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殇阳为局

雷虎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十数年前，大将军风清烈率领大军出征前，曾向暗器大宗凉州唐门订购了一批暗器装备。

其中就包括了一种能够辅助攀登城墙的机械制品“登云手”。

那是一种类似于钩爪的装置，却比寻常的钩爪更加精良。

甚至可以垂直发射超过十丈的高度，足以逾越最高最险地城墙。

正因如此，“登云手”的造价昂贵，制造难度也极大，倾全宗之力也只勉强打造了近百副。

只能用于武装最精锐的战士。

在那次远征的某场攻城战中，风清烈领兵在正面佯攻，却命三十名折冲府精锐携带“登云”从另一侧城墙登陆。

他们以奇袭之势，迅速攻入了敌方主将的所在并将其生擒。

最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那座城市。

真是讽刺，雷虎这样想着。

那原本是唐国用来征伐他国的利剑，今日却反过来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快快快！弓箭手刀斧手！拦住他们！”

心头虽然这般想着，但作为领军之将的雷虎依旧记得自己的使命。

他挥舞佩剑，一马当先直追下去，此刻他守城的任务已经失败，能做的只要身先士卒。

守城的弓手们也弃下长弓与箭袋，抽出腰间长刀跟随着主将的步伐。

城墙下的士兵也反应过来，吼叫着拔出武器迎击。

可一马当先的百里敬亮出袖中的蛇形匕首，身形前冲化为连绵的虚影。

一个交错的瞬间，勇敢的士兵们便再也无法动弹。

他们手中的武器无力地坠落，死死捂着受伤的咽喉，却依旧无法阻止鲜血的溢出。

在拥有云幽海阔心法的百里敬面前，他们甚至无法阻挡他的脚步哪怕一秒。

更多的士兵前仆后继，从各个方向潮水般涌来。

即便面对这样强大的敌手，唐国的士兵们也没有一个人后退，依然奋勇向前。

七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以秦牧与百里敬作为队伍的剑尖向前推进。

二人沉默着挥舞重剑与匕首，接近的战士们全都一一溃败。

采儿的眼神完全无视周遭的士兵尸体，转而凝望高高的城头：

“我说，留他一个人在那，真的没问题吗？那个叫什么苏文卿的道士，应该很强吧。”

“镇元观首席弟子，十几年前便是国家英雄的苏文卿，自然是超一流的强者。”一旁的一乘含笑说道。

“不是吧，那尘铭哥不是很危险？”采儿微蹙秀眉。

“放心吧，采儿，”这次说好的是年轻的僧人。

“苏文卿固然是当世英豪，但东方尘铭也不是那般孱弱之辈，就放心交给他好了。”

不知怎的，采儿对这位总是沉默寡言的年轻僧人显现出颇为信服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

秦牧半步踏前，重剑挥出一记暴虐的横斩，近处的士兵都被击飞。

于是还算严密的包围圈顿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七人抓住机会，赶在合围重新形成之前大步冲出，消失在层层的房舍之中。

当最后一名弓箭手撤下城墙的时候，苏文卿依旧没有挪动脚步。

他沉默着看着下方的草原上，仍在与几名烟云傀儡作战的骑兵，咧嘴无声地笑笑。

一只素白的手攀上城头，随即身背书笈的布衣男子以一个极不体面地姿势登上城墙。

他在苏文卿身边站定，努力整理衣袖与领口，尽量让自己显得体面一些，神情有些局促不安。

像是准备见丈母娘的女婿似的。

最后他乖巧得站直身子，冲着苏文卿行了师门之礼：“苏师兄好。”

苏文卿歪着头，打量这位许久未见师弟，随即淡淡地道：

“几年不见，还是这幅破落样子，真是难堪大用！”

听了师兄的训话，东方尘铭显得更加局促，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再行一礼：

“师兄教训的是。”

苏文卿不再看他：“既然来了，就别再回那个莫名其妙的组织了，等会儿和我一起回观里见师父。”

东方尘铭沉默了一会儿：“这是师兄的意思，还是师父的意思？”

“哦？”苏文卿冷笑，“如果是师兄的话，你就不听了？”

又是一阵沉默，苏文卿转头看去，惊讶地发现东方尘铭正抬头与他对视，墨色的瞳孔中闪着坚定。

他忽然发现这个他自幼带在身边，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师弟变得陌生了起来。

“那你为何要加入帝休？你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帝国叛逆吗？”苏文卿不解。

“师弟现在也是师兄口中的所谓叛逆，若是您带我回观里，岂不连累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吗？”

“你是在担心这个？”苏文卿皱眉，“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自会保你！”

“师兄对尘铭的好，师弟记着，”对方尘铭诚恳地答道。

“但我依旧不能和师兄你回去。”

无名的努火自苏文卿的胸中腾起，他是远离俗世的道士，素来心境澄明。

就连当年以入世弟子身份行走江湖，之身抵御夔龙骑军，最为意气风发地年头。

也依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无论千百黄金还是高官厚禄都不能让他的心境产生丝毫动摇。

但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师弟面前，那颗许多年都不曾动摇的心境出现了裂痕。

“你既不愿和我回道观，那你来见我做什么？”苏文卿的语气冷了下来，“莫非是想与师兄动手？”

“尘铭不敢，”东方尘铭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势。

“我知道师兄的本事，只要您还在这殇阳关内，即便只是单单站在这城头之上，我的朋友们也别想得到那死气灵芝。”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

“我自然不敢与师兄动手，”东方尘铭抬起头来，柔软的长发被城头的风拂起，如同黑色的羽织。

“但我和师兄一样，我也是镇元观弟子，我若要阻止师兄，当然是用我的八门阵法。”

城墙上顿时陷入了死一般地沉默。

苏文卿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东方尘铭，惊讶于对方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良久，苏文卿以手扶额后退几步，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收敛地时候，苏文卿抬起头来，脸上的怒意已然烟消云散。

“你说得没错，道士之间的事，可不像那些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只能用刀剑解决！”

话音未落，早已沉寂的八门阵法再度成型，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扩张。

那阵法的边界跨越城墙与箭楼，跨越房舍与街道，最终覆盖了整座殇阳关。

城中的士兵们被脚下忽然出现的阵法吸引，纷纷抬头遥望南方。

奇门遁甲，八门镇魂。

真正的奇门局，是以浩瀚天下作为棋局的天下第一阵法。

区区殇阳关或许雄伟无双，但比之偌大天下，又何足挂齿。

“就让师兄看看你的手段吧，不要让我失望了。”

城墙上，苏文卿缓缓开口。

他的衣袍在狂风中鼓振，身形却在风中挺立，笔直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