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半，办公室的工位上稀稀拉拉还没有坐满，曹北就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丁行长，你们支行上报的贷款缺少材料，需要退回去补充，再重新上报!”
一大早上班，曹北并不想坏了自己的兴致，他努力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地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曹北是锡州银行信贷管理部的信贷审查专员，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坐在电脑前，审查支行上报的贷款资料。
作为一名信贷审查专员，他的业务权限是两千万以下的贷款审查。正常情况下，他每天审查的业务量在6笔左右。可是现在正值业务旺季，支行上报的贷款材料就像是雪花一样飞来。他就像是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每天不得不加班到深夜才能将当日的业务办结。
“你们报上来的明明是项目贷款，可是客户经理的调查报告对这个项目的背景分析却是只言片语，项目建设工期、进度计划、项目借款需求分析这些核心内容都没有。”
昨晚他加班审查的最后一笔业务是西城支行上报的项目贷款，这笔贷款存在诸多问题，他为此单独列了一份问题清单。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并不领会他的好意，反而在电话里给他不断施压。
“老弟，这个项目背景很硬的，大领导们都知道的，你有必要这么较真？我看你还是通过算了，免得不必要的麻烦！”
听到这话，曹北一大早的隐忍瞬间破功，他的脾气就像是火药桶，被对方的彻底引爆。
“我不管你项目背景有多硬，上报贷款必须按照目录准备材料，你当行里的规章制度是摆设？我照章办事，你就是找到董事长我都不在乎！”
曹北在审查岗位上干了五六年，最不待见的就是业务部门这种有恃无恐的人。贷款上报时，各种背景、关系，说的天花乱坠，借款人的偿还能力避而不谈，等到贷款最后到期时，就双手一摊，无力归还。
曹北说完，也不再和对方纠缠，他干脆利索地挂掉电话，双手在键盘上迅速地敲打起来，把自己的审查意见输入系统，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退回处理。
锡州市地处长三角复地，区域经济发达，全市常住人口超过1000万，但和曹北干着同样工作的不会超过1000人，可以说是万中挑一。
尽管是万分之一的相同概率，尽管是隶属于总行要害部门，尽管他对贷款审查有一票否决的杀生大权，但这份工作实则是一份苦逼的差事，远不如表面看上去的光鲜靓丽。
根据公司内部规定，信贷审查专员要对其经办的每一笔业务承担连带责任。如果在审查的时候，没有能够发现潜在的风险，最后贷款出现问题被问责的时候，审查专员也要被追责。
行里每年都会有信贷审查专员因为自己的“失手”被问责处罚，甚至有的还被调离岗位。因此作为一名信贷审查专员，曹北始终信奉“对业务的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最大伤害”。
将上一个工作日遗留的棘手业务处理掉，曹北深呼吸一口气，按部就班的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擦桌子、打水、泡茶，是每天雷打不动的固定步骤。
将这些忙完，曹北再次回到工位上。当他点开系统里的待办事项，看到线上已经有十笔业务处于排队中时，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今晚加班是跑不掉了。
当加班成为一种常态，原本单调枯燥的工作，就会更加让人窒息。这该死的工作，让他已经好久没有和女朋友约会了。在曹北眼中，钢筋混凝土浇筑的CBD写字楼，就像是束缚自己的牢笼。
正当曹北独自苦闷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曹北，今天高新区支行有笔业务需要平行作业，你抽空去跑一趟！”
说话的人叫崔朝辉，曹北的顶头上司，脾气暴躁，同事们背地里都称其为“崔命鬼”。与之相处几年，曹北急躁的性格也深受此人影响。
按照行里的规定，支行上报贷款超过1000万时，需要他们信贷管理部现场平行作业。市区范围内的平行作业，往返一次最快也要3个小时，这样小半天时间就没有了。
曹北看着系统里那么多待办的业务，尽管内心有一万个不情愿，但是领导交代事情时，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回答道：“知道了，我马上和客户经理联系，约个时间去一趟现场！”
及时响应领导，这是职场生存的基本准则。作为底层的社畜，你是没资格和领导叫板的……
上班早高峰一过，内环快速路上的车流开始明显减少。尽管行车变得畅通，但是曹北的内心始终在焦虑，想想那么多的业务要处理，他就头大。他急速地驾着车，不断变道穿插，就像鲨鱼不断地扭动着身体在海里觅食一样。
曹北临出门前，匆忙瞄了一眼领导提供的材料，平行作业的客户是高新区政府今年招商引资的重点项目，为了让这个项目尽快竣工投产，高新区政府不遗余力催促各家银行提供信贷资金。
“又是一个不能得罪的主！”
曹北一边开车，一边盘算和客户经理现场尽调时，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
在他看来，如此大的投资项目，同时又被官方寄予厚望，领导即便是派他平行作业，那也只是走个过场，他只要做好固定动作即可。
汽车一路飞驰，在内环快速路转入地面道路的匝道口，曹北一脚油门加速，想早点通过路口。就在这转弯的瞬间，一辆超载的渣土车朝着他迎面驶来。
因为会车距离短、并且行车速度快，两车相撞不可避免。渣土车司机试图通过变向来规避，结果车子侧翻，曹北只见眼前一片阴影袭来，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2019年11月21日，锡州的各大新闻媒体同时报道了这样一侧新闻：“今天上午十点左右，我市南环枢纽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因渣土车超载，刹车失控侧翻，造成1人当场死亡，1人重伤，2辆汽车损坏……”
曹北参加工作10多年，从最初的支行客户经理，到总行的信贷审查专员，这一路走来，曾经的理想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消失殆尽。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一刻，他得到了解脱，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被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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