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死亡萌芽(5)
- 夜空的抚慰
- (波黑)杰瓦德·卡拉哈桑
- 6660字
- 2020-09-11 16:41:20
伊斯法罕警察局的局长富兹依勒是个身材干瘪的小个子,却生了两条长臂,双手垂下差不多可以及膝。他那张缺少了左眼的脸,就像烧制过的陶土,红彤彤的。在被尼札姆·穆尔克宰相任命为警察局长之前,富兹依勒当过兵,而且还是位骁勇善战、从不退缩的战斗英雄,只不过还算不上那种让众多战士崇拜和激动的大英雄。对那些拼命想通过伟大的英雄事迹出人头地的鲁莽之士,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一顾,而且直言不讳地指出,此类人大多恰恰因为心虚害怕,恐惧感日益增长,最终不得不铤而走险,做出非理性的英雄行为。不过他之所以敢于公开发表此言,是因为他本人在塞尔柱帝国军队里当兵时的英雄功绩无人能及。此外,他还受不了那些总想出风头的人,并一再强调,他最希望能拥有一支既无英雄也无烈士却常胜不败的军队。每次开战前,富兹依勒都要教导士兵:“打仗不是为了让傻瓜出名,而是为了获得战利品和战俘赎金。”想必正因如此,穆尔克宰相才要他接手急需全面组建的帝国警察局。看来大臣这步棋走对了,总的来看,富兹依勒对这一职位赋予他的权限和义务可谓称心如意。而宰相也承认,这真是人得其位,位得其人,正和他的期望不谋而合。再说,富兹依勒也圆了他在军中苦苦追求却难以实现的梦想——战而不出个人风头,胜而无需流血牺牲,最重要的是可以尽力整理和保存占领之物,使其至少短期之内可避免再遭战火的破坏。人们都知道,宰相和富兹依勒并未过分地互相讨好,总之,他们没有走得特别近。大家也完全清楚,倘若这两个有天壤之别的男人之间能发展出超越相互忍耐之外的关系,那才叫奇迹。尊贵儒雅的学者型一国之相毕生与书相伴,与情投意合者为伍,致力于争取敌人,为己所用,并努力让容不得自己的人相信,他虽位高权重、令人生畏,但仍然能够给人以好感与温情,同时也尽量掩饰对自己难容之人的反感,因为智者绝不怒形于色。而富兹依勒则长年征战沙场,见惯刀光剑影,一生戎马倥偬。其间,有人得对他俯首帖耳,因为他是上司;他也须对别人唯命是从,因为他是下属。在他的世界里,人们以杀死敌人或者至少以为杀死敌人而努力为荣,根本无须顾及拥有爱心与给人好感。所以,这两个人之间绝无可能产生友谊,就连认真的交往都不会进行,因为他们之间从不交流沟通。但是综合来看,两人之间相互尊重甚至可以说类似好感的关系,还是有目共睹的。不管怎样,大家都说宰相允许富兹依勒做的事情,是其他人做梦都不敢想得到的权利。大家也都知道,当着警察局长的面,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那也只能是去想宰相大人的好处。此外,这两人彼此容忍并互相支持,因为富兹依勒不会投靠别的大臣,而宰相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警察局长。
富兹依勒招呼了海亚姆一声,把宰相大人亲笔信的封印处放到嘴边,用嘴唇弄开了信封,开始阅读。尔后,像一些人陷入沉思时那样,他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出神,接着站起身来,走出了屋子。等他回到屋里时,便用手示意信差,大臣交代的事都按命令办好了,打发他走人,然后他重新坐在海亚姆对面,摆了一下手,请来访者讲话。海亚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间不时加入自己的看法、思考和解释。讲完后,两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事看来不简单。”富兹依勒最终开口了,但这句话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你不认识的人,通常是小偷吧,可以用匕首或大棒干掉你;但这是傻瓜作案,我总能抓到案犯,因为贼会拿你被窃的钱包或腰带炫耀。和你身份地位相当的人,你若动了他的女人,玷污了他的名誉,或者侵犯了他的切身利益,他会用军刀干掉你;这种人我不必去抓,他会主动上门来自首。可是用下毒的方法……”
又是一片鸦雀无声,这次沉默的时间比正常谈话中所能预料的更长。不知什么时候富兹依勒又拾起了话头,只不过像是在做出声的内心独白,或是自言自语。
“只有你的自己人,通常是女人,绝不会是什么外人,才能给你下毒。你不可能从亲信以外的任何人那里接受有毒的东西。而且即便中毒者心知肚明,也不会说出是谁下了毒或想下毒,这种情况我也遇到过的。”
“有道理,这符合逻辑。”海亚姆表示同意,“可我没往这方面想,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的确如此。我真傻,是吧?”
