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个人一旦成为群体的一员，他所作所为就不会再承担责任，这时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不受到的约束的一面。群体追求和相信的从来不是什么真相和理性，而是盲从、残忍、偏执和狂热，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乌合之众》

——行间——

我向来是不喜欢和人争辨是非对错的，因为这是毫无意义而且浪费时间的行为。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尽的无意的的争论之中，是愚蠢的；以为自己可以说服别人，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人之上，是傲慢的；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而他人应当向自己道歉，则是怠惰的。我讨厌这种行为，正如我讨厌我自己一般，别无二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道歉……”

枫佩不安地盯着我，现在她冷静了下来，但是脸上仍然保留着争吵的痕迹——她通红的脸庞将主人那加速的心跳与涌动的脉搏暴露无遗。

“这样就算了，如果继续争吵下去，对谁都不好。”

“但是我不想让你白白遭受那群人的指责。”

“好意我心领了，真的很感谢你的行为，但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就让它翻过页了，好吗？”

她咬着嘴唇，低头看向地面，两只脚不安地在地上扭来扭去。

“但是……”

我把手放在了她的嘴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马上就要上课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但是……”

“哦对了，这几天我们还是不要说话了，否则的话很有可能被人误解什么的。”

我狠下心来，终于还是这么开口了。

这是保护她的、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现在风波已经平息，只要默不作声，依照枫佩平时在班上的人气，很快就可以脱身，至于我，他们怎么说也无所谓了，毕竟拿一个从来不会生气的人开玩笑也是很无聊的，所以这样的情况很快就会过去，然后一切恢复如初，就好了。

我没有勇气再看向枫佩，只有默默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着教室的后门走去。我仿佛听到了啜泣声，但是那一定是我的幻觉吧，看来人如果寂寞太久了，很有可能会产生幻觉呢。

之后的一整天，我都蜷缩在哪个角落里，上课迷迷糊糊地听教师讲课，有时侯大脑还在运转，有时候干脆直接睡觉了，而下课时则继续补充我那贪婪的睡眠，或者拿出书来读一会。

虽然只是中学，但是每个教室俨然如同一个小型社会，在这里有上层与下层，人们根据家庭的富有程度，成绩的高低，外貌的美丑，身体的强弱来判断一个人是处于上层抑或是处于下层，像是枫佩这样的，尽管她自己也许不自知，但无疑是上层的领导者，而位于下层的人们想要成为上层，只有千方百计地讨好那些上层，才会获得晋升的机会。

“啊真的吗？天宇好过分，竟然那么说小佩。”

“要不要教训他？”

“诶，等等等等，算了算了。”

现在枫佩的身边围了一群男生女生，看来他们在讨论今天早上的事情啊，现在舆论一边倒向枫佩这里，如果发动舆论攻击，光是口水都可以淹死那三个人，但我想枫佩绝不会这样做，像她这样的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举动呢？

现在的情况再好不过了，只要过几天，人们就会把我再次遗忘，顺带着的这件事情也会被新的事情掩盖，这就是人性而已，掩盖一件丑闻的最好办法就是用发掘另一件丑闻。

下节课就是最后一节课了，按照常理应当是班会课，我无力地倚靠在墙壁上，慵懒地翻着手里的书页。

“喂。”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干嘛？”

其实理论上和一个人对话之前最好先问出对方的名字，否则的话这场对话很难进行下去，但是我的本意就是尽快结束对话，所以名字什么的实在是不重要的。

“你是不是喜欢她？”

为了郑重地回答这个人，我决定把目光从书本上挪到他的身上——身高大约180厘米，和我的体型相近，手臂上的青筋因为常年的运动而有些凸起，发型是典型的背头，脸上的颧骨泾渭分明，这样的脸庞应该很受欢迎。

“不是。”

简单明了地回复，这样对谁都好，总比那种慢慢吞吞然后说一堆不知道是云里雾里的话要好。

“最好这样，就算你有想法，也劝你死了这条心，像你这样懦弱阴暗的人根本配不上她。”

“好的。”

看来他的话说完了，那么我还是继续看书好了，我把脑袋低下来，将目光再次集中在书上。

那个人停顿了几秒之后，转身离开了这里，走时嘴里似乎还在嘟囔着什么，但是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书上，所以至于他说了些什么，可能只有女神阿尔忒弥斯才能听到。

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突然宣布要换座位，这让本来昏昏欲睡的我不得不强打着精神来听她讲注意事项，但听了好久，也只是又臭又长的废话，直到最后，她才说出换座位的方式——按照同学们自愿的方式组成同桌，挑选座位，并且作为位置有同学之间商议决定。看来这是完全把权力下放到学生层级了。既然这样，我只要好好地睡一觉，等着被决定好的命运就行，反正到最后我还是一个人一桌，就像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挑选同桌是从第二天开始的，现在我坐在第四排，又紧靠着窗户，随时可能被巡查老师监视，所以想这样的不祥之地根本没有谁愿意做过来，多亏了我们班的人数是奇数，我这样坐着才显得不稀奇，否则的话这个班又会多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你想坐在哪？”

说话的是枫佩，毕竟是班长，这样的事情总要亲自管理的。

“无所谓了。”

“还坐这里可以吗？”

“嗯哼。”

我点了点头。

“你要和谁同桌吗？”

“你安排吧，我和谁都无所谓吧。”

