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糟糕,是赵高的枣糕

何长生继续带人“扫荡王宫”,好不容易把六国细作名单上的人都送走,开始清理王宫内部人员的第一步时,就又遇到一个更大的麻烦。

有一个小太监躲进了太后行宫之中,这太监只是接受了别国贿赂的其中一个。

只不过,这人的后台的太后赵姬。

此时的何长生只能在太后行宫殿门前默默等候太后召见,这一等,便是等了两个时辰。

直至宫女们将晚膳送来,何长生才得以觐见太后。

太后年龄不小了,鱼尾纹肉眼可见,可浑身上下仍散发着妩媚动人的韵味。

按何长生的话来讲,就是一股子骚气。

赵姬本人长得比较平平无奇,至少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顶多算是村花级别的吧。

但赵姬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若清泉宛转,如流风回溯,何长生明明只是被其望了一眼,便犹如春风拂面动心,不过这春风,春意太浓。

很明显,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交那啥配的季节…

赵姬目光在何长生身上流转,轻叹一声,用一种极其酥软的声音道:“朕正要用膳,何大人要一道吗?”

何长生没想到太后连自己这个小小的阉人都知道,想想也是,毕竟秦王政年龄确实不大,被人带坏了可是不好,当然得重点关注他身边的人。

何长生行礼致歉,表示自己是奉秦王政的命令来捉拿王宫叛逆之人的。

太后淡淡道:“你要捉拿的那个下人所做之事,乃是朕在幕后安排的,难道我也是王宫叛逆?”

何长生笑道:“太后自然不是,太后是为了秦王着想,为了秦国皇室传承着想,那下人虽然秉太后之命,却也收受了六国人的钱财,此乃里通外国贪污受贿也,微臣觉得,太后仅仅是被小人蒙蔽罢了,还请太后让微臣将人带走严查,必定查出一个让太后满意的结果。”

如果这时候太后还坚持保那人,那里通外国的罪名就扯到太后身上了,若是太后让何长生把人带走,太后也就是被小人蒙蔽圣听而已。

而且何长生最后说的那句让太后满意的结果,太后如果读懂其中意味,那便更不会阻拦何长生了。

太后微笑颔首:“越是看卿,朕越是中意,卿不如来朕宫中做事,朕赏你太后少府。”

何长生惶恐道:“臣惶恐,秦王对臣极好,不能无故便转到了太后宫中罢,更何况,秦王如今励精图治将有大为,臣也愿为王上分忧。”

潜意思是,我已经是秦王的人啦,你要是想要我,就自己去跟秦王政说。

太后美目一瞟,居然给了他一个白眼:“何大人若是没别的事,带了人就走罢,莫要妨碍朕享用美食,不过若是何大人要一起用膳,也无不可…”

说着便是又对着何长生来了一记眉目传情,何长生俯首行礼婉拒告辞。

待出了殿门,期门卫早已押着一人在门口等候。

何长生顿时明了,这人太后根本没想着保下来,而是借此机会看一看自己…

具体为何,不过两种原因。

一是听闻何长生是个大帅比,所以想看看他的帅脸,二是想看看何长生到底是什么成分。

估计是第二种居多,毕竟刚才太后用言语试探了何长生一番。

殿内,太后夹起一块面饼,细嚼一口,皱起眉头:“唉…真是可惜了如此俊秀的容貌,偏偏被政儿…但那等容貌,便是只用来看也是极好的…”

“这面饼味道怎么不同以往?”太后眉头愈紧。

身后有嬷嬷答道:“禀太后,原来那厨子被太仆要走了,如今这是新来的厨子。”

“朕这儿的厨子,他太仆也敢要走?要去做甚?”

“据说是王上提太仆为奉常,太后的厨子便是新任太仆。”

“朕记得太仆是杜老家伙的义子杜石罢?”

“是的。”

“唔……”

