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吻

及至书院，吴良捉细毛笔在竹简上疾书，端端正正的大秦文字，速度较往常慢几分。李婷看着干着急，却无能为力，希望李薇乐慢点到来，或者干脆生病胃疼什么的放几天假的好。

李薇乐站在窗外，见吴良疾书，并不急着步入书院，而是悄然离开。

书院中，或疾书，或翻阅，或沉思，李婷见院长放弟子们自习，随手翻看薛礼那篇《儒家》，颇为赞同吴良对薛礼的评语--儒士侠心。

上追尧舜禹汤诸位仁者贤王，下启周室衰微，孔圣传播儒家仁学，同情百姓，深怀恻隐。

及至下课，李薇乐步入书院，来至吴良面前，翻看《儒家》，粗略扫视数行，取走《儒家》一篇，转身离开。吴良朝薛礼作揖：“多谢薛兄那篇《儒家》的提点。”李婷凑近，夸道：“文章不错，当得儒士。”儒士模样的男子走近，作揖道：“可否借阅薛礼兄那篇《儒家》，蒙某好见字识薛兄儒士的风光霁月心胸气度。”

薛礼神色自若，作揖还礼：“薛礼，未请教。”男子作揖：“蒙鸿。”吴良掏出袖里的竹简，递给那男子。

“多谢。”男子转身离开，风度翩翩。

“你认识那什么蒙鸿么？”李婷见蒙鸿离开，好奇地对薛礼问。

“大秦将门蒙氏。”薛礼吐出，语气如常。在场包括吴良、李婷皆惊愕。

虽然蒙氏世代受秦王器重，可蒙家子孙来沧海院学习，不得不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却未在沧海院产生什么波澜，看来沧海院未有意传扬。

不少人皆望向蒙鸿离开的方向。李婷看向薛礼，问：“蒙家子孙得陛下看重，怎么不在咸阳学宫里学习？”

薛礼摇头，吴良凑近李婷，压低声音道：“或许蒙家有意培养谋士之类的智囊，毕竟蒙家世代军旅，蒙恬将军靠军功跻身军界上层，替陛下效力。智武结合，或许发挥的空间更大。”李婷点头，关心那篇《儒家》，“《儒家》一篇，吴良，你有没有把握过关？”

薛礼朝吴良点头礼，翩然离开。

吴良回答：“儒家主张君臣父子夫妻规范纲常，原意恢复周室的秩序，断绝兵戈征伐，实乃开万世太平之举。我吴良儒学不精，勉强书来，料想难以入文科院长的眼。”

李婷想起什么来，笑道：“李院长既然收走你的那篇《儒家》，想来是有几分满意的。哎，对了，前日戴老师会客，会不会就是跟那个蒙鸿？”

吴良摇头，“不要乱猜，免得招祸。”李婷吐舌，“走，该准备医药科。”二人前往医典，借针灸篇《针灸甲乙经》、《难经》、《黄帝内经》。

“快来。”李婷捧竹简占位，招呼吴良来。吴良朝李婷使个眼色，李婷欢喜捂住嘴，扫眼周围，满脸的得色。

吴良坐下，翻阅典籍。

李婷看一眼吴良手中竹简，认真翻看自己那份。

时间不快不慢的过，转眼已过一月。中间沧海院流出《儒家》一篇，吴良未多在意，李婷则兴冲冲地拉着吴良前往展览台，看眼确实吴良的文笔，高兴地大呼小叫，惹得在场众人注目。吴良忙拉李婷离开。

“李婷姑娘，那篇《儒家》有你的一份功劳，自然薛礼也有份功劳。虽然吴良我不在意，或许邀薛礼一同品茶，算是相识一场。”

“那就寻薛礼呀。”李婷拉吴良便要前往寻薛礼，迎面碰上一人，拉着吴良的手故意紧了几分，似故意气面前的宋佳丽。宋佳丽着红罗裙，一身红妆，刘海遮柳叶眉，睫毛弯长，杏仁的眼睛透着水波，红唇娇嫩欲滴，面容却是气恼非常，拳头紧握，似要上前打人。