“你到这儿来是搞历法的,”富兹依勒又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同时丝毫不掩饰对海亚姆点头称是的惊讶,继续追问道,“可究竟凭什么会想到死者是中毒身亡这上面去的?!”
问完这句话,富兹依勒又很快把手一摆,做了个不屑一顾的动作,没要海亚姆必须作出回答,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说实话,海亚姆以前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可以动不动就缄口不言,丝毫不觉得当着别人的面不说话不自在,同时也不会让他面前的人感到不自在,尽管他并非以此要求对方保持沉默,也绝不是向其做出暗示,他对此无可奉告。
“你坐下来,把你知道的这个家庭每一个成员的情况都写下来:谁什么时候进入这个家的,目前在家中所处的位置和地位是否合其心愿。尽管把你怎么想的都写下来:有谁深感失望,有谁心花怒放;有谁巴不得永远如此,有谁恨不得远走他乡;有谁已经离去,尽管很想留下;有谁留下,尽管很想离去。何人能为所欲为,何人不能如愿以偿。总之,你所想的一切。”
“你该不会是以为……”海亚姆小心地问。
“要不然干吗要你来写呢?”
“这简直荒唐!”海亚姆叫了起来,米尔宏德一家人亲密无间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眼前,栩栩如生得仿佛触手可及。于是,他决意历陈主妇海达不用语言和动作、仅凭温情与精神协调指挥下的那一幕幕温馨和谐的家庭场景……只是局长大人的想法实在令人恶心,搞得他在其面前简直无从开口,而只是一个劲地重复说“这简直荒唐,绝不可能”云云。可富兹依勒的回答仅是再一次点头以示明白,海亚姆随即愤怒地质问他,这世界上究竟还有没有他局长大人不怀疑的人。
“有啊,”富兹依勒油腔滑调地说,“所有被我查证过的嫌疑人,就不再是我怀疑的对象了。”
富兹依勒要海亚姆把有关米尔宏德全家人的记录都给他拿来,然后他们可以一起品头论足,分析研究,看看这些材料与相关的人物有何关联,再对各自的意见和判断进行审视。此外,海亚姆还得去询问米尔宏德的家人,老人生前都和谁见面,同何人来往,与什么人合作,和谁交友又和谁交恶,喜欢谁又仇恨谁,同谁麻烦不断,和谁形影不离。他一定得留心,一个人名都不能漏掉。然后他们就可以将这份名单与警察局列出的名单进行对比。如果出现了米尔宏德对家人隐瞒的人,或者他家人对海亚姆保密的人,那案子的侦破就有了重大进展。
富兹依勒口若悬河地交代了一通后又一次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宣布:“探长马上就到,是个‘暖哥’,喜欢男人,这你不要意外,也不必担心。只要你不惹他,他也不会碰你。此外这家伙贼靠谱的,就是同男人的关系有点那个。人是绝对能干,可想而知,宰相大人能让他身兼二职,这人的本事肯定不会小。你了解的,宰相一向不赞成一个人管两摊事。可他是个例外,本身还兼任风纪督察的头儿。他常拿这自我解嘲,这鬼东西说他是清风正气的守护者。此人名叫苏哈拉卜。”
富兹依勒长长舒了口气,就好像突然讲了这么多话很累似的。瞧他那副样子,连喘气和说话都要勤俭节约,更不用谈还会滥用其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了。对这样一种人,如果在别的情况下,海亚姆没准会心生好感。可今天,富兹依勒的惜字如金却实在给他带来了麻烦,使他无法对其产生好印象。海亚姆饥渴交加,疲惫不堪,一大早踏出米尔宏德的家门时,连块馕都来不及吃,连口水也没来得及喝。这两三天忙得一塌糊涂,其间就垫巴了一口吃的,连顿正经的饭也没坐下来安生地享用过。假使东道主是个正常人,还可以请他弄点儿吃喝来。但是遇到富兹依勒这种人,让他做这种事,恐怕想都不要想。一般情况下,主人总会问客人,是不是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或者问都不问就端点东西上来,让客人随意享用。其实倘若客人真的主动提出要求,这位局长大人肯定也会给点面子,而且对一位帝国宰相罩着的红人,说不定还会安排一顿像样的正餐。可是海亚姆不知怎么总觉得他宁可把自己的舌头吞进肚里,也不愿张嘴求这位主人赏口吃的。他明白,富兹依勒是个按需进食、极有节制的人,他在规定的时间用餐,而且只吃那么多,绝不放纵逾矩,但原因并不在此。这类人可以当很好的东道主,他们完全能够以满足客人的特殊愿望为乐。但是海亚姆找不出别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富兹依勒会觉得,在不该吃东西的时候吃东西,而且是在他的房间里吃,的确不像话?认为这是对他的一种诅咒,或者比诅咒更厉害的亵渎?可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一推测,对自己说:不会!无论是诅咒还是别的随便什么玩意儿,都休想叫这位身经百战、阅历丰富的英雄头脑糊涂,轻重不分。所以,一个想吃点儿东西的俗愿,何足使其不知所措,或者陷入狼狈。
