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都,梦华宫。
本该夜深人静的时刻却嘈杂不堪,沸反盈天,到处是太监宫女的尖叫声,更兼火光冲天。
太监都奴一路连滚带爬地进了内殿:“陛下,陛下,不好了,常山王造反,已经攻进午门了,您……”话还未说完,只见从帷幕之后走出一个修罗般的人,浓如墨色的黑袍,手中提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剑,刃上仍滴着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常……常山王……”都奴绝望地低呼。
高琰笑了笑:“好忠心的奴才,可惜,我大哥却是没办法奖赏你了呢。”
都奴瞥一眼里间,床帏都是一片血色,他深知常山王暴虐狠毒,自己绝无幸理,于是毫不犹豫地撞向龙柱,当场气绝身亡。
高琰眼也不眨,仿佛是寂寞地叹口气:“不知我死时,有谁能以命酬我。”他拖着剑走出去,外面已经乌压压跪了一片人,斛律威见他出来,立时领头山呼万岁。黎明前最深重的黑暗已经过去,然而初升的阳光却并不能为这片土地带来温暖,高琰冷冷地看着众人,勾起讽刺的笑。
他顺手将剑刺向离他最近的内侍,然后满意地看到众人畏惧的神情。这天下夺来何用,万人之上也不过如雪寂寞,唯有血是温热的,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他仰天长笑,父亲、哥哥,你们不是看不起我吗,如今这龙座还不是我的。曾今向你们跪拜效忠的臣子,不也一样向我臣服吗。好好看着吧,我要以此剑横扫天下,建立不世之功勋。
熟知高琰如斛律威对他偶然的癫狂早已见怪不怪,上前将早已备好的龙袍披在他身上。
高琰轻抚衣裳,金线交织的十二文章浮凸不平,他微微一笑,以剑指天:“天佑东齐!”
大象元年,琰弑兄而立,称武成帝。
——《东齐书·本纪七·武成帝》
一封八百里加急奏报趁夜已秘密呈递入宣室殿,皇帝看过之后,略略沉思,浮起一丝笑容:“真是天助朕也。”他向来冷静沉稳,骤然临之而不惊,这样喜形于色甚属少见。姜喜小心翼翼地说:“皇上,现在是卯正,您是再歇会呢,还是起来?”
皇帝披着晨袍站起来走到窗边,一轮明日冉冉升起,整个未央宫都笼罩在一片金色里,他扶着窗棱,掩不住内心的激动,心里默默地想:终于,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宇文护啊宇文护,上天是站在朕这一边,朕才是真命天子。
没过几天,边境传来消息,东齐武成帝高琰领兵二十万亲征,在蒲坂建三座浮桥,准备抢渡黄河。前沿侦察战报呈递上来后,朝野一片哗然。
皇帝坐在御座上,亦是颇为慌乱,问道:“冢宰如何看待此事?”
宇文护出列后,窃窃私语声立刻停止,大殿宁寂,众臣的目光皆凝注在他身上。要知皇帝虽然亲政,但丝毫无法撼动宇文护的地位,他手握兵权,是战是和几乎不过是他一人的决定。
他平静地禀道:“臣听说高琰此人虽暴虐狠毒,但行军打仗却是一等人才。如今他三面围住我守军,搭建浮桥表示他要过河进击,实际上是想吸引我军注意力,使窦泰从西进军两面夹攻,窦泰是高琰一员骁将,屡战屡胜,将士必有骄心。臣认为应该发奇兵先击窦泰。”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皇帝微微一笑:“左仆射似有异议,说来听听吧。”
左仆射何傅权上前道:“回皇上,臣认为此举太过冒险,高琰近在眼前,如若我军不战不防反而掉头击窦泰,万一出了差错则会全军覆没,那高琰岂非不战而胜,还请陛下三思。”
未待皇帝说话,宇文护已冷冷地回道:“何仆射从未领过兵,却这样看轻我大周将士,未免太过井底之蛙,妄言政事了吧。”
何傅权脸涨得紫红,却不敢反驳。
皇帝摆了摆手:“左仆射的担心也有道理,冢宰常年领军,自然更熟悉军情。如果我军要奇袭窦泰的话,冢宰看来,谁更适合担任先锋呢?”
宇文护的族侄宇文深已站出来:“臣愿领先锋。”他侃侃而道“如果在蒲坂迎击高琰,窦泰肯定乘机从反面扑来,双方夹击下一定会失败。所以臣领精锐兵骑直出小关,窦泰性急必来赴战,而高琰自大狂妄,不相信窦泰会失败,肯定观望,战胜窦泰后再回击高琰,敌军可破。”
皇帝连连点头,似毫无主见地模样:“朕看你这般胸有成竹,那么此事就交由你了。”
宇文护道:“兵贵神速,请皇上这就下令命他前往小关吧。”
蒲坂,高琰纵马驰往黄河边,月明星稀,唯有涛涛河水奔流向东。高熬曹跟在他身后,向他回禀浮桥的搭筑情况。高琰看着仍在默默劳动的士兵:“他们都辛苦了,军饷来年多拨你一些,好好犒劳犒劳将士们。”
高熬曹热血盈胸:“是,谢陛下。”
高琰冷酷地望着对岸:“西周的宇文护纵横多年,朕很想跟他交手一番,不知这次是谁来送死。”
近臣薛孤庭回到:“听说是宇文护的族侄宇文深,此人是宇文护的心腹,亦是一员骁将。”
高琰一笑:“哈哈,来得好,定叫他有去无回。传令窦泰,令他适时夹击,勿留活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