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司北狱,一群官差从一群阉人手中接过一个浑身冷如冰块,满脸是血的男人,先用手链镣铐将其锁住,然后拖入了幽深的监牢之中。
“此子名叫夏长生,乃是行巫蛊事诅咒太后的妖人,”太监的首领挥了挥手中的拂尘,用尖细刺耳的语调说道:“太后恨极此獠,下旨将其焚灭,但太后又念及国家法度,特命我等将此子先发提点刑狱司,待审录过后,拿得认罪的罪状,再推出烧死。”
北狱司的官员当下了然,垂首道:“太后明正典刑,乃国之典范,吾等必将严密审讯,不负太后嘱托。”
“咳咳...”小太监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妖人中了秦大貂珰的寒掌,说不了话,罪状之事,你们看着办吧。”
刑狱司长官十分识相,立即点头道:“下官省得。”
小太监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又叮嘱了一句:“那一百杀威棒就免了吧,太后已经下旨在寿辰当天将他烧死,在此之前,决不能让他死在狱中,否则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刑狱司长官再次颔首道:“遵命。”
......
秦翰打入夏长生体内的阴寒气息如游龙般不停游走,所过之处犹如毒虫撕咬,疼痛至极。
令人死去活来的痛苦中,几乎晕厥的夏长生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的声音:
“狱司,这人浑身上下结了一层霜,照这样下去他恐怕活不到明天了。”
“要是让他死在咱们北狱,你我的下场也和这他差不多了,去拿一床棉被,再拿一个火炉来。”
“遵命。”
“等等!让人去醉香楼熬制一些驱寒的高汤。”
“是!”
“再等等!顺便请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对了!听说光明观堂的内门弟子鹤羽剑姬潘仙子到访临安,快去请她!咦,怎么还不去?”
“是!”
那狱卒等了等,确认狱司终于没有吩咐之后,这才急匆匆的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过后,虚弱的夏长生感觉到自己被挪到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也盖上了一床被子,身边还有一个热烘烘的火炉。
可这些东西全都无济于事,彻骨的极寒让他忍不住从鼻腔中发出一串痛苦的音节,宛如濒死的哀嚎。
隐约中,又有人说话,似乎是那个狱司:
“潘仙子请到了吗?”
“请到了,不过潘仙子正进宫为太后诊治,需明日方能有空前来。”
“明日?这可如何是好!”
“狱司恕罪,小人自作主张,从醉香楼里请来了一个唐国来的神医。”
“哦?神医在哪儿?”
“正在来的路上。”
“甚好,若能救得此人性命,本官重重有赏。”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神医还没到达狱中,宫里就突然来了谕旨,而且还是宋国皇帝亲自下的旨意:
“将妖人夏长生立即斩首。”
府司北狱的上下官员在听到这道旨意之后都齐齐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地伺候这尊瘟神了。
谕旨一到,狱司连忙拟好夏长生罪状,把他从牢里提了出来,押赴刑场。
“终于要结束了吗?”
漆黑的夜色中,瑟瑟发抖的夏长生迷糊着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押上一辆囚车,竟然觉得有些庆幸,终于可以从这悲催的苦难中解脱出来了。
只可惜了他的忠犬小花,要被孤独的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希望卢大爷能好好照看他吧。
押送犯人的囚车才没走几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就是一道尖细的嗓音,一听就知道是宫里来的内侍:
“奉陛下口谕,将夏长生暂时收监,务必留其性命,不得有误。”
跪下接旨的府司北狱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刚刚从地狱来到天堂,还没得意没一会儿,又立即从天堂滚到了地狱,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得,皇帝的旨意谁敢不从?趁着火炉还没收,先把这位夏爷又拉回去伺候着吧。
狱卒们簇拥着夏长生回到狱中,开始私下讨论起来:
“你们说这个姓夏的到底是什么身份,太后为什么要杀他?陛下先是要杀他,后来却又不杀他了?难道真的是仅仅行巫蛊之事那么简单?”
“我听有个小太监说他是宫里的厨子,因为做了太后不喜欢的菜才被处死。”
“谁知道呢?不过我看那小子长得十分俊俏,又是从宫里出来的,嘿嘿,我估计他是...多半是和宫里的某个妃子有染...所以才......”
“啧啧,能和那些美若天仙的妃子们快活一番,即便是死我也愿意了。”
“宫闱之事也是你等能擅自谈论的?不想要脑袋了?”郁闷的狱司背着手听了半天,直到话题有些失控才出言提醒。
一个狱卒急匆匆跑过来:“狱司,神医来了。”
“快请!”
在狱卒们的列队欢迎中,一老一少两人进入到了幽暗的地牢。
走在前面的老人十分高挑,虽然须发皆白,但是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一双眸子更是神光毕现,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医术高超的神医。
在老者背后,是一个背着药箱的小生,看起来二十岁来,长相平平,属于看一眼还记不住脸的透明人。
“神医请随我来。”
狱司领着一言不发的师徒二人走进大牢深处,直到一间十分燥热的牢房才停下。
一看到牢里的火炉,老者皱了皱眉头,说道:
“中寒毒者体内阴寒,若用阳暖之物烤之,阴阳相攻,五内具伤,你们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狱司闻言大惊,连忙命人把火炉搬走,牢房里很快凉爽下来。
神医坐到狱卒搬来的椅子上,刚要伸出手为夏长生诊治,却又看到周围的狱司狱卒,于是缓缓道:“汝等是想偷学吾的医术不成?”
狱司连忙带着狱卒们从牢房里退了出来,稽首道:“老神医,此人乃是皇帝陛下下旨好好照看的钦犯,请务必救其性命。”
“草民省得,”神医点点头,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问道:“请问狱司,对面那牢里的犯人,是什么身份?有何罪行?”
狱司闻言,转过头去,对面牢里有一个正睡得正香,呼噜打得震山响的壮汉:“莫不是这人鼾声搅扰了神医?我这就命人将他迁走。”
老头抚须道:“狱司误会了,我乃一介草民,岂敢乱这监狱之法?仅仅只是好奇罢了。”
狱司恍然,答道:
“此人名叫宋四,乃是贾太师一个门客的兄弟,仗着自己的哥哥在为贾太师做事,飞扬跋扈,欺男霸女,前些日子强占了邻居家的媳妇,还在床上把人给掐死了,着实可恶。后来事情闹大了,这才暂时收监,唉,说来惭愧,此等十恶不赦之人,有贵人相保,吾等却也对他奈何不得,每日还需好酒好菜伺候,只等刑部下令,咱们又得把他好好的请出去。”
“原来如此。”神医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狱司领着狱卒们刚刚离开,“神医”一把将下巴上的白胡子扯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渍,说道:
“四哥,下次这种胡子多的老头可别让我扮了,差点没把我热死。”
被叫四哥的小生拿出一张黄色的纸符,贴在牢房的木头栏杆上,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贴好纸符之后,小生站直了身体,立即从一个低眉顺眼的学徒变成了一个身形英挺的青年,原来这师徒二人都是乔装打扮。
青年冷冷地说道:“我只擅长杀人,不擅长乔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