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且莫辞沉醉(1)

  • 江山
  • 洛妃然
  • 2087字
  • 2020-10-23 21:44:27

因怕耽误吉日吉时,王府诸人忙了彻夜,将一路所需吃穿用度收拾装车,单单是嫁妆就足足装了十车。

英娴环顾四下,想到日后山岳茫茫,归期难测,心中亦是黯然。然而怕父亲伤感,也只能将留恋与不舍统统收在心底。于华严堂为母亲上了最后一炷香,跪拜父亲养育之恩后,实是不忍心看父亲强装欢喜,便速速登车了,走得竟甚是仓促。

此后,纵是昼夜不息地赶路,抵达长安城也已近端午。

翠芸微掀窗帘,探出头去,瞧见雄伟的洛城门,忍不住激动地说:“小姐,这长安景象果然不同他处,比得咱们太原郡竟显得小家子气了呢。”

映红将帘子拉上:“说的仿佛你去过许多地方似的,还有,说了多少次还是改不了,不能叫‘小姐’,是‘娘娘’。你看你现在这探头探脑的模样,成何体统。”

英娴笑了笑:“还未大婚,也不必这么多讲究。长安乃是七朝故都,自然王气非凡。我记得《汉书·地理志》有记载,长安城南成南斗、北成北斗,共有十二城门,分是宣平、清明、霸城、端门、安门、西安、章城、直城,西城、朔都,厨城和咱们进城经过的洛城门。西城门是为避当今皇帝名讳而新改的。每面墙各有三门,每门各有三个门洞,所谓‘通达九逵’,而街道更是‘三途并列’‘方轨十二’。煌煌长安城,千门万户,你如今所见不过是皮毛罢了。”

翠芸吐吐舌头:“小姐懂得真多,怪不得大家都说您博闻强识,允称江北第一才女呢。”

映红看她仍是丝毫不改,英娴又摆明不介意,只好无奈地由她去了。

英娴笑着摇头:“你哪里听来这些?‘江北第一才女’?羞煞你家小姐了。”翠芸天真烂漫,映红小心谨慎,入宫后能信任的也不过是眼前这两人罢了。

车子驶到城东南平巷便停了下来,先尊宪太后十分爱重幼子,因不舍他久离长安,就吩咐太祖在南平巷建了栋堪比桂宫的宅子,赐予乐陵王。如今这宅邸就权作是英娴出嫁的“娘家”,宫中派出的女官已在此等候多时。映红替英娴理了理衣裳鬓发,皆是一丝不乱之后,这才由翠芸搀扶,含笑走下车子,接受众人跪拜。而乐陵王则另换肩舆去往宫中面圣。

已近晌午,皇帝仍在宣室殿批折子,只有朵深在跟前候着。龙诞香静静袅袅地燃着,皇帝却是抑不住的怒气:“贵族屯田?部落兵制?干脆退回阴山以北骑马放牧算了,亏他们想得出来。”朵深不敢言语,却见如兰掀帘递了个眼色。他如蒙大赦,细声禀道:“皇上,乐陵王在北阙等着呢,要不先用膳再议事?”

皇帝将朱笔搁下:“传膳,让皇叔到这儿来与朕共用。”

“喏。”朵深躬着身打帘出去了。

乐陵王进到偏殿,看到皇帝已然坐在桌边,仍着朝服,绛纱袍,皂缘中衣,这般颜色衬得他丰神如玉。乐陵王一边暗中感慨:英雄出少年,一边行礼,还未弯下腰去已被皇帝牢牢搀住:“都是自家人,皇叔何必多礼。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乐陵王忙称不敢:“能替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更何况是皇帝大婚之事,臣甚惶恐。”

皇帝哈哈笑道:“皇叔真是幽默风趣,嗯,既然惶恐,朕便赐你冰瓜酪压压惊。”

乐陵王接过,也笑着说:“多谢皇上。”

皇帝指了指那碧玉碗:“你可别觉得赏赐轻了,这可是朕命人从太白山凿冰制成的,用来解暑最是合宜。”

乐陵王尝了一口,果然清凉心脾:“妙哉妙哉,太白艰险而人迹罕至,是以雨露天然,单这冰就可值千金了。”

皇帝含笑道:“皇叔果然是解人。”

正谈笑间,朵深进来凑至皇帝耳边,喁喁低语几句。皇帝皱起眉,叱道:“胡闹。”犹豫片刻,转头向乐陵王道:“皇叔先在此慢用,朕去去就回。”

乐陵王自斟一杯,玩笑道:“臣恭送皇上。”他耳尖,虽未听得完全,“荣惠公主”这四个字却是清清楚楚,一时只觉得有趣极了。

连日来,畅春园中当差的宫女太监们比起往常都愈发的谨慎,行止走动都恨不得一点声息也无。

只因荣惠公主宇文嫣诞于腊月,天生畏热,临近暑伏脾气更是烈如骄阳一般。若是谁被抓到错处,只怕难逃贬去冷宫为奴的命运。知道底细如公主的贴身婢女芳荷,心里却清楚,皇帝大婚在即,她难免愁肠百结,忧思繁重。

宇文嫣懒洋洋地伏在凉榻上,只着纨素中衣,露出大片肌肤,如光胜雪。三尺青丝如云般随意披泻枕上,乌光鉴人。纵是芳荷身为女子,更日夜以对,亦觉炫目至极。她在旁替公主扇风纳凉,小心翼翼地劝道:“殿下好歹进些膳食,奴婢吩咐过了,都是爽口的小菜。”

正说着,已有太监通报:“皇上驾到。”

芳荷赶紧跪下迎驾,宇文嫣却翻个身,用绢纱将脸蒙住。

皇帝进来,见杯盘摆了满桌却未动过,便挥手屏退诸人。他坐在榻边,笑着问:“又闹什么脾气?怕你热着,特意为你从太白取冰,结果呢,还是这么任性,连饭也不吃了?”

她不说话,只闷闷地轻哼一声。

皇帝掬一把青丝在手,似是爱极了那顺滑的触感,良久才说:“皇叔已经回京了。你若是觉得不开心,不如先到建章宫去避暑。”

宇文嫣蓦地翻身坐起,用力咬住他的肩膀,皇帝“诶哟”一声,却也未拦她,反趁势将她牢牢地困在怀中。她又踢又打折腾地满头汗,皇帝怜惜地说:“好了好了,哪里来的小豹子。”

宇文嫣白他一眼,故作凶狠地说:“你休想撇下我去风流快活。我才不走,我倒是要看看那个女人是什么模样。”皇帝丝毫不计较她的忤逆,握住她的手摩挲着,只觉滑腻非常。她趴在他耳边喃喃道:“反正我们早就一起下地狱了,你休想撇下我。”

皇帝目光一闪,将她尖尖下颌抬起:“小嫣,朕不会放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