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米娜·穆雷的日记(2)

我和他在一起时,他让我感到十分恶心,因为当一只讨厌的绿头大苍蝇饱食了腐烂的食物,嗡嗡叫着飞进房间时,他捉住了它,兴高采烈的把它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一会儿,在我还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的时候,就把它放在嘴里吃掉了。

我为这个斥责他,可是他冷静地辩解说,苍蝇非常好,有益健康;它是生命,强健的生命,也给他以生命。他给了我一个想法,基本的想法。我必须看看他怎么处理掉他的蜘蛛。

他的脑子显然有严重的问题,因为他有一个小本子,总是在里面记一些东西。整页整页都是一堆堆的数字,大体上就是把单独的数字组成组,然后把所有的数字再加起来,就好像在做报表,向审计员做的那样。

7月8日

治疗他的精神病有一个方法,我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它很快就会完整了,到了那个时候,无意识的大脑活动,你可得把好路让给你有意识的兄弟了。

我远离了这个伙计好几天,这样我就可以注意到有没有什么变化。一切都还像原来那样,他远离了自己的一些宠物,又找到了一个新的。

他捉到了一只麻雀,并且爱怜的驯养了它。他驯养的方法很简单,因为蜘蛛已经减少了。那些留下来的,被喂得很饱,因为他仍然在用自己的食物引诱苍蝇进来。

7月19日

我们在向前迈进。我的朋友现在已经有一整群的麻雀了,他的苍蝇和蜘蛛几乎已经被消灭了。当我来时,他跑向我,说他想让我帮他个大忙,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忙,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一只狗一样讨好我。

我问他是什么,他说道,声音和动作中带着狂喜:“一只小猫,一只漂亮的,小小的,健康的,爱玩的小猫,这样我可以和它一起玩,教它,喂它,喂它,再喂它!”

我对这个要求毫无准备,我已经注意到他的宠物体型越来越大,越来越活泼,但是没有意识到他那一群可爱的麻雀会像苍蝇和蜘蛛那样消失的。我说我会找找看的,还问他是不是只愿意要小猫,不要大猫。

他激动的反悔了:“对,对,我要大猫!我只要求小猫是怕你会拒绝给我大猫。没有人会拒绝给我一只小猫的,会吗?”

我摇了摇头,说目前我恐怕还不可能给你弄来,不过我会给你找找的。他的脸沉下来,我从上面看出了一个表示危险的警告,因为他突然凶恶的斜眼瞟了我一眼,预示着杀害。这个人是一个还没有发展成型的杀人狂。我应该根据他最近的要求测试他一下,看看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这样我就可以知道更多了。

晚上10点

我又去看他,发现他坐在一个角落里仔细盘算着。当我进来时,他立刻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他一只猫,说他就靠这只猫来救他了。

我很坚决地告诉他不可以,于是他一声不响的走了,坐在之前的那个角落里,咬着手指头。我应该明天一大早来看看他。

7月20日

我很早就去看仑费尔德了,在值班员巡视之前。我看见他已经起来了,哼着小调。他正在往窗户里撒他省下的糖,显然又是要开始捉苍蝇了,并且是非常愉快的。

我在四周找他的小鸟,没看见它们,我问他它们在哪儿。他头也没回,回答说都飞走了。房子里有一些羽毛,他的枕头上还有一滴血。我什么也没说,走时告诉看门人,如果今天他有什么异常,就马上报告我。

上午11点

值班员刚才来告诉我说仑费尔德变得非常虚弱,还呕吐出来一大堆羽毛。“我的想法是,医生,”他说,“他吃掉了自己的那些鸟,而且是生吃!”

晚上11点

我给仑费尔德注射了一剂强力麻醉剂,足够使他入睡的了,然后拿走了他的小本看。最近萦绕在我的大脑中的那个想法已经成熟了,并且得到了证实。

我的这个杀人狂是个罕见的种类,我应该为他发明一种新的分类法,称他为食肉狂(以活物为食)。他想做的是吸取尽可能多的生命,并且显示出要用累积的方法来做这件事。他用很多苍蝇来喂蜘蛛,再用很多蜘蛛来喂鸟,然后想用一只猫来吃这些鸟。那么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呢?

