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噩耗》(9)

腐烂的食物散发出的气味在房间里弥散开来,居然那么快,真是没想到。帕特里克的早餐还没来得及吃就坏了。那锅坏了的粥早就糊成一团,变成了灰色,面上凹下的一块,看见一只被啃了一半的烩梨。切成薄片的培根挂在盘子边缘垂下来,上头还涂了些蛋黄。在已经满得溢出来的茶碟里,立着两个被咖啡浸湿的烟屁股。丢在一旁的一块烤面包,三角形的,上面还依稀能辨认出他半圆形的牙印来,洒了一桌的砂糖在桌布的掩映下,亮晶晶一片。一口没动的,就只有橙汁和茶了。

电视荧屏上,大笨狼怀尔两腿岔开坐在一架正在加速的火箭上,随着一声爆炸,坠毁在山谷的一侧。哔哔鸟则跑进隧道不见踪影,又在隧道的另一头出现了,然后又退回了一片尘雾之中。[52]帕特里克看着哔哔鸟,以及它身后卷起的一阵标志性的滚滚烟尘,忽然记起了自己刚开始嗑药时,那段早年的纯真时光。那时候他觉得,吞了摇头丸之后,除了对他神志造成的肆虐般的效果,总还能带来些别的东西吧。

他对空调这玩意儿一直是深恶痛绝的,于是房间里变得异常闷热潮湿。帕特里克想把餐车推到门外面去,但是想到一出门就可能在走廊里撞见别人,他还是忍了食物腐败发出的恶臭。他刚偷听到外面有两个女仆在聊关于他的事儿。虽然从理论上说,他自己也承认那是一种幻觉,但是他的心智还没足以强大到去考验自己超然物外的神经,也就是把门打开。说到底,这还是因为他幻听到一个女仆说:“我早跟他说过吧。”“你会丢掉小命的,孩子,如果你不戒掉那个狗屎玩意儿的话。”另一个则应和道:“要不你报警吧,这是保护自己啊,可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

帕特里克在卫生间里来回踱步,又把手臂以右肩为轴转了两圈,这样肩胛骨下面总算不疼得那么厉害了。虽然心存疑虑,但他还是忍不住走到镜子跟前照了照,发现一侧的眼睑比另一侧下垂得厉害许多,那一侧的眼睛也是发炎红肿,眼泪汪汪。他用手把眼睑往下翻了翻,看到两个眼球上那似曾相识的深黄色斑点。他的舌头也是泛黄的,而且舌苔很厚。只有双眼下面的那两道紫色的深沟,让他那张脸死白死白的面色,显得不那么单调了。

他老爸死了,真是谢天谢地。要不是死了爸妈,谁也找不到理由摆出这么一副死样子啊。此刻他想起了父亲生前指导了他一生的一句座右铭:“千万别道歉,千万别解释。”

“还有什么操蛋事儿可做呢?”帕特里克边嘟囔着,边打开了澡盆的水龙头,用牙齿咬开了一包沐浴露。刚把包装里黏糊糊的绿色液体倒进澡盆中热水的涡流里,他就听到(也可能是自以为听到)电话铃响了。是酒店管理人员打电话来警告他,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吗?甭管是谁打来的,外面的世界总要跟他自己的小天地撞车了,也让他瞬间被恐惧占据。为啥要去接呢?但他也没法忍住不去接,万一是有谁来拯救他呢?

帕特里克坐在马桶座上,自己都不知道话说出来是什么嗓音,但还是拿起了听筒说:“你好?”

“帕特里克,亲爱的。”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调子拖长的问候。

“乔治啊!”

“现在打过来会不会不是时候?”

“没,一点毛病没有。”

“我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共进午餐。当然了,这可能是你最不想做的一件事了。你现在心情肯定是糟透了。这对谁都是一次很沉重的打击,懂的,帕特里克,我们都感同身受。”

“我现在是觉得有那么点恍惚,但我还是很愿意跟你共进午餐。”

“先跟你打声招呼,我还约了其他人一道。自然都是很聊得来的人啦,算是美国人里最和善的那一群。他们当中有一两个还见过你父亲,对他印象都很不错。”

“听起来没毛病。”帕特里克说着,仰头望了一眼天花板,做了个鬼脸。

“我跟他们约在了钥匙俱乐部。你知道这地方么?”

