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鸿毛压泰山

天上有一个黑点,张百里的眼神一直很好,他大老远就能看见,云起推了一下张百里直接推到了十米远。

张百里还没清楚什么情况,一把黑箭刺进了云起的身体并且带飞他直接钉到了悬崖上。

黑箭很长很粗,像一把长矛,但是箭尾还在震颤,悬崖裂开了一半,随时有可能裂开,瀑布里的水往裂缝里灌。

“嗖”又一把黑箭飞来,掠过张百里,这把箭好整以暇,张百里这次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那箭插进了云起的右胸,可这次后面的悬崖却纹丝不动。

张百里目呲欲裂,说不出话来,他望着云起瞬间变苍白的脸,双膝跪地,连滚带爬要往瀑布里去。

云起不得动弹,艰难开口:“还……有。”他每说一个字口里就混合着血和内脏碎片喷涌。

张百里疯狂摇头,眼神哀求。

第三支黑箭如约而至,不过却是直奔张百里后背而来想要穿过张百里再钉云起第三箭。

快到张百里身后时,龙吟声传来。

一把青龙偃月刀自天外而来,插在了张百里身后,冒着青色光焰,挡住了黑箭。

“叮”的一声,对于张百里来说就是震雷响于耳边,他的耳膜破裂导致双耳流血。

张百里不闻不问,就望着云起在无声流泪。

一个紫袍黑甲人从虚无中踏出来,一手拔起青龙刀,背对着张百里,丹凤眼望向天空某处:“对不起,来迟了。”

是索云到了。

云起笑了一下,张百里拉住索云裤腿,衣服早已沾满泥土,他指指云起,嘴里只能发出嗬啊声。

索云摇头:“救不了了,对不起。”

张百里听不见任何声音,但他看见了索云摇头。

索云突然脸色变了“走!”

云起满脸满身血污,对着张百里比口型比了一句话。

索云歉意的看了云起一眼,提起张百里,直接遁入了虚空。

他们瞬间看到了太空,在虚空里张百里半瘫在索云边上,他能清楚的看到外面,宇宙的景色很美,他却顾不上欣赏,因为那里有他的师父。

太空里风伯眼神很冷,张百里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师父。

宇宙中传来了一个飘渺的的声音:“风老头,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原来你们龟缩在此地。”

一只大手遮天蔽日,手间环绕着星辰,向着风伯压落而下,风伯一挥手,一道掌印迎上了大手,大音希声,没有任何波动,甚至连震动都没有。

两个手掌触到一起的时间很短,又好像很漫长,宇宙深处一双眼睛睁开,射出两支金色的光柱,直奔这里而来,风伯瞬间击退手掌,收手躲开,也同样眼中射出两道透明光撞上。

“大风法吗,可惜你宗门参悟研究多少年还是没有圆满,你缺少了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另一个声音说话了。

风伯的声音很冷,失去了那种苍老的暮气:“今天我要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

旁边飞过来一个宇宙星体残骸,但在他周围十万里左右就化成了粉末并且归为虚无。

这是修道门大风法下的“十万里界”。

“可惜,你们得罪太多人了,诸位道友与我共同诛杀风伯,共探天心下落。”宇宙中又多了三道不同的气息。感觉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却又近在咫尺。

风伯什么也不说,他率先发难,一手遥指前方,化指为掌,宇宙某处一人显形,他的神色凝重。一步,风伯只是一步,就跨到了那人面前,肘击,那人头身分离,风伯眼中射出两道光,那人头颅粉碎,顶膝,他的身体爆为血雾。

一位大境界者就此陨落。

宇宙中的几人沉默了,大风法名不虚传,风伯再次一跨步,到了宇宙某一处,一巴掌,扇出来一个人,风伯腰间葫芦发光,护住风伯周身,一拳砸下。

那个人拼死抵挡:“诸位道友,还不出手,难道等他一一杀完吗?”

风伯冷笑:“你们还不够格,他那样的老家伙才行。”

风伯杀了很多人,战斗全程索云和张百里在虚空里都能看到。

无论风伯跨多少距离,他和索云都能第一时间看到,荒人殿的书上说过,在这虚空里,如同高维世界,无论多远皆近在咫尺,而风伯刻意让他们看清,好像在告诉张百里某些东西,在教导他。

一支黑箭掠来,虚空里张百里看得很清楚,他喘着着粗气,怒目大睁,又是它!又是它!

