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浑酒

“海天酱油?”苗姨低头看着小碗中的黑色酱汁,目露疑惑:“这似乎是清酱,可味道却要鲜美浓厚。”

“夫人果然见多识广。”邓子奇说道:“这其实是我家乡的一种清酱。”

普通的山野村人自然不可能知道清酱,就像同桌的年轻夫妇就从未尝过。

但是,邓子奇知道面前的苗姓寡妇并不简单,因此也就不奇怪。

这个世界早已有了各种做菜的佐料,清酱便是其中一种,制作方式与酱油相似,只是萃取上落后许多。

苗姨夹了鸡块,蘸了酱油,送到莫一心碗中,说道:“读过相公留下的《齐民要术》,上面记载着各种酱料制作,因此记得一些。”

碗中鸡块有黑色酱汁缓缓流动,莫一心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口水,可惜没有父亲应允,也不敢动手,小声说了一句:“谢谢苗姨。”

抱着大鸡腿的小翠花嚷嚷起来:“娘亲,娘亲,我也要。”

“少不了你的。”苗姨开心一笑,同样拣了鸡块送过去。然后见莫一心还不动筷,已经猜出原因,向着孩子父亲轻声劝道:“小孩子嘴馋,是应该管的。可是管太严,会伤了孩子的心。”

莫德林还是摇头,说道:“我只要求他身体好。”停顿一番,似乎觉得这样回答过于冷淡,便补充道:“吃清淡些,总是好的。”

听了父亲的话,莫一心嘟嘴,将装着鸡块的碗推到小翠花面前,带着些许不开心:“你吃吧。”

小翠花自然不客气,立马捞到眼前。

“邓兄弟家乡不在大宋?”眼见气氛微妙,莫德林略微沉思,便转向那年轻商人问道。

邓子奇呵呵一笑,他一笑,双眼就眯了起来,轻声回道:“不在的,在很远的地方。”

小翠花口中塞满了东西,还不忘插嘴道:“还有好吃的巧克力!”

“哈哈哈,你说错了,小朋友。”

小翠花伸出小小的手挠了挠脑袋,弄乱了头发,一脸迷糊。一旁的苗姨乐了,伸手理顺了小姑娘的头发。

“应该是除了巧克力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小翠花眼睛一亮,追问道:“还有很多好吃的?”

“对!”

“有些什么?有些什么?”

“炸鸡、薯条、汉堡、可乐、雪碧……多到我说不过来了。”

“什么是薯条?什么是汉堡啊?”

小翠花听到炸鸡,就想到宽油炒鸡。

这是娘亲做过的好吃的菜,回想到那味道,小翠花就口舌生津。

但是商人哥哥提起后面的几样,她就完全没有概念了。

莫一心看似专心吃鸡,但是也支起耳朵想听明白。

“说不清的。”邓子奇笑呵呵:“要真的吃上一次,你就会明白了。”

“想吃!”小翠花口水狂咽,一脸憧憬。

邓子奇呵呵笑着,但是不再说话了。

空闲中,苗姨看着那名年轻的商人,提起家乡的时候,他分明是是笑着的。可是她能感受到,这位年轻人的语气之中带着淡淡的愁绪。

她忽然想起那首《穿越时空的思念》,那是从未听过的曲调,心想原来真的思念过,才能作出这等勾人心思的曲子。

苗姨轻声说道:“先生离家行商,一定很想家吧。”

“想啊!”邓子奇把手一摊:“不过世事无常,有些事情不完成,根本回不去。”

苗姨说道:“先生看来很洒脱。”

“想家的时候岂不是应该喝酒?”莫德林一拍桌子,慷慨万分地从脚底举起一酒坛子,说道:“我请你喝酒。”

邓子奇一脸古怪,心想这人不是怀疑我是妖怪吗?连酱油都不给孩子吃,现在做出这样的姿态,挖坑也挖得太明显了,这酒八成有问题。

不过,邓子奇并不在意。

以他现在的体质,就算是毒药也能喝下去三五斤,喝不下的原因,只能是饱了。

“好!”邓子奇眨巴着眼,将自己的碗递过去,说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莫德林脸泛喜色:“我给你满上。”

一手拔出酒坛封盖,莫德林抬起坛子就往邓子奇的碗灌去。

暗地里,莫德林偷偷瞧向神树下正在举杯敬酒的莫老村长,心想如果这商人真的是蛇妖,喝了这酒现了原形,你便是不出手都不行了。

小翠花抽动鼻子,闻着酒香,有些想吐,又想尝尝味道,轻轻拉着娘亲衣袖,小声问道:“娘亲,我能喝一点点吗?”

“啊!疼!”

小翠花刚说完,脑袋瓜子就被娘亲赏了个五指扣。

“小馋嘴,不行。”

酒已经满了,邓子奇微微一笑,说道:“好一碗雄黄酒。”

此话一出,莫德林心中一惊,快速放下酒坛,暗中伸手护住儿子,紧盯着面前这年轻的商人,心想:

“如果年轻商人是蛇妖,这酒喝了显形,不喝就找机会洒到他身上。”

莫德林自衬身手,哪怕接近蛇妖,护住儿子也不是问题。

邓子奇微微晃动手中碗,雄黄酒荡漾不止,说道:“听说,喝了雄黄酒,百病远远丢。”

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放下碗后,他一脸笑眯眯地砸吧嘴,似乎在回味酒味:“可惜这雄黄酒差了点意思,正宗的雄黄酒,除了雄黄和酒之外,还要加上朱耒、柏子、桃仁、蒲片、艾叶等佐料,你这雄黄放多了。”

莫德林目光戒备,但也多了疑惑。

邓子奇呵呵一笑,抢过那坛雄黄酒,囤囤囤囤囤地就灌了起来。

同桌的年轻夫妇目瞪口呆;小翠花共着莫一心开心地鼓掌;苗姨目光平静;

莫德林眉毛一挑,心想除非是已经成丹的大妖,不然一般蛇妖吞了这坛子雄黄酒,不可能不当场显出原形。若他真是成丹大妖,也不需要耍什么阴谋诡计,直接动手扫平这个村子,更加方便。

知晓面前这人不是蛇妖,莫德林松了口气。

酒坛已空,邓子奇重重放下,砸得桌子一响,打了个酒嗝,哈哈笑道:

“莫笑农家酒浑。”

……

日暮西山,晚霞将退,莫大谷的房子有一半已经被黑夜吞没。

莫大谷妻子抱着两名婴儿,共着六位孩儿走进了自己的家。

她哭了一天,身心俱疲,但也缓过了丈夫去世的悲痛,哑声吩咐道:“大娃,点灯吧!”

大娃是位女子,已经是一个小大人了,她应了一声走向里屋,油灯等物都放在那里。

里屋黑得纯粹,没有一丝杂质,所有光线像是被吞噬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