“不知道。”

“我相信你在那儿会发现别有特色的乐子的。从纽约那种喧嚣、污秽之中走来的人,会突然有种置身于某一类英国乡间别墅的感觉。至于那屋子是属于哪个家族的,那真是天知道——我估摸着是哪个会员家里租给俱乐部的吧。但屋里的墙上都挂满了肖像画,那效果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常人所能想到的寻常物件那儿都能找到,譬如‘绅士情趣’酒。让人称奇的是,那儿还有一些如今在英国轻易寻不见的东西,譬如优质的‘牛劲冲天’酒。你父亲和我尝过之后,都觉得我们有日子没有喝过那么给劲的‘牛劲冲天’了。”

“听上去宛若天堂。”

“我还约了巴兰坦·摩根。我不晓得你见过他没有。恐怕我自己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无聊到叫人有点害怕的那一类。但是萨拉倒是非常喜欢他,大家也都习惯了他随时随地插一脚的存在感了,所以我也请他一道来共进午餐了。说来也怪,我以前认识一个名叫摩根·巴兰坦的人,那是个魅力十足的人。他们俩肯定有什么亲戚关系吧,但我也从来没刨根问底弄个究竟。”乔治一脸渴望地说。

“也许我们今天就能找出答案来。”帕特里克说。

“好吧,但我不确定今天还能不能再问巴兰坦这个问题了。我有种感觉,我以前肯定问过他这个问题。但是我也很难断定到底问没问,因为他的回答从来也没谁听得清。”

“我们几点见面啊?”

“十二点三刻吧,直接在酒吧见。”

“没问题。”

“好的,那再见啦,亲爱的。”

“先拜拜了。我们十二点三刻见。”帕特里克的声音逐渐淡出了。

他又返回了卫生间打开浴缸龙头,然后晃回卧室,给自己倒了一杯波旁酒。泡澡时候不喝酒的感觉就像——就像洗澡时候不喝酒吧。难道还有什么必要非得详细阐述,做个比喻啥的吗?

电视机里传来一个声音,正在无比激动地推介一整套知名品牌的割肉刀,配上一口非常厉害的锅、一套非常漂亮的沙拉碗,一个让人听了就垂涎欲滴的秘方食谱,但这些仿佛还不够,还要添上一台能把蔬菜切成各种不同形状的机器。帕特里克目光呆滞地瞧着,看着电视里的胡萝卜被切成片、切成块、切成条、切成方。

他要的橙汁本来是放在一大堆刨冰里送过来的,但现在冰也全都融化了。一阵沮丧感猛然涌上帕特里克心头,他猛踢一脚早餐餐车,砰地一声撞上了墙。找不到冰搁在酒里了,一想到这茬,他就感觉绝望到不能自已。再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没有一件事不是错的,没有一件事不是操蛋到让人绝望的。他在床头坐了下来,毫无防备,垂头丧气,手里松松垮垮地握着那瓶波旁酒。他刚想象的场景是,把冰块搁进一杯波旁酒里,再把酒杯放在浴缸外头的一边,云遮雾罩的感觉。为这样的惬意他赌上了自己全部的希望,却发现这计划只能向现实妥协了,这对他而言,跟彻头彻尾的破产也没啥区别了。他抄起那瓶波旁酒来对嘴猛吹了一大口,又把酒瓶放在了床头柜上。伴随着喉咙的一阵刺痛,那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看了下钟,十一点二十了。他得赶紧行动,准备一下当天的正事儿了。现在时间应该留给“快快”和酒精,至于可卡因就只能先丢一边了。要不然,他整个午餐时间都得坐在马桶座上扎针了,以前就是这样。

帕特里克从床上坐起身来,忽然朝着灯罩猛挥一拳,台灯一下就扎到地毯上去了。手里抄起那瓶波旁酒,他又走回了浴室,发现刚放的热水早就从浴缸一侧温柔地溢出,地面上已是水漫金山。帕特里克却不见有丝毫慌张或是惊愕之色,上去慢条斯理地关掉了龙头,用脚把已经被水浸透的防滑垫踢来踢去,于是水又溅到了原本幸免于难的角落里。他开始脱衣服,裤子也被弄湿了,然后把脱下来的衣物朝着洞开的浴室门一把丢了出去。

洗澡水真是快烫死人,帕特里克只好拔起浴缸塞,放掉点热水,再打开冷水龙头。总算能伸进腿去了。但是刚躺进去,又发现水兑得太冷了。他伸手去拿那瓶波旁酒,进来之前放在浴缸边上的地板上了。出于某种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原因,他拿着酒瓶离嘴老远就隔空倒了出来,酒溅了他一脸,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的那些,才被他吸进了嘴里。

瓶中酒很快就空了,他又把空酒瓶按到水下面,眼瞧着泡泡从瓶颈嘟嘟冒出来。然后牵着酒瓶沿浴缸底部转着圈圈,就像在侦查敌舰的潜水艇一样。

头朝下望,他瞧见了自己的胳膊,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急剧吸气。在那些已经褪色的黄色青肿处,以及老伤疤留下的粉红色纹路之间,还能看见一串刚刚添上的粉色新伤,聚拢在主动脉的周围,又零星地分布在他的胳膊上面。那块脏兮兮的帆布中间,有一个黑色的肿块,那是因为前一晚有一次扎针没戳准导致的。帕特里克猛地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胳膊啊,这念头让他很吃了一惊,让他觉得有点想哭。他闭上眼睛,沉到了水面之下,仅能用鼻子费力地呼吸。这些事情想想就不能忍。