关键问题在于,富兹依勒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没有真正的理由不得不开口,诸如追问具体案情,或者解释有关事宜等等,他就闷声不响。因此,和他谈话的人也不得不一次次保持沉默,这对一个整整三夜未合眼的谈话者来说的确很难忍受。每当他们的交谈陷入沉默之时,海亚姆就觉得自己整个人也昏昏欲睡,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感到力不能支,无法抵御上下眼皮打架的魔力。倘若眼前的这个人能改变一下讲话的音调和语速,或者时不时大喊一声、突然来个什么动作也好呀!可是没有,富兹依勒只说要说的话,不绕弯子,语调平铺直叙,说完就闭嘴,沉默时静若处子,就跟他讲话时声色单调一个样,没有一丁点儿能提提精神的举动,减轻谈话者保持清醒的压力。可怜的客人懂得,要是在主人面前睡着了的话,是件很丢脸的事,可他又不知道如何才能避免这种尴尬的发生。
还是一个不速之客让海亚姆摆脱了左右为难的局面。此人进来时,卫兵既没通报也没陪同,这说明来者是熟门熟路的入幕之宾。这名男子身材高大,体格强壮,个别部位明显有些浑圆,生了一张苍白、光亮的脸庞,看上去有种特别威严的气势。此君便是已经提到过的那位探长苏哈拉卜·艾尔-巴利德先生,伊斯法罕秘密警察兼风纪督察的首脑,还主管欺行霸市、缺斤短两和坑蒙拐骗等市场治安问题。从各方面来看,这家伙是深得帝国宰相信任的红人。苏哈拉卜坐下后,富兹依勒说了请他来的原因,又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全都讲给他听。随即海亚姆也把能说的都说了。苏哈拉卜一直十分注意地听着,兴致很高,那样子似乎是在鼓励人多说点,把一切情况都百分之百地说出来。
听完了两位所能提供的一切情况,又思考了片刻,苏哈拉卜开腔了:“清楚了。”他的嗓门又高又细,近乎尖锐,听起来与发出这一声响的粗壮、威严的身躯极不协调,就像是一种嘲讽。不用讲,他肯定知道别人对他声音的反应,因为刚说了这几个字,他马上就朝海亚姆转过身,像是很尴尬地认真看着他,笑了笑说:“你尽管放开了笑吧,听见我说话的人都会吃惊,都要发笑的。”
苏哈拉卜吐词软绵绵的,就像许多人为了故作高贵文雅而有意把发音部位前移,主要用舌尖和牙齿一个音一个音嗲声嗲气地说话一样。所以“人”这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像“银”,“清楚了”听起来甜腻得如同加了糖的“金取了”,同时所有的摩擦音都被软化得半道上就转变成咝擦音。海亚姆觉得,出于礼貌他不应该对苏哈拉卜的尖声细气和奇怪的发音作出反应,但是他马上又推断,对方实际上恰恰是希望他有所反应,否则他就不会这样紧盯着自己看了。于是,海亚姆想找个合适的表达,以便申明,自己并不觉得他说话的方式有什么可笑。不过这样的话,他违心的申明多半听起来会不那么可信,因为他向来对编谎话很倒胃口。幸好苏哈拉卜没有一直等他做出反应,这让海亚姆省了一次言不由衷的尴尬。
“有些人认为,说出来会让我不舒服,觉得笑话我们这样的上流人物不太礼貌。可是你瞧,我一点事儿也没有,当然,心里是不好受,但可怜的我能够忍受,不会让自己觉得难堪。”苏哈拉卜喋喋不休,像是在忏悔,那副柔腔软调把话语捏搓得很是圆滑,一股子甜腻味。
“鬼东西,这都是他特意练出来的。”富兹依勒的话里透着赏识,陶土色的红脸盘上堆满了所能做出的全部笑容,“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他讲话还是正常的。”
“如果一个人觉得你好笑,他就会毫无戒心地向你敞开心扉,透露他连对自己都不会讲的秘密。”苏哈拉卜认真地解释其中的奥妙,脸上没有丝毫微笑的痕迹,“让别人觉得你可笑吧,亲爱的!”苏哈拉卜全身都转向了海亚姆,仿佛要把他争取过来委以重任,“让别人觉得你可笑吧,觉得你没有危险,那么人们会把心和信任全都交给你的。”
