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洼意象
  • 张华北
  • 1251字
  • 2020-10-30 17:19:05

飞去的白鹳

早春,苇洼里密密的苇茬插满水面,洼边的坡台子上已抽出新苇的嫩尖。也许,用不上几日,水面就会钻出锥尖般的苇,组成苇洼新一年的图画,替代看厌了的枯枝败叶。车缓缓驶在洼边的大堤上,从车窗望去,大洼深处,冬季刈割过的苇洼一条条呈带状,宽宽窄窄间,有星星点点的水禽游弋,灰的应是豆雁、野鸭,白的应是天鹅。侧耳听来,听得到声声嘎嘎的鸣叫。忽地,在大堤边的坡地上急急飞起两只大鸟,从车上方匆匆而过,与地面成一夹角,然后平稳地向草洼深处飞去。也许是最近距离观察到这两只大鸟了,它们身白如雪,而翅尖却是墨黑,如刚刚在墨池中蘸过。长黑喙与脖颈前伸,双脚肉红向后伸,尽力保持着一种减少空气阻力的流线型。“是白鹳。”同行的小王说。他端起相机,可惜双鸟已飞远,不能摄下最佳的镜头。

最早知晓鹳这个禽鸟名还是幼时读的《登鹳雀楼》,王之涣一首“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竟使鹳雀楼传名千古,以鹳命名的楼唯其一处。此后读《诗经》,有“我来自东,零雨其蒙。鹳鸣于垤,妇叹于室”。白鹳的体态优美并不亚于丹顶鹤,古人也不乏赞美之辞。李时珍有“其飞也,奋于层霄,旋绕如阵”。杜甫更有“江鹳巧当幽径浴,邻鸡还过短墙来”之句,赞其美姿。古人的赞誉达到了极致,而今人却再难突破古代丰富的词汇,更多还是因百闻而难以一见吧。

洼里的风变得温和,传递着阳光的暖意。再次进洼,已是半月之后。和几个朋友弃车而行,沿晶亮的湖边土堤走进洼里。也许是和白鹳有缘,走了不远,水边的一只大鸟腾地飞起,缓缓飞去,速度慢得可以赶上几步一把抓住它。原来它一只脚上悬挂了一个硕大的铁夹,脚与流线型的身体构成了一个直角。另一只白鹳已不见踪迹。苇田已被新绿铺满,翠色本该给人以舒坦和快意之感,而此时原本愉悦的心情却渐渐消散在草洼里。心中突地有一种痛楚,鹳脚的铁夹像一个难以解开的结凝在了心上。随后的几天,湿地的经理研究了几个方案:张网抓住那只白鹳,摘下那个讨厌的铁夹。不行!那么大的洼,你把网张在哪里?它会自投罗网吗?晚上,去它歇息的地方抓住它?也不可能,鹳不会在晚上束手待毙。有人说,可以和动物园联系,借来麻醉枪,打中它后为它解除苦难。还真的联系了几个动物园,但他们都从来没这么做过。

鹳是很有灵性的飞禽,它懂得与人这种贪吃的动物保持适当的安全距离。古来洼里就流传着“只吃飞禽一口,不吃走兽半斤”的信条。飞禽的肉香,连癞蛤蟆都想咬天鹅一口,又何况自恃高傲的人呢。也许白鹳脚上的夹不是洼里人所为;也许这只鹳从保护区外飞来;也许在某一天它会被一个人捉住,解下铁夹,让它重获自由;也许这只铁夹很快会锈蚀,白鹳轻而易举地就能蹬掉枷锁。一场春雨淅淅沥沥润湿了大洼,润湿了洼外的麦田,润湿了洼边的林带,苇蒲像一张翠毯盖住了大苇洼。

再去苇洼,问守洼人,他说:“有只鹳前些天从这里往北飞走,脚上没带夹。”苇蒲越长越高,郁郁葱葱,野鸭、长脚鹬、骨顶鸡在苇荡里鸣叫,有时也会遇见几只灰鹤在盘旋。本来静谧的大洼已热闹非凡。之后我又去了大洼几次,直到深秋,再也没有见到白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