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们这种人的口袋里,随时都有几封给梦中情人的信。我们的情人不过是随便借个名字,用幻想吹出来的肥皂泡!……把信拿去吧,你可以假戏真做。我本来是无病呻吟,漫无目的地吐露爱情,现在这些漂泊无定的鸟儿,有地方栖息了。你可以从信里看出来——拿去吧!——由于不是出自真心,话就说得格外动听。——《西哈诺》

——行间——

“下面即将登场的是来自古典音乐部的三位同学,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

喇叭中传来前台的主持人的声音,这句话表明着离我们登场只有几十秒的时间了。

“啊啊,有些紧张啊。”

枫佩抖搂着肩膀,不断转动自己的脑袋,这是枫叶教给她的放松操。

“话说回来,去年有举办这种迎新会吗?”

我有些困惑,看着身边的这两个人,一直在脑海中寻找去年入学的时候参加迎新会的印象,但是无论我怎样寻找,都没有办法找到丝迹片影。

“去年当然举办了啊,那只是你没有来参加罢了。”

现在是八月三十一号,明天才是正式开学,今天是新生报到以及迎新大会,各个社团都会祭出自己的绝活,以吸引新生们的目光,达到招引人才的目的。

由于前来参见大会的社团有将近一百个,所以也被称作“百团大战”。其中有很多社团的联合出演,这种强强联动可以有更多的经费,受到更多的关注,以及更加盛大的宣传;相对的,像我们这样的小社团,甚至在出演名单上连名字都没有,能过上场演出都是多亏了枫叶之前一个学期的前后奔波。

我刚才之所以说“我们的”社团,是由于我也加入了这个古典音乐部。

虽然不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些什么,但是之后枫叶对我的态度变得和顺起来,与前几天完全不同,尽管对此多少有些不安,但多亏了这样,我们之后的训练也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枫叶和枫佩两个人穿着纯白色的洋装,穿堂而过的冷气微微吹起她们身上的白色丝带,让人不禁想起了高洁优雅的天鹅。我身着蓝黑色燕尾服,这一次总比上一次的演出准备的要充分很多,衣服也是定制的,既不影响肩膀的活动,却还是非常的合身。

随着帷幕缓缓地拉开,我们的身影出现在了观众们的面前。灯光先是集中在枫叶的身上,仅仅是一瞬间,她就获得了来自台下雷鸣般的掌声。枫叶的表情冷静而且淡定,给人一种冰雪女王喀俄涅的感觉。她站起来,向观众鞠躬行礼,这一次没有人鼓掌——不是因为喀俄涅把所有人冻住了,而是因为此时我的先行曲已经拉响。

整场的演奏之中我们没有做任何自我介绍,甚至连曲目都没有报——除了第三首曲子——那是由枫叶谱写钢琴曲,由我谱写小提琴曲,共同完全由古典音乐社制作出来的曲目。我们放弃了之前的那个俗气的名字,而是命名为《枫之歌》。

“Mi Sol Re,Mi Sol Re,Fa Sol Mi Do Sol”,随着钢琴的前奏结束,整支曲子步入了正轨。由我负责高亢的炫技部分,由枫叶和枫佩配合负责悠扬的抒情部分,我们分工合作。为了不辜负她们两个人对我的期待,为了不辜负台下的观众对我的期待——尽管可能一个人都没有——我还是要尽自己所能地不断努力着,来回应这份期待。

我也会懂得回复别人的期待了啊。

枫佩总是说我不知道回复他人的期待,那是因为我从前不认为别人的期待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我竟然慢慢开始学会依靠他人的目光而活,这种变化究竟是正常,还是退化,此刻的我,连这样的问题也搞不清了,因为呢,我已经背叛了之前的自己了。

曲子进行到接近尾声,钢琴和小提琴的第二声部都已经停止,只剩下我来收尾。小提琴谱子上标注着“pizz”的字样,那是拨弦的提示,因此我竖起了食指,用指尖拨动着琴弦。

也许是由于年久失修,又有可能是我的力量太大,发力过猛,反正在离结束还有几个小节的时候,我的小提琴的琴弦发生了断裂,四根弦断掉了三根,只剩下最粗的,音最低的一根G弦。

突如其来的麻烦使得那两个人有些措手不及。虽然没有回头看她们,但我还是可以感觉到她们焦急的表情。时间过去了多久,我在那一刻失去了概念,也许只是过去了一秒钟,也有可能已经空白了一分钟了。我看着崩开的三根弦,不知为什么,感觉心里有什么破碎了一般。

对不起啊,还是没有回复你们的期望啊……

台下响起了窃窃私语,那是什么?是人们在嘲笑我吗?还是人们在鼓励我?不对,那应该是比嘲笑更加恶劣的东西,是讽刺吧。

我回头看向那两个人,枫佩示意我用她的那把琴。

枫佩。

我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哦,开学的那一天。

我是什么时候和这两个人关系变好的?

是运动会那一天。

运动会……

我记得那次运动会也是这样,我摔倒了,她们在拼命为我加油鼓励;那次运动会枫佩得了第二名,我似乎也说了些什么。

我当时说了什么啊。

这些不重要了,我又一次失败了。

真是可笑。

……

台下的私语声越来越大,甚至已经不能用“私语”来形容了,那种声音很扎耳朵,让人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心里燃烧。

……

我回头看了一眼枫叶,向她做了一个手势,告诉她给我一个简单的小调,我要继续完成这首未完成的乐章。

她的表情告诉我这不可能。

枫佩也在说着这做不到。

但是没有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在我的手上。

来吧,台下的人们,我就用一根弦为你们演奏最后的三个小节。

那一刻,我仿佛与魔鬼做下了交易,用我未曾知道的东西,完成了G弦上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