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玲珑在向北走后,晚上独自睡觉时又做了那个噩梦,梦到一个女人死死地拽着她的头发,直到把她的头皮拽了下来,弄得身上血淋淋的一片。
惊醒之后她开始不断思索那个女人的面容,思来想去,觉得她越来越像那白露,鹅蛋似的脸,高耸的鼻尖,充满了怨气的丹凤眼,绝对就是她!
九月下旬的红石镇夜晚十分的寒冷,和白天宛如两季,再也睡不着的颜玲珑便披着狐裘在院子里看星星,她自从心里有了向北之后就很少和其他三房同宿,在与他们亲昵时甚至本能地有点抗拒。
她望着那硕大的月亮,心想如果此时向北也在眺望夜空,就能与自己看到同一轮月亮,如此一想心里稍暖了一些。
但闭眼时,白露那阴沉的面容依旧挥之不去,横亘在她与向北之间。颜玲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白露的怨念会这么重,这和那些亡魂的怨念不同,那些她在战场上亲手斩下的头颅在梦里来找她时,起初她会夜夜惊醒,但经历久了她已不会害怕,她的梦里自己依旧是战神。
她是在害怕白露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她心里已经有了仇杀的种子,就如在岩石缝里生根发芽的野草即便被踩断还是会在来年重新生长出来,只有把野草的根拔掉,把土也彻底挖掉,才能永绝后患。
另一个让颜玲珑担心的就是白露留下的那个种,那个女孩长大之后如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说不定就会为母报仇,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往饭菜里下毒,那才是最可怕的,她可不想向北最后养了个白眼狼,还连带着害死自己。
而且她无法容忍别人的血脉日后出现在自己家里,自己一见到那野种,肯定就会又想起白露那贱人。
思前想后,颜玲珑决定第二天去一趟青虹山,了却自己的烦恼。
“大忙人你怎么来了?”向北见到颜玲珑时一副惊喜的样子。
“我是来视察监督你们青虹派的,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向北把她往书房里拉。
“拉我作甚!”颜玲珑隐约间听到了婴儿的哭声,脑海里顿时冒出了那个想法。
颜玲珑故意往后院里瞧,她从堂屋的门缝里瞧见了向静言在逗怀里的孩子。
颜玲珑凭直觉认为那小孩就是那野种:“你姑家里生小孩了?”
“没。”说这话时向北显得有些犹豫。
“那这是谁家的?”
“呃,亲戚家里有事托她带一下。”
颜玲珑不信,于是推开门缝,朝向静言问好。
向静言没给她好脸色看,冷冷地回了句便去哄她怀里越发哭闹的小孩,这老女人想必是对自己有意见了。
“这是白露的孩子吧?长得随她娘,还挺可爱的。”颜玲珑觉得自己或许吓到了她,让她哭得完全停不下来,“能让我抱抱么?”
向静言看了眼向北,他刚刚一直躲在后面摇头,现在摇得更明显了。
“这小孩怕生,我带她去里屋,不叨扰你们了。”
“我今天就是来闲逛的,没正事,来,让我仔细瞧瞧,这小美女到底长得像谁。”颜玲珑拦到向静言跟前,伸手去抱那小孩,手上稍一用力就抢了过来。
但她似乎只抓到了那襁褓的带子而没有去搂住她。
向静言感觉带子一松,下意识立刻弯腰去用膝盖顶住:“诶唷!你小心一点!差点摔着!”
颜玲珑特意看了眼向北,见他着急忙慌的,连忙道歉,把孩子还给了向静言。
向北虽然没开口责备她,但他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颜玲珑在望月宫吃了顿午饭,待到日头西下就说府里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然而出了城之后她没有往西南走,而是骑马去了西北,那是去鹿角山的路。
马儿慢悠悠地跑着,颜玲珑也不着急,时而下马走两步,时而驻足去看那荒漠之中的落日长河,她在等待夜幕的降临。
身后的侍卫不知道为什么主子这么有闲情逸致,对她们来说,这样的风光早已经印在了脑海里,没什么可稀奇的,她们红石镇旁边的淇水那才叫大河,这玄武河冬季不过是条小溪水罢了。
颜玲珑磨蹭到鹿角山的城外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肚子也在提醒她时候不早了,一阵阵呼啸而来的风吹得她有些着凉。
这风肆意奔跑在荒漠上,毫无阻拦,直到进了鹿角城的土墙,才算得到了庇护。
城内到处都是黄土,土墙土路茅草房,比新月城的砖房可差多了,而且街道两旁也没有树木草皮,纯粹的就是土与沙。
颜玲珑找到了白露住的地方,是独立的一栋大院,门口有两个站岗的男子。
她出示了自己的总镇腰牌,侍卫马上恭敬地请她进门去。
白露见到她是十分惶恐的,胡乱中拿起桌子上的筷子来指着她,让她不要过来。
颜玲珑解下腰间的一丈红绫,放在桌子上:“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白露愣了一下,而后呆呆地坐了下来:“向北不是说了不杀我么?不是说好了等几年就放我出去?为什么要杀我?”