“魔鬼伊比利斯也想出过这一招。”富兹依勒插嘴道,话音里没有掩饰对这位古怪同行的赞同,“他把谎言包装了一下,让它们听起来没有恶意,如同赞美一般,这样他就可以大获成功了。”
“不过假如那些吐露真相的人把他们的话稍许包装一下的话,伊比利斯也就没那么多的成功了。”苏哈拉卜笑道,“好了,我们得干活了,别玩哲学了。”(苏哈拉卜大幅度软化了“n”的发音,搞得“那些”和“那么多”听起来像“念些”和“念么多”一样。)
三个人分手前还得约好各项工作该如何分配,先做什么,谁来做,怎样保持联系,如何互通情报。通过这次见面海亚姆才搞懂苏哈拉卜的权力有多大,他究竟干的是什么营生。表面上这个艾尔-巴利德先生是驿局的头儿,而暗地里却操纵着一支发现、掌控和传递情报的大军。这帮人有的是混迹于巴扎的小密探,负责搜集流言蜚语和道听途说,然后传递输送,再对其进行分析,看能派何用场;还有的人是一流的专职特务,身负揭发和制造阴谋诡计的重任,后者则是出于某种需要故意做的局,目的在于嫁祸于人并将其清除。同时,他还领导大巴扎的监管工作,兼任所谓风纪督察的负责人,因而确确实实对这座城市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什么人在想什么、有何企图、做什么梦、搞什么名堂,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作为巴扎的监管人,他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谁在集市上缺斤短两或是使用假钞,谁出售腐烂变质的东西,谁在摊档前后挑逗良家妇女。而且并非仅此而已,无论是谁被逮到了,贫富不分,他这个市场秩序的维护者和社会风气的监督人,都可以当面指证其经商不诚实,或者调戏妇女更不道德。而要想找到几个人为此作证,对身居此位的他来讲,简直易如反掌。苏哈拉卜接手的任务是实事求是地查明米尔宏德和谁见过面,怎样见的,为什么要见,并且逐一核对有关其家人的所有情况。
临走前,他还想问问海亚姆,就其所知,米尔宏德和费力敦平时都去过什么地方,和谁见面,他们提起过什么地方,进过什么房子,有过什么朋友。海亚姆告诉他,自己仅在巴苏米基德的咖啡馆和这对父子碰过头,再就是在叶齐达基尔德的茶肆也与费力敦聚过几次,不过当时他是很不情愿跟他们去那种地方的,因为自己不是那种喜欢交际热闹的人。海亚姆还辩解说,自己事情太多,没空和别人多交往,世上的知识宽广似海,自己才疏学浅,所知甚微,故唯望能刻苦学习,多多益善;还说他来此地时间太短,人生地不熟,很多事情尚不知深浅。可是苏哈拉卜没让他把话说完。
“你说的是那个聪明的也门人吗?”他有意打断了海亚姆的自白,不过也可能是为了验证一下,看他是否知道巴苏米基德究竟何许人也。
“你干吗这么说他?”海亚姆有些诧异,不清楚苏哈拉卜是在讽刺他的熟人,还是表达真心的赏识,不过总的来说,他的问话里带有一种不满或类似不满的语气。
“好吧,不这么说也行。他不是也门人,但倒是挺聪明的。”苏哈拉卜温柔地笑了笑,“你现在满意了,亲爱的?”
他们把现有的情况汇总,将谁都说了些什么核对了一遍,最后,苏哈拉卜与富兹依勒的看法完全一致,他们都认为凶手肯定就在家人里面(“如果不是你的后代或者选定的接班人,谁能给你下毒?对其他任何人你都没有这么重要,能走得这么近,不是吗?”苏哈拉卜说。)不过他又强调,必须审查所有死者生前较常见面的人,即便不是朋友关系的也不要放过。他并没想从中直接找出毒杀米尔宏德的凶手,但他相信,为了搞清其他的几个问题也有必要把鼻子伸进去嗅一嗅。海亚姆根本没动替米尔宏德家说情的念头,也未试图让新认识的两个警探明白他们完全搞错了。因为这一推论让他觉得实在太荒唐、太恶心,以致无需再次反驳便会不攻自破,而置身在此状态中的他,一时还没有能力将上述两种想法放在一起来考虑。
海亚姆重新走在大街上时已是漆黑一片。他想,要是向左转,往巴扎那边走,肯定能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饭铺,进去吃点东西,这会是个明智的主意。可他还是转身向右,踏上了回家的路。三天来,他耳闻目睹,经历了这么多不明白的新鲜事,现在急需独自待会儿,至少也得试着好好想想,弄明白点什么,再结合整个事件,把这一点和那一点或者同他以往的经验都串连在一起来思考。或许经过所有这一切他也会改变,换一个人。不过即便是这样,他大概也还会认得回家的路,知道那儿有地方睡觉,没准还能有点儿吃的,而这才是眼下头等重要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