黑箭极快,比张百里先前见到的威力要大很多很多倍,黑箭上边黑芒吞吐,锐气逼人,仿佛这宇宙无尽远处的边际都能戳个窟窿。

张百里想怒吼,却声音嘶哑,且传不出去。

风伯被偷袭了,后背被贯穿,却强忍着击杀了眼前的敌人。

风伯怒目回视,宇宙中的人见风伯重伤,纷纷攻来。

张百里强忍着哽咽,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我区区贱命,请索叔救我师父。”

索云说:“其实我们离得太远了,我与四弟在暗中挡住了两波人,他们还没发现我们的位置,不敢上前……而且你师父特地交代,保护好你……索叔,对你不起。”

“噗!”众人各自拿出高深法术,风伯被打出第一口血,张百里心如刀割,胸内难受,也喷出了一口血。

而后面风伯被打的身体四分五裂重组了几次,已是强弩之末,张百里站不起来,他看着眼前的惨象,恨自己的无能,脑海也浮现出风伯和云起的音容笑貌。

他的眼睛鼻子都开始流血,那是血泪吗,张百里不清楚。

索云不忍心,要关掉影像联系,张百里阻止,他要看清这些人的面目。

可惜张百里区区凡眼,除了只能见到法则道韵的余波影响,也就只能看到风伯,其他人其实远在亿万光年之外。

众人最后控制住了风伯,风伯身上的血肉被一片一片割下来,然后被割到骨头,他们开始刮骨头,嗤嗤作响。

风伯自己死不了,求死不得,张百里目睹着,却听不见,那是比死亡还惨的感觉吧,肉体的痛苦,怎能比上精神的屈辱。

嗓子喊得嘶哑,破裂,眼睛里渐渐被血红色充斥,他再一次七窍流血,并且眼睛也充血看不见瞎了,他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但外界却出现了一个银铠白袍的人,还有一个紫袍黑甲人也出现了,他两的铠甲袍子都碎碎烂,浑身大伤小伤:“还是来晚了。”

和张百里呆在一起的是索云的分身,索云和李飞一直在拖住其他的两波很多很多的人,但是张百里看不见。

两人见面就打,风伯得以脱困,他已经活不长了,只剩下头颅完好,但是生命已到尽头,他动了动嘴唇。

张百里的心里出现了一句话:“百里,不要入魔,好好活下去。”

是师父的声音,张百里张张嘴,仿佛在喊着师父,他的眼睛一直流着血。

悲痛欲绝,张百里早就想好了自杀,可是师父让他活下去,活下去呀,对师父来说,也就是让他活下去。

他看到了一片海,这里没有光,他却能看见每一滴这种似白色却又似透明的海水,浪涛汹涌。

海中间一座山峰拔海水而起,好像直接接到了天上,山顶却白雪皑皑,洁白的异常,山上好像有他自己,他的视角好像在海边,又好像在雪山上,很奇特。

神奇的律动出现,他感觉到了旁边的索云,能“看”到索云的一举一动,包括索云惊异的神色。

张百里的识海天山开了,一般人要起天山,需先开辟混沌海,到一定程度,混沌海里“地气”沿着人体宇宙天梯脊柱缠绕融合而上到达识海联通之后,才会有地气自海底滋养变成天山。

天山成长接天后,算是天通,精神意志算是有去处了,暗合天地人三才之数,是开体第二境界神通。

张百里直接跳过第一步,直接到了神通之境,并且没有经过混沌海的地气滋养,如同空中楼阁,没有地基,有很大缺点。

那就是精神术法没有混沌海承接,外放不能具现,最大的问题是对往后的境界有很大的影响,相当于没有,不过这已经是奇迹了。

风伯脸上浮出欣慰的笑容,开始化道。

他的残躯化成了光雨,而他周围,瑞兽祥鸟青龙朱雀,麒麟凤凰出现,莲生朵朵,有众生祭拜的虚影出现,而他的精气滋养着宇宙中的星球等各种东西,这是鲸落。

相传,只有一生行善,德行端正的大境界者化道时才会有祥瑞纷呈。

一道光飞到了张百里的身体里。

张百里能“看”到这一幕,他向着风伯跪着,头贴在地上,不过眼里的血泪流的更加快了。

“这是我第一次眼睁睁的看着朋友受辱,却无能为力,大哥交给我们的任务一个都没完成,今日必为风道友拉几个陪葬的。”