太后若有所思。

……………

有期门卫协助,接下来行事顺畅无阻,何长生回去禀报秦王政,王妃之事没说,因为何长生知道他知道。

何长生着重提了太后的态度,秦王政大悦,又赏了个车郎中将的虚衔,并让他明日随驾狩猎,明日是春狩之始。

何长生告退,回到住处,在院中石桌坐了一夜,灯花落了几盏,也无人上门。

…………

是日,阳光明媚,不骄不黯,春风骀荡,不烈不空。

何长生随着秦王政驾车出行,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咸阳宫行向骊山南麓猎场。

骊山多松,松柏长青,壮丽翠秀,山上有“皇家御用骊山汤”,说白了就是温泉。

在这初春,仍带着些微凉的春夜,正适合泡个温泉浴。

何长生对此抱着最大期待。

秦王政卸去繁复华丽的衣裳,只身穿一套素色丝衣,用金线绑住手脚衣袖,极为简洁干练。

每个人皆是如此,哪怕没有资格挽弓者,也被要求尽量简洁衣装,据说是以前的某位秦王崇尚节俭以养德,才会有这个要求。

这个品德本质很好,于是规矩便传承下来。

何长生看着珠帘里面的秦王政和熊平王妃,秦王政似乎是说了些好话,王妃咯咯笑了起来,何长生看着她的笑容,也不由得嘴角微翘。

坐车很大,需四匹马拉,这就要求驾车技术高超的人才能掌控了,此时的“老司机”,正是何长生新收的小弟:杜石。

杜石专注着驾车,尽量快的同时,还要使四匹马更为协调一体,让马车行得更为平稳。

杜石左边坐着的正是杜大总管,右手是一个未见过的年轻靓仔,估计只是杜石的“领航员”,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吧…

到了骊山离宫,秦王政先是下令休息片刻,便又组织一队立车开始狩猎去了。

立车四周有半人高护栏,中间立着一支类似于以后的“太阳伞”的圆形挡板,车仍旧宽大,马也是四匹,此时却不是杜石驾车了,而是由他的“领航员”开始接手驾车。

何长生有幸与秦王政共乘一车,其实就是秦王政让他在身边陪侍而已,箭筒箭枝包括长弓都是何长生负责拿着背着,待秦王政需要再递给他。

来到猎场外围,秦王政持弓,轻弹弓弦,似不经意间问道:“长生,你擅长驾车吗?”

长生诚恳答道:“不敢说擅长,略懂而已。”

秦王政没再说太多,何长生将一副较小角弓递给秦王政左侧的王妃,王妃冷冷看他一眼,无声接了过去。

这便是天子近臣。

秦王政精通六艺,于射一道上亦是有自身见解,不多时,秦王政便连发四箭,三箭正中兽首,一箭中兽腿,虽只是雉兔之类,却也不影响附近的臣子们大夸马屁。

秦王政虎目巡视着四周,兴致正高时,右侧车轮似是硌到石子,立车便有些不稳。

秦王政下盘仿佛更是不稳,摇晃几下就要向后倒去,何长生眼明手快,当即扶住了他。

一旁的王妃倒是一直靠在栏杆处,顺手一扶便无事了。

秦王政大怒,对着驾车那人道:“御术如此不精,也敢来给朕驾车!来人,拖下去斩了!”

???不至于吧?何长生看得一愣,十多岁的秦王政就这么暴虐?

何长生再仔细观察秦王政眉眼处细微表情,顿有所悟,如果何长生没看错,秦王政的愤怒大部分应该是装出来的。

那驾车之人当即停车,俯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杜石也立马跪在地上,却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这人还是杜石介绍的,早就听说这人之前给成蛟公子驾车,因车技高超备受成蛟称赞。

在秦王政提拔自己做奉常时,听到秦王政抱怨没有好的太仆人选,杜石便推荐了这人。

何长生试探着出声道:“王上,这人虽犯下大错,但也罪不至死吧?降职扣俸便是了。”

秦王政皱眉看着何长生,压力迎面而来,一滴冷汗从何长生额头流下。

何长生连忙行礼道:“王上,此事可不是小事,当下众目睽睽,若是让别人知道,王上是一个因为臣子犯了小错便下令斩头的君主,这是极为令人害怕的君主,贤良淑德之人再不愿做王上的臣子,德才兼备之人更是会与王上作对。”

何长生诚恳正视秦王政:“这对王上没有一点好处啊,还望王上三思而后行!”

秦王政低声喃喃:“三思而后行……”

车马下,杜石也开口道:“王上,臣觉得长生大人说得有理,更何况,赵太仆他只是第一次为王上驾车,被王上的无形霸气影响,确实会导致其发挥不出真实的驾车水平啊。”

新任太仆也趁机说道:“臣第一次见天子真颜,王上无双霸气,让臣不由得内心惶惶…还望王上再给微臣一个机会!”