颜玲珑见她一个人胡言乱语起来,让手下去把她的嘴塞住,然后杀猪似的把她捆了起来吊在梁上。
她呜呜地叫喊着,身子在空中乱扭,不多时就断了气。
颜玲珑探了下鼻息,确定是死了,让人把白露身上的绳子解开,别人就当她是上吊自尽了。
出门时,颜玲珑塞了几两赤银给门口的卫兵,他们也拿命保证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第二天,白露的死讯传到了向北那里,侍卫说她是自己想不开上吊了,还多嘴问了句丧事能不能办。
听闻消息的向北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惋惜,没有轻松,更没有欣喜,他现在才发现白露在他心里早就已经死了。
但向北旋即想到了糟糕的一面,万一白家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杀的,以后起来造反了怎么办?尤其是白露的堂妹,想法特别激进。
越想越多的向北很快意识到白露是不会自杀的,她有什么理由自杀?自己已经放过了她,她保住了自己的小命,也保住了全家人的命,在鹿角山不过也是吃点皮肉苦,而且那天他和向文把白正廷押到鹿角山,母女相见时喜极而泣,不像是一副会想不开的样子。
既然如此,向北猜到了是谁下的手,他且吩咐侍卫,丧事按普通人家的办,但必须看好了所有白家人。
交代完,向北用飞鸽传了份文书到鹿角山,责问城门郞颜玲珑是不是在昨天进了城,得到的回复是在晚上进了城。
真相已水落石出,但向北不想苛责什么,不值得。
只是颜玲珑不这么想,她隔了几天又来了趟青虹山,说她想看看那女婴。
向北不可能再容忍她乱来:“你为什么要杀白露?为什么乱杀人?我都说了要放她一命,你让旁人怎么看?岂不是说我言而无信!”
“你是不是忘了她差点杀掉你?若不是白正廷替你挡了一下,现在说不定就是你死掉了!留着她始终是个祸患。”
颜玲珑冷酷无情的眼神让向北心寒。
“那白露死就死了,可这孩子有什么罪?她已过继给我姑,以后就是我姑的女儿,和白家再无瓜葛!甚至和我都无瓜葛!你又为何一心想要置其于死地!”
过继是骗玲珑的,现在只不过暂时托给姑姑养着,姑姑给她起名叫心宁,为的就是教她长大后做一个心宁则安的人,她的身世也不会有任何人告诉她。
颜玲珑拉高了嗓门,语速也越来越快:“你既然舍得过继给你姑,那你为什么要保着那野种?你怎知一定就是你的血脉,你不也说那或许是赵嵩的呢?”
“你怎么能这样说!过继是一回事,血脉是另一回事,人伦理法中她就是我女儿,难道以后你的子女都不认我作父?”向北话说得有些重了。
“我不管!你就是心里还念着白露那贱人!”颜玲珑怒目圆睁,开始砸书房里的东西。
“有话你好好说,砸东西作甚!”
“这都是白露那贱人用过的!你不准再碰!”颜玲珑直接开始催动金灵道法,一柄腰间短剑犀利出鞘,被她抡圆了斩烂房中一切事物。
向北见她怒极之态,不敢稍有打扰,那寒光在他周身飞舞,一不小心怕是连他都要斩断。
颜玲珑发泄完之后,连墙砖上都布满了沟壑。
望月宫里众奴仆都远远地在走廊里看戏,见颜玲珑出来,纷纷逃命去了。
看着书房里满目疮痍,向北觉得这人真心不可理喻,打算不再去理会她,任由她耍脾气去罢!
颜玲珑则越想越伤心,骑着飞马在空中肆意奔腾,累到马儿口吐白沫才肯罢休。
她站在一处高耸的大岩石上,远眺这苍茫大地,没来由地又是一股怒气攻心。
死向北!死向北!死向北……
她在心里不断咒骂,且闭着眼催动土灵道法,咬牙切齿地释放自己灵台之中的灵引,终于,她脚下本就松散风化的岩块承受不住金丹上境莫大的灵威,被她压垮了一半。
灵台之中空空如也的颜玲珑感到身心一松,烦恼也卸去了一半。
她那几个侍卫站在远处看得心惊肉跳,果真是道行越高威力越大,竟能活生生把山包碎掉一半。
颜玲珑回到府中,决心未来几天不再去想那负心汉,未来一个月都不要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