他又猛地从水里坐起来,头像拨浪鼓一样左右摇摆。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这可让他没想到。

他迈出了浴缸,拿起马桶旁边的电话筒。在卫生间里装一部电话真是太有用了——可能是中国那边邀请他赴宴,求他再考虑考虑呢。

“你好?”他拉长调子说。

“嗨,是帕特里克吗?”话筒那头的声音,他一听就能辨认出来。

“玛丽安!接到你的电话真是太好了。”

“听说你父亲去世的消息了,我非常难过。”玛丽安的语气里有些踌蹰,但还是深藏着自信的口吻;虽是悄声耳语,但能听出有些沙哑。感觉那声音并不像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投射到外部世界的,而像是把整个世界全都拽进了她的身子里。她没有说那么多话,倒是把每个字都吞得清晰明白。甭管是谁,只要听见她的声音,就很难不去遐想她那悠长、顺畅的喉咙,以及那优雅的S形身材。这种S形身材的效果,还因为她脊柱略显夸张的曲线而放大了,也让她的酥胸隆得更前,美臀翘得更后。

他居然从来没跟她睡过,这是为啥?可能是玛丽安从未向帕特里克展示出任何肉欲的信号吧,这才让两人从没擦出过火花来。但也可能是因为她和黛比之间的友谊。帕特里克扫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心想,她到底是如何抵挡住自己的诱惑的?

去他妈的。他居然不得不依靠她的怜悯了。

“好吧,你知道那是啥感觉的。”他拖长的调子里有嘲讽的意味,“死亡嘛,是什么触痛了你呢?”

“这世上所有的恶,皆因为有一个罪恶的角色而背负恶名;而死亡在这所有恶之中,死亡之于其背负的罪责是最清白的。”

“一语中的啊。”帕特里克说,“不过这话是谁说的?”

“毕肖普·泰勒,在他那本《神圣死亡的正确法则》[53]里说的。”玛丽安揭晓了答案。

“这是你最喜欢的书吗?”

“这本书太棒了。”她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地说,“我向上帝发誓,这是我读过的最优美的散文了。”

她也很聪明。真是越想越不能忍,他一定要得到她。

“你跟我吃个饭好吗?”帕特里克问她。

“哦,老天啊,我真希望……”玛丽安依旧喘着气,“但是我已经约好跟我爸妈吃饭了。要不你也一起过来啊?”

“那样可以的话真是太好了。”帕特里克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挺愤恨没能跟她单约的。

“太好了,我跟我爸妈说一声。”她用喉音说着,“你就在七点左右直接上他们家去就行了。”

“完美。”帕特里克答道,然后,没有一点点防备,加了一句,“我爱你。”

“嗨!”玛丽安的这声回答有点语焉不详,“那晚点见啦。”

帕特里克挂上了电话。他要得到她,他一定要得到她。她可不仅仅是他凭着贪婪的欲望追逐的最新目标,这份欲望亟待拯救,要靠对目标的追逐才能自我治愈;而她,正是那个足以拯救他的真命天女。凭借她良好的理解力、深切的同情心以及天使般的肉体,没错,天使般的肉体,可以成功地把他的注意力,从他情绪所陷的幽暗井中,从他对往昔的苦思冥想中转移过来。

如果能得到她,他愿意彻底和毒品说拜拜;或者至少,在嗑药的时候能有个漂亮妞陪在身边。他又咯咯笑了起来,有些狂野,然后抄起一条浴巾裹在身上,昂首阔步走回了浴室。这一下,又重新容光焕发了。

他此刻看来就像坨屎,这话没错。但谁都明白女人到底看重男人身上的哪些点,除了大把的票子之外,还要待人温柔,有幽默感。待人温柔,他可不擅长这点,而且自我感觉也不是特别会逗人笑的那类。但他俩这一遭算是关于命运的:要么得到她,要么他就去死。

现在是时候面对现实了。先吞一片“黑美人”,然后把可卡因锁进旅行箱里。他从外衣口袋里夹出一个胶囊来,迅速吞掉,这回的效率可是高得可以。正在收拾残留下来的可卡因呢,他突然寻思再来一针又何妨呢?毕竟,他已经坚持四十分钟没扎针了,未来几个小时里也不会有机会再来一针。他已经懒到不想完成整个仪式般的流程了,拿起针头,在手背上找到一处容易扎针的静脉,刺进去,然后把活塞一推到底。