吴良好不容易摆脱李婷，上前解释道：“我跟李婷姑娘没什么的。”李婷凑近吴良，生怕宋佳丽发作打坏吴良。

“你们...不知羞耻！”宋佳丽指责道。

周围的沧海院弟子皆望来，重又低头翻阅典籍。吴良拉着宋佳丽离开，宋佳丽瞥眼跟着的李婷，满眼的委屈，指着李婷，对吴良道：“你明知道李婷跟我宋家有仇，你跟她好，便是背叛我宋佳丽。我要跟你解除婚约。”甩开吴良的手，掩面哭泣跑开。吴良丢下一句“不要跟来”，追宋佳丽去了。

李婷心里酸溜溜的，赌气甩袖，嘴一扁，“谁跟你好啦？分明胡说。”朝相反方向疾步离开。

后山宋佳丽停住，掩袖擦拭眼泪。“佳丽，”吴良快步近前，紧紧抱住宋佳丽，“不要哭，我真的跟李婷没什么的。”宋佳丽扭头见吴良的脸，“你们拉拉扯扯的，还说没什么。当我三岁孩子么？”

“我当她妹妹，没对她动心。”吴良举掌发誓。

“我信。”宋佳丽打断吴良，话音柔美。

......

送走宋佳丽，吴良想着寻薛礼茶话一番，虽然夜色温柔中透着股寒冷。李婷急匆匆奔来，拉着吴良前往外院凉亭一会。

“薛礼在，咱们三人真得好好交好。”李婷边拉边说，不给吴良说话的机会。

“你看看时间，”李婷望眼夜空，“都怪你，只顾着谈情说爱，忘记时间。待会可要自罚三杯。”

吴良无言以对，“跟未婚妻缠绵，有错了？”

距离凉亭稍近，李婷矜持地松开吴良，大方朝凉亭下等候的人行去。凉亭下却是多一人。李婷见蒙鸿在，不如何意外，作揖道声“蒙鸿兄”。蒙鸿还礼，李婷大方落座。吴良拱手：“薛礼兄，蒙鸿兄。”薛礼、蒙鸿还礼。

“蒙鸿兄要来相会，说倾慕书那篇《儒家》的三位。我学问不深，不敢受蒙鸿兄的一赞。”薛礼谦虚道。

蒙鸿翩翩一礼，道：“那篇《儒家》满篇洋洋洒洒，仁义道德，济世为怀。蒙鸿我可是一见倾慕。”

“哪里。”薛礼、吴良、李婷作揖谦虚。

四人落座。

“吴良来晚，自罚三杯。”吴良自斟自饮，蒙鸿刚要伸手劝阻，吴良已饮尽一杯，接着续第二杯，第三杯。

“沧海院不饮酒，杯里井水泡的碧螺春。”薛礼歉意道。吴良摆手，“多亏是茶，不然我可要丢脸了。”李婷咯咯笑了，“哪里有不喝酒的大秦儿郎？可别说你吴家书香门第。”

吴良微笑不语。

蒙鸿摊开那篇《儒家》，“我亲自拓下来的，时常揣摩，可是大为惊心，引你们三位为知己。”说完斟茶自饮。

“哪里，就是偶然书就，不值一提。”李婷替吴良、薛礼答道。

一亲信模样之人自远而近徐步走来，作揖道：“公子，咸阳有消息。”蒙鸿歉意作揖，“今夜一会未尽兴，留待来日叙说。”三人皆应承，蒙鸿领那名亲信离开。

蒙鸿一走，三人中有两人顿感压力轻松不少。原来先去李婷故作轻松的笑谈完全属于礼貌。

李婷斟杯茶便喝，赞道：“将相门第出来的，气度果然不凡。”

