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安烟雨

黑暗总有一种无形力量，强烈的吸引和无尽的恐惧尽数笼罩着，让人不得不去挣扎，奔跑在无尽的黑暗里……好黑，好暗，好害怕……

忽然眼前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好多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片段，甜蜜的、开心的、悲伤的、痛苦的、怨恨的回忆，如同窗外斜面倾落而下的雨，一滴滴击打着你的心，声声慢，却如鲠在喉，难以言喻。

长安故国有一郡七府十二坊，一郡为皇城，名曰朝阳郡，七府以舒阳府为尊，是为皇储之府。其余水阳府、城阳府、建阳府、安阳府、平阳府、锦安府均为诸侯分封之府邸。十二坊分别为云胡坊、朝暮坊、清欢坊、惊鸿坊、如梦坊、桃花坊、山河坊、华落坊、清风坊、浮世坊、玲珑坊、白首坊。

舒阳府最鼎盛的时候便是长安少主李瀚玥在位时，他在时，常爱穿着月白色雨花锦长衫，他的身躯修长，能完美的与衣服贴合。那双忧郁的桃花眼、一丝不乱的头发，更显得从容不迫，风流倜傥。如此出色的外表勾走了不少长安少女的心。

作为长安少主，他从未忘记过自己以百姓之忧而忧的政见，但总会触及到七府之间那些诸侯的根本利益，停滞不前时，他遇见了此生最难放弃的女人。

一个毫无任何身份背景的人，渺小的就算放在长安任何地方，都不会引起任何的波澜的女人。但这个女人聪慧异常，从来到长安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的不平凡，怎么可能不惊天动地一番呢？

少主李瀚玥给了这个女人身份，让她管理七坊首坊朝暮坊，也是这一管，她们的命运再也无法分开。

没错，他们就是我的父亲母亲，母亲的美貌很快传遍了整个长安，多的是慕名来到朝暮坊一睹芳容的人。起初母亲还以礼相待招呼片刻，可后来这些人越发的厚颜无耻，母亲忍无可忍便向父亲求助，父亲终于才下定决心迎娶母亲，经过各种艰难险阻，父亲终于给了母亲名分，还给她重新起名，冠他之姓，名为李妶。

父母婚后恩爱无比，不久你就出生了。皇室的孩子都早夭，父母自然对你珍视无比，名字都是待满周岁以后才命，于是你有了一个乳名，叫做十三。

随着父亲的政敌越来越多，祖父驾崩的那天父母入宫，将你留在了舒阳府，也留下了母亲身边大宫女之一的素姨照看你。谁知道祖父驾崩，父亲身为长安故城少主自当继承其位，可是却遭遇逼宫，父母身死都未见其尸体，人人都传长安少主和少主夫人死在了一起，可是你知道，他们定然是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好好生活着，只要他们好好的，就好！

那时的你自然不满周岁，一个只会牙牙学语的孩子，如何懂得政变带给自己的是什么？

你不知道大人在做什么，最后登上朝阳郡宫至高之位的人是你的叔叔李知州。只因你是个女孩子，他从未曾因为父亲加害过你，也顾虑不留兄长一脉会让世人说他刻薄寡义。所以，他将你接入宫中，赐封号希，人称月郡主，赐住州舒阁，还由素姨照顾你。

开始或许因为叔叔的仁慈，下人们不敢怠慢，可后来叔叔后宫里一批批的经常来好多年轻漂亮的姐姐，叔叔爱好舞乐胜过朝堂之事，宫中从来不缺趋炎附势之人，你们日子也渐渐艰难。好在素姨的针线活不错，有时候做点绣活买通些太监就能送出郡宫外卖些钱勉强度日。

六岁那年，你遇到了一个人，和你纠缠了很久的人。

很多时候，你都想过，或许那天你没有开门，不善良一些，自私一些，或许你不会有如今的这般撕心裂肺。

当时，已至深夜。忽然有人急扣宫门，遇见这样的事，整个州舒阁就只有你和素姨两个人，她或许也是害怕的吧，紧紧的搂住你，不去理会门外的急促。你已经不记得素姨为何会去开门，但你深深的记得，素姨打开门后，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极美的女人，是叔叔很多年前宠幸过一段时间的女人，晋封玫昭仪，抱着怀里的小男孩应该就是五皇子了。

她们跪在素姨的面前，求素姨救他。

那是你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素姨不想救他。

因为素姨经常教导你，你知道自己身份特殊，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叔叔的猜忌和多疑，你们都会有性命之忧。只是当时的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走投无路的女人，在你和素姨朝夕相处的这么多年里都不知道素姨懂医术的情况下，玫昭仪又是如何得知？

素姨是懂医术，可是五皇子得的是天花，这在宫里都是一个禁忌，看着五皇子苍白的脸色，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救他。

“素姨，五皇子他太可怜了，我们救救他吧？”

