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向北捧着本兵法躺在摇椅里闭目养神时,颜玲珑匆匆走来,把一封信扔给向北看。
向北打开一看,这是白正廷送来的信件,信上她卑微地乞求颜玲珑和向北能放过她女儿白露一命,还说过两天身体养好了就来登门拜访,看得向北都有些不忍心了。
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白正廷为了保女儿一命,甘愿自降一级,把镇守的位置拱手让出。
“这白露也是昏了头,我本来就没想要她的命,她居然撺掇她妹来搞这么一出,行刺长官可是大罪,她要是捅死了我自己也得死,幸亏她娘挡了一下。我觉得么,依律流放两千里就可以了,淑君怎么看?”
这个尊称让颜玲珑愣了一下:“我还能怎么看,照我的性子我是想一刀杀了她,但你这个老相好舍得么?”
“我……这……我也没真心喜欢过她,逢场作戏演了几年罢了,你要是吃醋了那就说明我演得好。”向北把信撕了,说实话他有点心软了,想到自己要把白家在位的那几个全都一杆子打下来,以后白正廷只能和晚辈们在鹿角山过凄凉日子,竟有些同情了。
这份家仇他其实很明白关键,该恨的是朝廷,白家不过是借势上位的棋子,最后他去和德承神女讨债才是根本。放在以前,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去找神女殿下讨说法?怕不是直接被抓起来扔诏狱里等死了,但现在宗室衰微,外戚掌权,说不准向北哪天就可以带兵冲到神女面前逼她认罪,让她也去铜塔挖矿。
“呸,谁吃你的老陈醋!不过话说回来,她已经把那个贱种生下来了,你可千万别糊涂,让她去养大个仇人,要不然以后有你苦的!”
“我没这么傻,孩子让我姑带去了,赵嵩和白露都别想见到她。”向北想到这有点怕了,他怕白露积怨日久之后再搞出什么人命来。
“诶,那赵嵩说起来是不是差点把你一刀切了?”颜玲珑笑嘻嘻地看着向北说道。
向北“啪”地就坐了起来:“谁跟你讲的?这破事怎么连你也知道了!”
“昨天我在酒席上听到的,是你那个好部下宋仁斗,讲话特大声,旁边几桌肯定都听到了,看来我得多谢谢他,没了他我昨天娶的就是一个女人了!以后要天天和你磨豆腐了。”颜玲珑捂嘴偷笑起来。
“淦!回头我把他月饷扣光!什么破事都敢往外说。”为了掩饰尴尬,向北把书盖到了脸上打盹。
颜玲珑也让人搬了张摇椅来,陪他一起在门口吹风且晃悠,享受这短暂的静好时光。
躺了好一会,向北没听见旁边有动静,就把书角掀起来偷偷看了眼玲珑,却发现她正巧在盯着自己:“你看我作甚?”
“想看就看了呗,反正看你不要钱,长这么美我还不多看几眼?省得去红楼里逛了。”
“不正经。”向北想就姑姑的事情再商量商量,但不太好意思开口,怕再被驳,伤了和气。报答姑姑虽然很重要,但是自己身处颜府,还有三房郎君要防着,要是惹颜玲珑不高兴了,她不宠着自己了,那可就太亏了。
可向北也明白,这事他不主动说破,颜玲珑是不会提的,她是三品总镇官,手里有兵有权的,安排人上去也就上去了,他向北还能拦着不成。
“玲珑,我姑那事你怎么说?要是你妹实在想当那就让她当,只是我姑那边你得想办法弥补弥补。”
“嗯。”颜玲珑懒洋洋地答道。
“我也想明白了,我觉着让我姑当白松镇副也挺好,还能帮衬着点你妹。”
“是挺好。”颜玲珑继续在那里晃悠着摇椅。
“我想了个办法,你能不能给她提一级俸禄,按正五品的标准发?”向北心想自己再从白露那收缴来的私田里分出三百亩给姑姑,这样就算捞不到多少油水,姑姑也该满足了。
颜玲珑犹豫了一下,露出为难的表情:“只加俸钱,不加禄米、职田行不行?”