吴良、薛礼相视一笑。吴良替薛礼斟杯茶，薛礼挥手挡下，“今夜茶话，平等以待。”接过吴良手中茶壶，自斟一杯。

自内院传来一声琴音，却是刘文雅弹奏《雉朝飞》，曲意依然清高隽永。

三人安静聆听，至夜深曲停方回。

一急促的脚步声迫近，脚步沉稳，吴良忙抽剑对敌，李婷离开未多时，听闻打斗声，奔来，见吴良与蒙面人斗在一处，抽剑助阵攻去。

此处距离外院颇近，耳目灵聪的赵莲，齐襄，秦惠兰三人听闻利刃交击声，急急奔出房门，朝打斗场奔去，见状加入战阵，按照五行五方剑阵对敌。

剑道院新进五人猜到剑道院长故意设计，不敢不全神贯注地应对。

来人剑术高于魏无畏，低于戴秋白，大概为剑道院排名稍前的弟子。斗三五回合，剑光如流波，蒙面人一剑搭在齐襄脖颈，又极快一剑扫向李婷，惊得李婷向后倒退。似那先前“松软”的数招仅仅喂招而已。五人注视中间那蒙面人，戒备心提升十二分，互视一眼，重又攻向那蒙面人。

斗至月尽，火把突然举起，剑道院弟子举火把，随戴秋白前来。蒙面人收剑揭开面纱，却是陌生人。戴秋白抚掌，“根底不错，配合也不错。”转而气息一变，“只是对剑道的领悟尚浮浅，不到家。”视线一扫，“剑道，杀人、救人而已。自己内心不够坚定，手中剑不够快，不足克敌制胜，保不住自己，更保不住想保护的人。”

“今夜想清楚自己为何握剑！”

戴秋白领群弟子回去，吴良等五人互相扫一眼，静默不语。李婷碰上吴良的视线，二人的瞳孔忽的收缩，目光很快转移开去。

“吴良，我有危险，你会不会舍命保护我？”李婷当着外人的面问的直接。其余三人皆看向吴良。

“你我同窗，你遇危险，我自然舍命保护你的。”吴良认真道，话语里有几分刻意的疏远。

李婷不满的“哼”一声，握紧手中剑，“你要是受伤，我会心疼。你说，我受伤，你心不心疼？”

吴良感觉数道目光打在自己身上，不得不掩饰二人的关系，正色道：“我当你妹妹，你知道的。”言语平淡，比平常冷淡，似对话之人仅仅同窗之宜，礼貌多，关心少。

“你骗人！那晚你我依偎在一处，你没推开我，你难道心里没我？”李婷不知吃醋还是其他，一点也不顾忌。

“李婷姑娘，那晚我想事情出神了些。”吴良解释，握了握手中剑，“况且今夜你我、赵莲、齐襄、秦惠兰五人在，你我的事留待日后说个明白。”

赵莲、齐襄、秦惠兰三人了然李婷跟吴良的暧昧关系，目不斜视的正视前方。

李婷气愤不已，突兀地拔剑刺向吴良，其余三人惊得跃开。吴良挥剑挡下，“李婷，你不要胡闹。”李婷甩个剑花，迅捷无伦地斩击，“当”的一声，吴良的剑抵住李婷的剑。

赵莲、齐襄、秦惠兰看着李婷、吴良斗在一处，又不得打断，望着内院方向，生怕戴秋白来。

吴良原本维持守势，但李婷出手无忌，“李婷，你要打，我随你打就是。”吴良出招间剑光如烈火般朝李婷蔓延，赵莲、齐襄、秦惠兰三人只见吴良的快剑已快看不清，李婷拔出腰间的剑，双剑对敌，竟也不落下风。

外院弟子逐渐增多，围成的圈子一层层的铺开，举起的火把照亮打斗中的二人。知晓吴良、李婷暧昧关系的人只道情侣闹别扭。

二人打斗引来剑道院群弟子，禀告戴秋白知晓，戴秋白淡定饮茶，不加理会。

一道模糊的剑光闪过，如电一般，“当当”两声响，李婷肩头处已多柄剑。李婷举剑拨开，重又杀向吴良。吴良举剑招架，二人重又战成一团。

围观者越聚越多，不得已，庞白、魏无畏出剑闯入，挡下李婷、吴良的剑，阻断两人继续打斗。

“师父命你们领悟剑道，不是要你们斗死斗生的。”魏无畏自恃师兄，出言教训。吴良作揖，“受教了。”李婷忍泪奔向后山，魏无畏见吴良无动于衷，叹息一声，凑近轻声提醒道：“李婷若有个好歹，你说师父会怎么做？”吴良点头，追李婷而去。

