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雪中
茹凡在离开流荒客栈之后,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之感,就像被雪地中觅食的孤狼盯上一样,使他强烈的直觉不安分地悸动着。他的脚步尽力加快,蓦然回头间,流荒客栈所在的方向浮出片片红晕,像被落日渲红的火烧云一样。可现在是中午,而且还是没有太阳的天气。他的警觉瞬间提得很高,四周风动以及雪花飘落摩擦空气的声音都十分清晰地被他监控着。他知道,在身后有一只脱离了群体的狼正向自己追来。可恶劣的天气和深厚的积雪又无不限制他移动的速度。在脚又一次深陷雪中之后,他停下脚步,取下长剑,拉在身后。在茹凡极佳的听觉之中,一阵暴风骤雨般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以一种较快的幅度变化着,使传来的声音更加清晰。
冰天雪地之中,一道瘦削的人影急速冲来,在看到伫立雪中不动的茹凡后,枯皱如褶的脸上浮出一抹怪笑,发出破锣般难听的桀桀之声。待距离更近一点时,茹凡认出那人是流荒客栈后厨房的怪老头。只见他左右移动,轻飘飘地踏在雪面上,却未有使雪陷落的痕迹,像蛇在蜿蜒爬行一样。怪老头盯着茹凡的双瞳如残灯般光芒闪灭。他提着一把骨刃,游走在雪面。骨刃恍出獠亮的寒芒,森白的剑身上还附着未干的血痕,看起来像是刚饮完血的野兽。他表情疯狂,眼中闪着狂热。可在离近的一刹那,脸上的表情有些凝滞,浮现出讶然之色。茹凡未像兔子遇见狼一样拔腿就跑,反而一脸玩味地笑着看着他。那笑,轻蔑之极,像在看落网的猎物一样。可猎人应该是自己,怪老头告诉自己,脚步加快,在雪面划出一道弧线,冲向茹凡。在不到两米的距离时,他猛然跃起,手中骨刃抛出,向茹凡刺去。
茹凡长剑立刻划去,与骨刃交在一起,发出清鸣之声。怪老头右手急忙缩回,再以极快的速度攻击茹凡的剑身。骨刃的刁钻像蛇的猛击一样,使人无从可避。又是叮的一声,在万籁俱寂的雪地中显得格外清亮。茹凡长剑微微一颤,划剑的方向也发生偏离。怪老头脸上浮现笑容,骨刃直直地刺去,像蛇张开满是荆棘般牙齿的大口一样。茹凡翻滚一侧,看着雪地中被怪老头砸出的深坑,脸上浮出一丝愠怒,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怪老头桀桀怪笑,骨刃在指间绕转。他说:“我想你知道的太多了。”“知道的太多了?”茹凡笑了起来,说:“想必你也是方清寒口中所说的万蛇帮派的成员,可你知道我在雪地中看到什么了吗?”怪老头目光一冷,毫不在乎地说:“这不重要,你将同你所见的永远留在这片雪中。”
茹凡微微一笑,长剑挑起,如垂天银瀑般向怪老头斩下。怪老头以诡异步法绕开,向茹凡近身袭来。在临近不远之时,突然凌空跃起,骨刃如崩在弓弦的箭,飞掷而去。这时,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在茹凡嘴角浮现。面对迅猛而来的骨刃,他长剑挑起,当空斩下。随即双手握剑,脚踏流星般向怪老头冲去。“虎杀!”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般炸响在无边雪地之中。怪老头脑袋嗡的一声振鸣,心中暗叫不好,却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长剑已挥来,狠狠打在他的胸腹之上。身体传来的剧痛像被猛兽冲撞一样,力量之大使人想不出竟是眼前这个瘦削少年挥出的。咔嚓的骨头断裂之声,怪老头后退几步,栽倒在雪中,一丝浑浊的鲜血自口角流出,瘦骨嶙峋的身体微微抽搐着。若那把剑不是锈蚀得如废铁般,哪怕再锋利一点,怪老头相信,就有将他身体斩成两段的恐怖威力。
茹凡走近,低头看着躺倒在雪地中的怪老头,说:“你说我知道的太多了,你知道我在雪中看到了什么?”怪老头咳出一大口鲜血,浑浊的眼睛黯淡几分。“什么也没看到。”茹凡冷哼一声,突然又大笑了起来,说:“可是却让我知道你们是一群蛇,一群不想冬眠的蛇。我不杀你,不过在明华城别让我找出足以杀你的理由。”说完,茹凡披上毛毡,转身离去。
冰天雪地之中突然传出狼嚎,皋长延绵。片刻之后,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这片有琉璃质感的苍穹。浩浩风雪之中,一辆马车驶来,在厚积的雪上轧出很深的痕迹,蜿蜒如蛇般向前着。马车上载着硕大的木桶。担任车夫的是一女子,全身都裹在黑袍中,仅露的眼睛中浮现花红柳绿之色。她口中一声娇呵,手中鞭子打在骨瘦的马身上。瘦马一声嘶鸣,加快速度,却被陡然的一处突起颠簸了车身。木桶晃荡,从中溢出鲜红的液体,洒落而下,染了一片白雪。女子看似漫不经心,但眸中光彩闪烁不断,被浓重眼彩覆盖的眼角一直未动,她盯着雪地中稀疏的脚痕,试图从中找出轨迹。又一盏茶的时间,空无生灵的雪地出现一道人影,仅从远观,那人瘦得好像没骨没肉,只有一副骨架。点点鲜血散落在他的周围,像在洁白的宣纸上绘出艳丽的牡丹一样。女子眉头一挑,驾车行近。方才认出那人是怪老头,她一声惊呼,语气微恐地轻问道:“虹老,你的眼睛…”人影不语,伫立在雪中一动也不动。“虹老…”又一声轻唤。这时,人影才微微颤动。不过这一动,像散了架子一样,栽倒在地,伴随胸膛的每一下起伏,他口中不断地涌出血沫。而他浑浊的左眼珠黯淡,右脸血肉模糊,眼珠所在之处已成窟窿,黑幽幽的,像是通向愤恨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