完成这项试验是很值得的。只需要有一个强烈的动机就能完成。人们嘲笑活体解剖,然而看看他现在的成果!为什么不在科学的最困难和最重要的方面——脑科学上,有所发展呢?

如果我知晓了这个头脑的秘密,如果我掌握了这个精神病人狂想的答案,我就能够发展我自己的科学分支,而伯登·桑德森的生理学和费利尔的脑科学,与之相比则会一钱不值。只要有一个强烈的动机!我不能想太多,否则就会被诱惑了。一个强烈的动机可能会对我起决定作用——我为什么不可能也天生拥有一个不寻常的大脑呢?

这个人是多么的具有说服力啊。精神病人总是尽力做他们的事情。不知道他把一个人等同于多少条生命,或者只是一条。他已经很准确的结清了账目,今天开始了新的记录。我们有多少人能在我们生命的每一天,开始一个新的记录呢?

对于我来说,昨天,我的整个生命仿佛就随着我的新希望一起结束了,我确实开始了一项新的记录——直到伟大的记录员计算出我的总数,结了我的总帐,并且列出我的所得和所失。

哦,露西,露西,我不能对你生气,也不能对我的朋友生气,因为他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我只能等待无望和工作了。工作!工作!

如果我能够有一个强烈的动机——像我的可怜的疯掉的朋友一样,一个好的、无私的动机来让我工作,那就是真正的幸福了。

米娜·穆雷的日记

7月26日

我很焦虑,在这里抒发自己,对我来说是一种安慰。这就像是对自己窃窃私语,同时倾听一样。并且速记文字的符号也有一些东西,让它显得不同于一般的书写。我因为露西和乔纳森感到不高兴。我有一段时间没收到乔纳森的信了,非常担心,但是昨天,一向和蔼的、亲爱的豪金斯先生给我带来了他的一封信。我之前写过信,问他有没有收到,他说刚刚收到函内附件。这封信仅仅是从德古拉城堡发来的一行字,说他这就准备回家。这不像乔纳森。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让我感到很不安。

然后,还有露西,虽然她很好,可是,最近又开始犯梦游的老毛病了。她的母亲已经跟我说过这个了,我们决定每晚都把我们房间的门锁起来。

韦斯顿拉夫人认为,梦游者总是在屋顶上或是沿着悬崖边行走,接着突然醒来跌落下去,绝望的哭喊声响彻云霄。

可怜的人,她自然很担心露西,而且她告诉我她的丈夫,就是露西的父亲也有同样的习惯。他会在晚上起来,穿好衣服出门,如果不被别人制止的话。

露西在秋天就要结婚了,而且她已经开始准备自己的婚纱和怎样布置自己的房间。我与她有同样的感受,因为我也要做同样的事情。只不过,我和乔纳森会很简单的开始我们的生活,并且会争取一起升入天堂。

郝姆伍德先生,就是汉·亚瑟·郝姆伍德,他是高达尔明勋爵唯一的儿子,最近要来这里,尽可能的快,因为他的父亲情况不太好,我觉得亲爱的露西正在数着他到达这里的时间。

她想把他带到悬崖墓地的椅子那里,让他看看惠特白美丽的风景。我敢说是等待让她变成了这样,等他来了,她就会好了。

7月27日

还是没有乔纳森的消息,我开始非常担心他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应该担心,但是我真的希望他能写信过来,即使是短短的一行。

露西比往常梦游的次数更多了,每晚我都会被她在屋子里走动的声音吵醒。幸好天气很热,她不至于着凉。但是,不安和不断地被吵醒开始警告我,我越来越紧张并且睡不着觉了。谢天谢地,露西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好了。郝姆伍德先生突然说要晚点来看他病重的父亲。露西对推迟见面的时间感到很苦恼,不过这没有影响到她的气色。她对小事不怎么在乎,她的脸颊还是泛着像玫瑰一样的粉色,不像原来她贫血时的脸色了,我祈祷这会保持下去。