最终,秦王政勉为其难的只罚了一年他俸禄而已。

可能是因为此事,秦王政没太多心情继续狩猎下去,随便射了几只兔子后,便宣布“原地休息”,也就是各干各的去,想要狩猎就狩,想要吃饭便去吃。

秦王政便是用膳去了。

趁此空闲,何长生将杜石拉到小树林说些悄悄话。

躲在一颗松柏背后,何长生问道:“刚才王上为何突然如此暴躁?这不是王上的性格。”

杜石也纳闷道:“我也不知啊…我已经很久没有给王上驾车了,如今也只是今年第一次而已。”

何长生皱眉,边想便问着说道:“你…最近有没有做出什么不正常的事?”

杜石摇头:“这没有,倒是王上,前些日子调我去做了奉常,也不知是不是和此时有关…”

何长生眼睛一亮:“调你去做奉常…那新任太仆便是刚才那个人?”

“是的。”

何长生继续问道:“那新任太仆是什么人?”

杜石答道:“那人名叫赵高,是太后御用厨子,前些日子王上让我介绍太仆人选,因为之前听到过赵高驾车技艺不错,我便介绍了这人。”

“赵?赵高?!”何长生挑眉,急声问道:“是赵高?不是糟糕?也不是枣糕?是赵高?”

杜石愣住了,没想到何长生反应这么大,想必也是听说过赵高,但仅仅只是车技高超,也不至于让他激动成这样吧?

何长生心念急转,赵高此人可不简单,得想个办法,要么彻底除去,要么趁早交好。

而且秦王政此时也没有专宠赵高,甚至因为想进一步试探太后,而欲处死赵高,这是最好的机会。

当何长生回到离宫主殿内,秦王政已用膳完毕,正在吃一些精致糕点。

在场只有杜总管和几个小太监陪侍,赵高现在还没有资格随侍秦王政。

秦王政见何长生到来,招呼着他来一起吃点心。

何长生行礼谢过后,也不再拘谨,拾起一颗枣糕便往嘴里塞。

秦王政同样如此,只是刚吃了一口枣糕,眉头便紧皱起来,再吃一口,忍不住甩手将枣糕扔出去,大怒道:“这些枣糕是谁制作的?如此难以入口!将那人斩了!”

立于一旁的杜石出声道:“禀王上,此枣糕是太仆赵高所作,据说太后最爱吃的糕点,便是赵太仆的枣糕。”

“斩了斩了!没想到这贱人如此胆大,竟因为孤罚了他俸禄,便敢给孤做出如此难以下咽的枣糕!”

何长生细嚼慢咽着枣糕,也细细思考着,到底该不该出声为赵高辩护…

何长生不怕改变历史,只怕杀了赵高也改变不了历史。

杜石疯狂的给何长生打眼色,何长生咽下最后一口枣糕,不急不缓再喝了口茶,才开口道:“王上,恕臣直言,让王上难以下咽恐怕不是这枣糕吧?臣认为是王上太过急躁了。”

秦王政沉声道:“长生何出此言?”

“王上可知这枣糕如何做成?”何长生却岔开了话题,“这枣糕,需要将枣子细细研磨成粉,不能太快,磨得太快便会有细微颗粒异物影响口感…最后是加入那米面发面,加玫瑰水调成面糊。”

“而这调制面糊的过程,更不能快,如果没有将枣粉米面和玫瑰水彻底融合,会出现一块味重且腻,一块无味如嚼蜡的情况。”

何长生两指捏住一块枣糕,语重心长道:“其实制作枣糕与治国类似,凡事需静下心来细细耕耘,才能得到最美味的枣糕,也能更好更有效的治理国家。”

“便是那一统天下之事,也不可能一挥而就,往王上行事,三思而行时,更要于细微之处见真章。”

秦王政越听越是认真,到后来,更是重复着最后那句“于细微处见真章”,说了几遍,忍不住大笑起来。

秦王政将茶碗一饮而尽,却不甚高兴道:“听此真言怎可无酒?去拿酒来!”

杜石连忙去酒窖搬了一坛子老酒,秦王政与何长生畅饮欢谈,再不提赵高之事。

喝的高兴之际,秦王政道出几句真心话:“长生你可是不知道,孤心中有大抱负,可却无力施展…奈何…奈何啊…”

何长生笑道:“王上您仔细想想,太后是以何种理由拒绝让权的?”

“年龄幼小。”

何长生道:“那很简单,时间,只需要慢慢等,现在无论你做什么,年龄小是改变不了的。王上所需要做的,便是什么也不做,但时候到了,太后还不愿放手的话…王上只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便可,而不是现在便跟太后对着干…”

秦王政醍醐灌顶,饮了一坛酒,与何长生细细商量了一系列日后的准备。

杜总管在一旁看得一脸感慨,秦王政终于也要成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