你不知道这句话对你日后有多大的困扰，但是，那个时候你只想救他。

你小时候得过天花，后来痊愈了，那时还是你在舒阳府的时候，如今的宫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于是素姨让你装病，将太医招来看诊，拉下窗幔，让太医看见的是你的身影，其实诊的是五皇子的脉。很快王叔下令将你挪出郡宫，在别宫修养。

没有人知道，那深夜驶出宫门的马车上，素姨身边的人是五皇子，而你，穿上了五皇子的衣服，从此伪装成了李承泽。

你不是五皇子这件事从未有人发现，你很感谢借用李承泽的身份去了尚学堂，因为那里是皇储才能上学的地方。

你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父亲还在，你应该能在这里听长安最博学的夫子授课吧？

你总觉得这里有父亲的气息，那是你贪恋而又舍不得放弃的一点希望。为此，即使你学习开蒙晚了点，即使那是未来的皇子和储君才能学习的东西，你也总是学的很认真，进步的很快。

玫昭仪娘娘也对你很好，宫里长大的女人总比宫外的女人要早熟的多，要防着任何人，而玫昭仪娘娘对你的好你从心里能感觉的到。你从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借用五皇子的身份，玫昭仪娘娘对你好一些也是为了自己现在是顶着五皇子身份的李承泽吧？

别宫里你痊愈的消息传来了好几次，但是王叔此次却不曾再有将你接进宫的想法了。这一拖就拖了四年，王叔要乘船游历，玫昭仪娘娘与素姨通过书信之后觉得这是个好时机，想让你们各归各位。

南方盛景美如画，可以把世间的所有温柔都给三月江南。

王叔的外出游历的心情也极好，玫昭仪提议让五皇子替她去佛寺烧香请愿的请求，王叔也答应了，于是你便有了光明正大出门理由，只带了一个心腹，在靠岸时下了画舫。

第一次出宫的你，所有的事务都让你充满了好奇，三月江南的雨就躲在幕后，一点点……一点点地把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推向你，否则，谁来解释这巧合？

江南水乡，处处青砖黛瓦，红墙白塔。所目及之处，无处不风景，无处不画意。

雨越下雨大，你跑到一处佛寺中避雨。

一路上烟雨濛濛，雨滴落在衫布衣上，沾湿了一小片。两岸的行人撑起油纸伞，缓缓漫步于丝丝细雨中。

夹着书匆匆行走的青衫书生，傲视阔步的达官贵人，皆隐于伞下，看不见彼此的喜怒哀乐，参不破对方的爱恨情仇。

你站在屋檐下，并未发现屋檐下还有别人，不禁沉吟道：“独立小寺无人识，一星如斗多看时，欲黄昏，雨带梨花闭深门。”

你很满意自己的诗作，正沾沾得意时，背后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你这才回首看去，一个身长七尺的男子正背手站在你身后，浓密的头发像个锅盖，卧在头上。两道剑眉，双黑色的长眼，眼神清澈，透出一股英气。

一开口，语气缓和，果真是神姿英飒，气度不凡。

“兄台莫要怪罪，小生并不是有意打扰兄台诗性，只是听闻兄台此诗细腻，堪堪佳作，这才上前叨扰。”

你颇有些窘迫，未曾想有人在这里，还是对着他礼貌的点了点头，说道：“公子客气，你我素昧平生，相逢即是缘分。”

或许是相似之人总会被冥冥之中牵引，你们相识一笑，海聊人生，对彼此互有好感。

“不知兄台名讳？”

“在下不才，唤我十三便好。”

你们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从文学意境谈到家国抱负，实在都有种英雄所见略同，无奈相见恨晚的感觉。

后来你自然是忘记了要与五皇子李承泽换身份一事，在心腹小厮的催促下回了画舫。

“十三！”

你听闻身后有人唤你，回头只见他在原地问你：“日后我们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吗？”

你原本是一愣，随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最后又舒展开来，肯定的点点头。

毕竟这世间上的许多事，不是只靠缘分，而是只要坚信也可以，有志者事竟成！

此时不止玫昭仪，甚至素姨都来信对你也颇有微词，五皇子派人来问倒没有多少的言语，但你更加觉得自己不对，懊悔不已。闭门不出直至回宫。

王叔渐渐年事已高，狂热的迷上了炼丹修炼道法，请了无数术法道士入宫推算。玫昭仪买通了其中一位向王叔进言，说皇宫出了一位凤凰命格，非本朝之人，朝野上下大惊。后又推算了生辰时间，道长只是给了个大概的，模糊的描述，但在有人刻意引导和多疑的猜测下，所谓的凤凰命格便是你。

皇叔自然是不会让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任由其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由此，你和五皇子借此机会各回各位。

而那一年你十四岁……

你在回宫宴上献舞，一眼就认出了那年江南雨下的人是他，你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疑惑和欣喜。

他的眉眼越发的清秀，和当初被江南烟雨下浇灭的样子相比，如今的他眉眼丰神俊朗，更加的成熟与多情。只一眼，便足以让人沦陷。

你终于和李承泽用自己的身份都留在了长安，只是不知道这宫墙里，多出的是佳人还是怨偶？

只觉得，若是世事永远如此美好，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