我叹了口气，现在很明显的一个事实摆在眼前，不是我想和谁同桌，而是谁想和我同桌。

“那么我就安排喽。”

“好的，多谢。”

枫佩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然后看着我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当然，我要纠正一下，那个笑容并不是诡异，只是后来当我会想起她那时的笑容的时候，总是感觉到浑身上下在起鸡皮疙瘩。

“请多关照啊，新同桌。”

“嗯……嗯？？？”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立刻我就理解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要做在这？”

我指了指身边的座位，现在这里空荡荡的。顺便一提，我们的桌子是一个人一张，但是要两个人合并在一起坐着，所以没有同桌的我就只有一张桌子，我的旁边是空荡荡的过道，就像是一排牙齿之中少了一个那样。

“对啊。”

“否认。”

“可是你说无所谓，我来安排的”

她学着我刚才的口气说话，我想她一定进行了艺术加工，我的口气才不会这样死气沉沉的。

“我撤回刚才的话。”

“两分钟过去了，撤回无效。”

虽然我没有听懂这句话的笑点，但是隐约可以感觉到她刚才似乎讲了一个冷笑话。

“算了，随便你吧。”

我双手举起示意投降，这样喋喋不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既然拗不过她那就顺从就好了，逆来顺受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你不会生气吗？”

枫佩看我表示同意后，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啊……你不想有人坐在你旁边。”

虽然她这样问，但是我并没有想好答案，只是随口回复了一句

“你的话也不算反感。”

听到我这么说，她有些吃惊，不过看上去应该更多的是高兴吧，虽然我并不清楚坐在我身边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但既然她想这样，那就随她去好了。

“但是啊……”

“什么？”

“我下课喜欢看书，所以可能对你来说有些不方便。”

“嗯……我想这不会成为问题的。”

“为什么？”

现在是轮到我开始有些不解了。

“因为你总是可以体会到我的心情。”

“是吗……”

听起来有些像告白的话语，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小心为妙，千万不能以为这样的话是在向我表述感情，像她这样的女生不仅对我，对周围的人都是这样吧，这样和善，这样温柔。

之后，枫佩又开始去安排其他的事项，从头到尾几乎全部都是由她负责，这样繁杂的工作她却可以做的有条不紊，不得不让我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放学之后大家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家或者去自习教室自习，这间教室很快就只剩下四、五个人，不算在我和枫佩在内。我不会去只是因为在家里或者在学校写作业基本上没有区别，所以我一般习惯在学校完成作业，这样就不必把繁重的课本带回家了，省去了很多麻烦。

虽然不想说，但是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们这所学校以升学为目标，所以从高一开始作业就比较繁杂，但是我还是保留了初中的习惯，选择题做一个蒙一个，填空题做一个空一个，解答题做一半，一般只做第一问，当然英语作业和语文作业是从来不会写的，所以即便是繁杂的作业也只要四十分钟就能写完，加上平时课上不想听讲的话就写写作业，实际算下来我每天的作业量少的可怜。

将作业本合上之后，我伸了一个懒腰，宣告着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接着便准备收拾书包回家。

“哟，还没走啊？”

说话的是枫佩。

“嗯，刚写完作业。”

“难……难道你这么迅速？”

她看起来好像被吓到了，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不过我想如果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应付了事，那么应该还有人写的比我还快。

“差不多……”

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

“你为什么留到这么晚？”

“刚刚整理了班里的座位表，一会给班主任交上去。”

“是吗……”

尽管早上发生的事情对枫佩并没有产生恶劣影响，但我现在还多少有些顾虑。

“和我做同桌，真的没问题吗？”

我向她询问着，因为本来像太阳一般的存在的她是不用阴暗角落里的我的，但是她这样做对我多少来说还是有些困惑，相比于自己，我还是有些担忧她的处境。

“同学们肯定会指指点点的吧。”

“你什么时候开始担心起周围的人了，这可不像你啊？”

“如果是我自己就无所谓了……”

这句话我只说了前半句，但是后半句的意思应该已经传达到了。

“放心吧，没有问题的，我和班主任说好了，以帮助你为理由，把我的位置调过去。”

“总感觉怪怪的。”

“是吗？怪的是你吧，也不和别人说话，也不和别人交流，甚至和班里人提起你来，都不知道你是谁，这样的存在也太悲哀了。”

虽然我一直知道枫佩有些毒舌属性，但是没想到有一天会烧到我身上。

“但是这样可以息事宁人，不是吗？”

我的这句话使得两人都沉默了。

“我说”，

突然，枫佩抬头看向了我，她的眼中带着怒气，我很奇怪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很讨厌你这样……我知道你为了保护我所以才做出早上的事，我知道的……但是……我很不喜欢这样……”

虽然内心稍微有些痛苦，但是她的眼睛却在向我表示着那特殊的谢意，我可以感受到，从我的皮肤，直至我的心里，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都可以感受到。

“都说了，那只是息事宁人的做法而已，你没必要为此担心，大家不还都是好好的吗？”

我打断了她的话，脸上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是，真的很谢谢你……”

我向她点了点头，这是我一直想说的，却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

枫佩笑了笑，眼睛中闪着亮光，突然她凑了过来

“那你打算用什么行动来表达你的感谢？”

“还有行动？”

“对啊，否则也太没诚意了吧”

“你说怎么办？”

她把脑袋转了两圈，然后看着天花板

“我还没有想好。这样吧，你先陪我去交了座位表，然后我们去趟社团活动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