“都散了，都散了，剑道院弟子比剑，没什么好看的。”庞白大声道。

李婷停在枣树前，哽咽哭泣。吴良悄然站在其身后，李婷泪如泉涌，掩袖抹泪，转身看向吴良。

“那夜你我依偎在一起的，你敢不认？”李婷委屈地指着吴良喝骂，哽咽不断，掩袖抹泪。

“我说过当时我...”吴良话未解释完，李婷哭泣着迎面扑来，吴良未闪躲，李婷扑入吴良怀里，哭声渐大。

“说什么也没用了。”吴良垂目见李婷抖动的肩膀，耳中听闻怀中少女痛哭的声音，轻声喃喃道，语气中有几分无奈。

李婷的哭声逐渐减弱，哽咽声弱不可闻。

“你欺负我，看我爹不打断你的腿。”李婷言语威胁，话语却轻柔绵软如纱，口吻甚是依赖哀怨。

“我有爹娘要寻，无心儿女私情。”吴良望向漆黑的夜空，天将白未白，最是黑暗。

“我陪你一起寻。”李婷望向吴良，眸光温柔，隐隐含光。

“李叔叔怕不会让你涉险。”吴良朝夜空说，低头对上李婷的目光，有一刻的心动，却故作无视，头撇向一旁。

李婷察觉吴良的眸子有一瞬的收缩，那一刻自己也是心跳加快，耳中尽是心脏跳动的悸动，脸颊泛起一抹潮红，贴紧吴良的胸膛，听他的心跳，也是怦怦乱跳，欢喜地望着吴良的眸子，“你心动了，你对我心动了。”

“你听错了，我绝对没有。”吴良摇头否认，忙躲闪李婷欢喜的月牙状的目光，话语里满是心虚慌张。李婷却抱地更紧更幸福。

过了良久，吴良心跳平缓，轻声唤道：“李婷，你我回去吧。夜里寒，冻坏了你可不太好。”李婷肩头一颤，娇柔地抱紧，抬头时碰上吴良的目光。二人的眸子望着彼此，李婷欢喜，眼波如水，“你关心我？”

“算是吧。”吴良点头，不躲闪李婷温柔的目光，眸子跟李婷的眸子同样温柔，荡着水波。

“你唤我一声‘婷’，咱们牵手回去。”李婷眉目酥软的令最心硬如铁的男人见了也得融化为怜香惜玉的知心人。

“我唤不来。”吴良试着开口，却吐不出来，满脸为难，对李婷歉疚起来。

“哼，你就是顾虑着宋佳丽。你的心里有她无我！”李婷分开，转身重又落泪，哽咽声轻浅，抬手以袖抹泪。

“婷...”吴良心疼，着急，突破心中那道屏障，口吐出声，听见自己那声温柔的“婷”，心中惊讶，恍惚间李婷模糊的身影重又扑来，只觉李婷模糊的脸靠近。李婷已闯入吴良怀里，情愫如水，整个人软绵如云。二人唯有心跳回应着心跳。

水雾自山林间升起，朝二人蔓延开来，水雾扑来，打湿二人的衣袂。

“走吧，起霜了。”吴良轻声唤道。

“嗯。”李婷温柔的肩膀微微颤动，分开，眼波互望，牵手朝外院徐步行去。

李婷掂着脚尖，心头欢喜无限。吴良感受李婷温软细腻的手，悸动不已，心里茫然，不知何时跟李婷分开，不知何时已到寝室。当回过神来时，见身处寝室，倒头睡下，却睡不着，摸了摸脸颊处那抹唇印，兀自傻笑。却是李婷在分别之际突然亲吻，坏笑着转身逃也似的奔向女子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