当然了,这回药物的作用比先前微弱多了,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至少走道儿还不成问题。要是觉得有些站不稳,就把双肩耸起到几乎齐耳的高度,然后把下巴收紧了。

一想到要有那么久不能碰可卡因,他就觉得各种不能忍。但是如果随身带货的话,那肯定没法控制住自己。比较明智的做法,是预先准备好几针随时可以注射的玩意儿。一针就用他整晚都在用、都快用坏了的旧注射器,那橡皮活塞差点就要黏在针筒壁上了;另外一针就用那个崭新的、还没用过的新注射器。有些男士习惯在西装前胸口袋里装一块手帕,以便碰上女士流眼泪、打喷嚏这样的紧急情况时,能够及时出手相助。他的习惯跟这有点像,不过他塞进那口袋里的是几个注射器,当一波又一波持续更新的空虚感朝他汹涌而来时,会派上用场的。哔!哔!做好准备啦!

正当帕特里克又一次深受幻听之困时,他无意中偷听到了警察和酒店一位工作人员之间的对话。

“这家伙就是个普通旅客吗?”

“不是,他像是那种‘一辈子就度这一次假’的人。”

“是啊,是啊,”帕特里克不耐烦地嘟囔道。他才没那么容易就被吓到呢。

他穿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披上他的第二件西装,那是件深灰色人字斜纹的西装,顺脚套上了皮鞋,与此同时扣上了金质的袖口链扣。他有条银黑色相间的领带,很不幸,就是这仅有的一条领带,现在也沾满了血渍了。但他还是想办法掩盖住了这个尴尬的事实,就是把领带故意打得非常短,但这样就得把衬衫较长的那一头塞进衬衫里,这可是他一直嗤之以鼻的做法。

他左眼的问题解决起来还要更棘手一点。左眼现在完全睁不开了,只有偶尔神经刺激后的微颤。要是使把劲儿,倒还是能把左眼睁开的,不过那样得把眉毛扬得老高,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一会儿去钥匙俱乐部的路上,他得半路找家药店,去买个眼罩戴上。

他西装胸口的口袋够深,就算把两根注射器的针头安上,藏进去也不会被人发现。至于那袋海洛因,藏在西装的票袋里也是正正好。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除了两件事——一是他大汗淋漓,跟一头快要挨宰的肥猪一样;二是他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儿。

帕特里克把门上的链条锁取了下来,依依不舍地回望了一眼房间里的乱象。身后留下的,带着腐臭,黑漆漆一片,乱糟糟一团。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床都没理,枕头和衣服都丢在地板上,台灯碰倒了,手推车送上来的食物,在温暖的空气中都开始腐烂了。卫生间里已是水淹七军,电视荧屏一闪一闪的,节目里听见一个男人在叫嚷:“欢迎光临疯狂埃迪!超低价格让你疯狂!”

帕特里克迈出门去来到走廊,霎时就看到有个警察站在隔壁房间的门前。

他的大衣啊!刚想不起来的就是这事儿。但是如果转身返回房间去,会不会看起来心里有鬼呢?

于是他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然后忽然大声嘟囔一声:“哦对啊,我一定是……”故意引发警察的注意,自己却大摇大摆、满脸惊悚地跑回了房间。警察在那儿干吗呢?他们看得懂刚才的这一波操作吗?

他的外套拿在手里感觉很重,却又没有往常的那种厚实感。他不能在房间里耽搁太久,否则屋外的警察要想这家伙回去干吗呢。

“你穿上这件外套怕是要被煎熟了吧。”警察微笑着说。

“这样不犯法,是吧?”帕特里克说完才发现,这语气比他预想的要咄咄逼人得多。

“通常情况不犯法。”警察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答道,“我们是可以逮捕你的,不过现在腾不出手来了。”他补上一句,外加一个爱咋咋地的耸肩。

“这屋出什么事了?”帕特里克换了一副某选区国会议员的口吻。

“有个家伙心脏病突发死了。”

“派对开完了呗。”帕特里克颇有些暗自得意的意思。

“这儿昨晚还开派对了?”警察的好奇心倏地被激发起来了。

“没,没,我刚意思是……”帕特里克觉得自己刚扯得太远了。

“你有没有听到任何噪音、哭喊声,或者其他异常的动静?”

“没,啥也没听见。”

警察看似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大面积秃顶的脑袋。“你是从英国来的吧,对不对?”

“没错是的。”

“听你口音就猜得出来。”

“那你很快就可以成为一名侦探啦。”帕特里克咋咋呼呼地应和道。他摆摆手往外走,走廊上地毯的粉色浓得几乎要溢出来了,而两旁装满鲜花的瓮泛着绿光。一想着警察的目光可能还没离开自己离开的背影,帕特里克立马就有一阵灼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