“你还真是精打细算!每年禄米就那么点,职田也就差两百亩,从白家手里总能抠出来一点吧,反正抠的也不是你的地,是你妹还没拿到手的地,趁你妹现在还没过目地籍,动一下手脚她又不知道。”
“行行行,谁让我也喊她一声姑呢。”如此一来向北就只需分给姑姑一百亩了,扣掉给向文的两百亩、给向武的一百亩,自己还能剩下六百亩私地,加上自己四品官位应得的两千两百亩,虽说周边有些是沙地收成不好,但每亩收税三斗之后仍可谓是富得流油。
不过考虑到这几年收成不好,向北决定自己把税降到最低的两斗,也算是新官上任造福百姓了。
谈妥了这桩事情,向北又住了两天,第三天才依依不舍地和颜玲珑告别,去了青虹山办事情,那白正廷还困在望月宫里疗伤呢,可不能不管了。
向北了解到白正廷伤得还挺重,这几天伤口一直反复撕裂,看来年纪大了就算是金丹也受不住。
“你放心,我不杀你们一人,但想要活着么就得受点委屈,你们去鹿角山辛苦几年,等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和我说,我放你们去其他州县生活。”
白正廷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乞求,但最终右手无力地拍了下床板,什么也没说出来。
向北随即发出一道命令,以合谋行刺长官未遂的罪名将白松镇上所有白氏成员全部发配鹿角山,他不想滥杀无辜,但也不会放任仇恨滋长,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一路走来的。
在向北的监督下,向文和宋仁斗带兵抓捕了躲在家里惶恐不安的白氏成员,对她们来说这几天城门紧闭,家主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一股将死未死的恐惧笼罩她们心头,现在得知自己死罪可免,即便是被送去鹿角山挖矿,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解脱。
解决完心头之患,向北把交割完的田契给了向文,算是给他的嘉奖,他这次从八品直接升到六品,职田多了两百亩,向北又给了他两百亩,他名下就有了七百亩地的职田,已经超过六品京官的待遇。
可向文听说自己要被派去鹿角山镇戍,顿时就不满了:“谁高兴去那鸟地方!要去你找别人去,凭什么是我。”
“哎哟我的好弟弟,我再给你加一百亩地行不行?别人去我哪能放心得下,也就你这样能干的才管得住白家那帮人。”向北赶紧拍马屁拍上。
“让我再考虑考虑……不行,我得带几个女人过去,除非你去帮我把莺歌、艳柳她们赎出来,要不然就算了。”
向北不懂行情,以为一个妓女赎身也就三五贯钱,于是爽快答应了下来,等到向文把他拉到老鸨面前谈价钱时,向北傻了眼,这两个头牌一个三十贯,一个二十五贯。
好家伙,直接把白正廷送来的那一箱烁银搬来都不够。
“阿文你这也太狠了!难怪你这么多年连个铜板都攒不下来,逛一次青楼这么费钱。”向北最后亮出掌门的腰牌,让老鸨四十贯打包卖了。
向文乐呵呵地左拥右抱着,街上不少男人都投来艳羡的眼神,这年代能娶妾的男子几乎见不到,只有那些军功卓著的高级武官才会被朝廷允许娶妾。
傍晚回到望月宫,坐在书房里的向北忽然觉得冷冷清清的,只有丫鬟小月还陪着他,但小月有点害怕他这个“叛贼”,一直躲在门外不敢说话。
反正手上也没什么事,向北决定去姑姑家蹭饭去,顺便把人事安排和她解释一下。
向北揣着田契和委任状,又让小月自带饭菜,并十个侍卫一起去了城西,这段时间里他可不敢一个人走在街上。
向北不知道的是姐姐向楠也在姑姑家,而且俩人还在讨论他。
“你说这向北办事怎么这么不靠谱,说好给你当白松镇守的,又变脸了!”
“我儿说新来的镇守颜玉卿是那颜玲珑的妹妹,说不定是颜玲珑强塞的,向北也拿她没办法,否则以他的性子不会食言的。”向静言的儿子在两地之间做买卖,他打听到白松镇那边新的镇守今天已经在搬新家了,便回来告诉了娘亲这桩事。
向楠苦着个脸:“那你得想啊,颜玲珑让她妹妹管白松镇,摆明了就是要插手青虹派的事情,以后说不准连我这个新月镇守也要让给她那些个姐姐妹妹的!”
“你这么一说确实在理,可毕竟颜玲珑拳头硬,她要是真想接管青虹派,最后向北都要被换掉,你说我们得咋办?”向静言猜自己还是会去白松镇,因为鹿角山那破地方向北肯定是不好意思让自己去的,新月镇又安排了向楠,白松镇肯定也需要一个自家人,自己去还是最合适的。
“得给那颜玉卿一点颜色看看,不能让她舒服了,否则过两年那颜玲珑想干嘛就干嘛,我们就拿她没办法了。”
“是该这么办,就看我被安排到哪里去了……”
向静言话还没说完,院子里传来了向北的呼喊。
而向北进了门也没料到大姐也在姑姑家,那事情就不好当着大姐面说了。
向静言看到向北提着食盒,笑道:“你说你来就来呗,咋的还自己带饭,我这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
“我不是怕你们已经吃完了么,不好意思再让你家厨子烧火做菜。”
“没吃呢,你带了多少人来?我让厨子再烧几个好菜,反正他还在忙活。”
“就我和小月,其他人被我打发去饭馆里自己解决了。”向北掏钱让侍卫们自己去下馆子了。
“你还真怕吃穷我么!”向静言于是让厨房加了四道菜。
这时后院里忽然传来婴孩的哭声,向北闻声寻了过去,姑姑家没有新诞的子嗣,那便只能是他的孩子。
他远远地瞧着乳母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上去接过手还是怎的。
这乳母没见过向北这陌生人,赶紧哄着孩子又进了屋里。
“想看你就去,那就是你女儿,又不是我家的。”向静言默默站到了向北身后。
“算了,吃饭吃饭,我带了只烧鹅来,特别香!”刚才看着那双小眼睛时,向北觉得怪怪的,仿佛自己看到了白露的眼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