8月3日

又一周过去了,仍然没有乔纳森的消息,即使是从豪金斯先生那里。天啊,我真希望他不是病了。他是应该写信过来的。我看着他最后的一封信,可是不知为什么,它不能让我满足。这话读起来不像他的,然而却是他的字体,这不会有问题。

上一星期,露西在梦中没有起来太多次,但是她有一个奇怪的问题我不明白,即使是在睡觉的时候,她好像也在看着我。她试了试门,发现锁住了,然后满屋子找钥匙。

8月6日

又是3天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这个悬念越变越可怕了。要是我知道该把信寄到哪儿或是知道去哪儿,我也会觉得好受一点。可是自从最后一封信寄来,就没人得到过乔纳森的一点消息了。我只能恳请上帝给我一点耐心了。

露西比往常要兴奋,可是情况不太好。昨晚非常恐怖,渔夫说我们这儿就要有风暴来了。我必须仔细观察,看看有没有天气的信号。

今天天气非常阴沉,就在我写日记的时候,太阳藏在凯特尔尼斯上空厚厚的云层后面。所有的东西都是灰色的,除了青草,它们好似灰色石头之间的绿宝石。灰色的云彩像是被从缝隙中射出的阳光着了色,高高地飘在灰色的海上,沙滩延伸到海里,像是灰色的影子。海水咆哮着在浅滩上翻滚,被飘向陆地的海雾所包裹。海平面在雾气里消失了。乌云堆叠的如巨石,海上的浪涛声听起来就像死亡在靠近。海滩上到处都是黑影,有时被雾覆盖,看起来就像是人穿过树丛一样。渔船争相往回赶,船冲进海港,被系上绳索时在浪里起起伏伏。斯韦尔斯先生来了。他径直着朝我走过来,从他摘帽的姿势中,我能看出他想和我谈谈。

我对这个可怜的老人的变化感动了。当他坐在我旁边的时候,他非常有礼貌的说道:“我想跟你讲一些话,小姐。”

我能看出他不是很自在,所以我把他皱巴巴的手放在我的手里,让他慢慢说。

于是他把手放在我的手里,说道:“亲爱的,恐怕几周前我告诉你的那些关于死人等等的奇怪的事情,一定把你吓坏了,但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让你记住,在我走的时候。我们这些人不喜欢去想那些事,我们也不想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这就是为什么我轻视它们,这样我就可以让自己高兴一点。但是,上帝是爱你的,小姐。我不怕死,一点也不怕,但是我不想死,如果我还能坚持的话。我的时间不多了,因为我很老,而且一百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太长了。我离死亡很近,已经开始等死了。你看,我不能摆脱谈论死亡的习惯。不久,死亡天使就会为我吹响号角了。但是请你不要悲哀,亲爱的!”——因为他看见我正在哭泣——“如果它今晚就来,我不会拒绝回答它的召唤的。因为,毕竟生命就是在等待一些东西,而不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死亡就是我们所能够依靠的。我很满足,因为它正在接近我,亲爱的,非常快的接近我。它也许会在我们注视和惊讶的时候到来;也许,它会随着那阵带来损失和失事的海风而来,还有悲惨的海难,和伤透的心。看!看!”他突然叫起来,“那阵风的声音里有种什么东西,看一看,闻一闻,它闻起来像是死亡。它就在空气中。我感觉到它来了。上帝,当对我的召唤响起时,让我愉快的应答吧!”他虔诚地举起双臂和帽子。他的嘴动着,好像在祈祷。经过了一阵沉默,他站起来,和我握了手,并且向我表示了祝福,说完再见,就蹒跚着离开了。这让我非常感动,也让我非常伤心。

当我看见海岸警卫员臂下夹着小型望远镜来到时,我非常高兴。他停下来和我讲话,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但是,眼睛一直在看着一艘奇怪的船。

“我真搞不懂它,”他说,“它是一艘俄国的船,从它的外型来看。但是它正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到处游荡。一点也猜不透它的心思。它好像发现了风暴,但是不能决定到底是去北边,还是停在这里。你再看那儿!这船开得太奇怪了,船舱里的船员每刮一阵风就改变一次方向。明天这个时候之前,我们会听到更多关于它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