚踢开了白露投奔颜玲珑怀里,看起来感情深,不过是表象而已!假设这次颜玲珑败了,他自然会赶着抢着来娶我的三妹。诶!你可知他是如何发家的么?还不是靠这个上位的。”陈凝露撩起她的裙子,和她腻歪起来。

俩人正酣畅淋漓呢,陈凝雪突然闯进了帐中瞧见了这一幕,不过她脸上没多大惊讶,似是习以为常了。

蓝楹匆忙用毯子遮盖住自己的身体,抓起衣物羞着脸退到了屏风后面。

“你有没有学过礼数?进来之前不知道先通报一声?而且这是大将军的营帐,军法里是怎么说的?”陈凝露半敞着狐裘对她训话。

陈凝雪于是象征性地退到门口作揖喊道:“末将求见大将军。”

“一点礼数都没有,真是愧为我陈家人,你有什么事,说吧。”陈凝露穿起衣服来。

“我听说你讨亲都讨到颜玲珑那里去了,你什么意思?”陈凝雪恼怒地责问道。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不过羞辱她一番而已,当不得真。”

“我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无论如何这次你别想得逞,你敢动真格的我就去请老祖为我做主。”陈凝雪放下狠话之后转身离去。

“随便你。”陈凝露心想果然是上辈子的冤家,就像是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了解自己,她上一世就和自己的三妹不对付,抢了她的男人也抢了家主的位置,这一世自己又早几年出生,早早地步入官途,顺风顺水地坐到了刺史的高位,但却在修为上落了一截,卡在元婴上境上不去了,老祖说不定正要借此刁难自己,从自己手里夺回家族的话语权。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凝露这次不顾族老们劝阻也要出兵来打颜玲珑,意图就在于巩固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她论辈分得喊老祖为祖母,但是官做得比老祖大,她是从三品梁州刺史,是封疆大吏,管辖着陈氏的祖地,而老祖只在朝廷里混了个工部侍郎。可活了一百六七十岁的老祖又怎么会甘心让晚辈手握家族大权,只不过老祖之前都在京城当官,没机会和陈凝露争斗,可现在朝廷是外戚王蔓一手掌控,老祖被免官回乡待业,因此得了空的老祖天天来挑陈凝露的毛病。

三妹离开之后,陈凝露忧心忡忡地捏着蓝楹的手,她这几天眼皮狂跳,隐隐约约间她竟觉得这次会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