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平沙落雁

“峥......！”

冰裂断纹落霞式木琴随着青葱白玉似的十指上下撩拨，悠扬流畅的曲调如银河倾泄，又似山间小泉叮叮咚咚自心间淌过，又如风潜入夜、润物无声。

李照端着一碗清酒，双眼注视着端坐琴前的汪凝眉，每一次目光里都会有不同的姿态呈现，如斯佳人，怎可任之独绽于世。

随着清越的曲调环身而绕，眼前仿佛看到海边鸿雁纷飞，耳中不时传来时隐时现的雁鸣，极目云霄之缥缈，群雁似欲寻巢而归，脑海里暮然浮现出父母苍老的脸庞，和殷殷期盼之目光，心中眷恋之情此际一涌而不可收拾。

李照猛的饮尽碗中清酒，掷其于地，双脚站立起身,踏步飞身而出。

“呛....”的一声，随身佩带的“斩马刀”如归巢乳雁，宛若游龙般挣脱牢笼直刺天际。

心中纵有万般青云志，又怎敢忘却舔犊情。

被李照动作吓了一跳的刘枫炎和他的两个手下看到李照只是独自在林中舞刀，才又归于原地。

李照刀势婉转，落寞寂寥，盖琴声如低语倾诉，残情绵绵，四围山色中，一剑残照里。

几人望着宽阔的林中空地上，李照苍凉的身影似诉不尽的思念，演不完的孺慕，

片片翠竹落叶纷飞，素衣飘扬，墨色长发挡不住坚毅面容，手中杀人长刀，尽显男儿英气。

汪凝眉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摄人心魂的目光越过小凤晶莹的清目，停驻在那个翩若惊鸿的男子身上。

玉指轻轻一动，如拨在人的心弦之上，原本低呤的木琴忽然游于四野，亢然而击。

转眼间秋高气爽，风平浪静，云程万里，鸿雁盘旋于天际，似志向高远，俯视万物。

李照只觉胸中臆气尽散，豪情溥发，手中刀势大开大合，直欲撕碎苍穹，跳出万般禁锢，跃然于九天之上，万千神魔退避。

正当此时，琴声又忽转悠然淡泊，宁静致远，如阅尽千山色，万帆皆过身。遍寻人间烦恼填胸臆，仍不见于其踪。

种种往事，如昨日黄花。

那些黄黄绿绿的嫩芽都即将死去，剩下的只是明天。

一曲而毕，李照立身收刀，轻踏绿草而行。

身上刚刚结痂的伤口经过这番动作鲜血侵透而出，李照却恍若未觉，几步踏于汪凝眉面前，望着她勾魂夺魄的俏魇，微微一揖！

“汪小姐之琴技，堪与鬼神比，小生有幸得蒙一闻，却想不到兴之所致，刀法竟有小成，我....欠卿甚多.....！”

“李兄为当世人杰，智慧如渊，小女子只不过恰逢其会罢了，又怎敢居功。”汪凝眉见到李照执礼而言，也微微颌首回道。

李照也不争执，自个“哈哈.....哈.....”大笑几声，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空碗，提坛倒满，便仰头如倒水一般灌入嘴里，任还未来得及落入喉咙的酒水沿着嘴角洒落前襟，根本就未曾注意到这个碗正是刚才汪凝眉用的那一只。

“小姐这一曲《平沙落雁》端的是弹出千种神韵，余音绕耳，令我饮酒如水啊！”李照抹了一下嘴角，看着颊飞红霞的汪凝眉，眼神就直了起来，这女人，我在喝酒，她倒脸红了。

“《平沙落雁》？你为什么说它是《平沙落雁》？”汪凝眉突然面带紧张的问道！

“哦....！”李照心中一跳，这一曲不就是自己后世听过的古琴曲《平沙落雁》吗？她自己弹奏的竟然会不知道？看着她关注的目光，李照只得借用后人的描述：“曲中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又从鸿雁回翔瞻顾之情，上下颉颃之态，翔而后集之象，惊而复起之神，既落则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朋侣无猜，雌雄有叙。通体节奏三起三落,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全曲委婉流畅，隽永清新……是故我才突然说姑娘弹的叫《平沙落雁》,姑娘觉得这个名字不妥？”

汪凝眉拧在一起的眉头听着李照的叙述渐渐舒展开来，“此曲是我一次采药至江边，看到大雁落渡沙洲，才偶然起意作得此曲，一直都不曾完善，不想今日在李大哥的刀法牵引下，往日不通的地方竟然得以融会贯通，平沙落雁，这首曲以后就叫“平沙落雁”吧！”

啊！后世最为著名的古琴曲之一竟然在自己的见证下诞生，这算是一种荣幸吧！想不到居然是这丫头创作的，人长得倾城倾国不说，才情竟也是一等一的出众。

“只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李照环视了一下竹亭，直接无视刘枫炎愤怒的双眼，只是对关切的望着自己身上伤口的小凤回以一个安心眼神，突然目光灼灼的望着汪凝眉的秋水双瞳：“听涛亭！这名字取得好啊！此地无涛，涛却在心中！”

看到她微微变色的俏脸，李照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只怕不九不离十，自己早就奇怪，她被杀手刺杀却仍能不闻不问，难怪，现在想来只怕她已经知道是谁出手的吧！身为一个居于深山的女子能作出此等放眼天下豪气横溢连男子都自愧弗如的琴曲，就算是因为自己畅意舞刀所致，也绝不可能如此等气势磅博！好一个“听涛”！只怕所有人都小瞧了她，其心志只怕比自己所图都小不到哪里去。

李照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忍，她长长的睫毛下，躲闪的目光里那一丝强作镇定的慌乱让自己觉得她是如此的无助，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拥有此等心怀，委身山野之间，心怀不输男儿之志。

嘴角轻轻扯开一丝笑意，李照的大手忽然一下子覆盖在汪凝眉还按在琴弦上的柔荑，紧紧握住在手心里不停挣扎的温暖，看着她迷离慌乱的眼眸，就算你的心再大再辽阔，我都能容得下你，你所求的便是我所求的又如何，这样的女子，只该自己去拥有......。

“放肆！”

刘枫炎差点没气得吐血，这小子忒的不要脸，居然敢捷足先登，好似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人不经同意就拿去了一般，刘枫火此时脸上布满疯狂之色，腰间长剑“铿”的一声脱出剑鞘，毫不留情的直刺李照后背。

“李大哥，小心！”杜小凤目光一直注视着李照,原本见李照的伤口又重新裂开，几次都想叫他回去医治，此时看到刘枫炎突施辣手刺杀李照，惊得慌忙尖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