因为张百里开天山,这个地方被发现了,索云的分身用张百里听得见的声音法术说道:“荒人殿已自行遁去,你师父已用法术可敝你天机三十年。”

张百里想挽留索云,显然他们打不过这么多人,不想他们白白送死。

索云说:“其实我们早已死去,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除了百忍,我们都是虚灵,不然他们来一百个都不够看,我们总有一天会散去,今日之耻辱,必死战清洗。”

索云说:“我去了。”

说着把张百里传送到了岚星某处,张百里除了精神波动能扫描到索云,五感尽失,不能再做任何动作,因被传送到了岚星而昏了过去。

宇宙中无数血雨散下,索云李飞英魂消散,个中大战过程除了参战的人,别人一无所知。

修行界掀起了惊涛骇浪,众修行者纷纷谈论猜测着各种细节,反正都是很惨烈,而且有消息传来,有好几家无上大教的高手陨落,损失惨重,而天心的信息去处除了一个“张”字,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

岚星北半球东部平原的一片草地,一只鸟飞过,它在地上看到了什么,很好奇的落下。

这是一具人的尸体,身上的黑色衣服因为风吹日晒糙的破烂,头发散乱,沾满了草籽,小鸟观察了很久,尸体并没有发臭,它鼓足勇气站在了尸体上,去啄尸体头上的草籽。

啄了两下,突然飞走了。

尸体动弹了一下,开始有了呼吸,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手拨开脸前的头发,露出满脸泥污的脸,是张百里。

张百里试着睁开眼,眼前黑漆漆灰蒙蒙一片,确定自己是瞎了。

脑海里的海浪每次拍岸,都有神奇的律动的在发生,这个律动从当初持续到了现在,他还是能“看”到周围的一切,而且还能“看”到肉眼绝对看不到的东西。

不过很奇怪,所有东西都能很清晰的勾勒出来,但是他无法表达这些识海律动扫描到的颜色,像在哪见过又没见过。

而且识海里天山一直在震动,每次识海海浪拍岸一次,天山便震荡一次,外界的某些东西,就会通过鼻腔被吸进识海。

然后沿着脊柱往下走,走到混沌海处,发现张百里竟然没有混沌海。

然后四处乱撞冲进静脉血管里,被带到心脏,在心脏咚咚咚的震荡下这些东西被分解成几乎看不见的小光点,然后被送进动脉分散到四肢百骸。

张百里昏迷的日子里就借助识海律动看着体内这种自发的运动,这可能就是内视,也多半是亏了这种过程,自己没被饿死。

然而当他清醒后,不能内视了,却可以扫描到外界,并且体内的那种自发过程也一直在进行。

他的五感已经被破坏了,有外界因素也有自身遭到巨大心理生理打击导致,连触觉也似有似无。

张百里拖着身体走在荒野,不过一会儿迎面走来一个肩挑两担柴的樵夫,张百里伸手拦住。

“干什么?”樵夫警惕问,张百里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张百里蹲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樵夫凑过来一看,看来变哑巴了,不能说话,不免对张百里有些同情和可怜。

就回答了张百里的问题:“今天是五月三十三。”

张百里扫描到了樵夫的嘴型。

原来昏迷快两个月了。

然后他又问:“风云城怎么走?”

樵夫说:“你得往西北走,这要两百多万里路呢,你可要小心,走是走不到的,别说路上太多艰险了,难道你是修行者吗?”

说着盯住张百里腰间的酒葫芦。

摇摇头,对着樵夫施了礼,转身往西北走去。

樵夫放下担子,盯着张百里轻声呢喃:“老云头,我可是舍命陪君子了。”

自此往后的路上,张百里日夜不停息,不急不缓的往西北行去,识海天山勾连外界的那种物质,张百里知道,这就是书上说的天地精气,一直在滋养着身体,也让他不用吃饭喝水,甚至是呼吸。

除了问路,他就默默的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用另一个视角。

没人来打扰他,也没人来欺负他,更别说修行者发现了他的异处,或许是张百里没发现。

他就这么走着,后来,人们只知道他是个苦行者,一个立志往风云城去的哑巴。

后来的张百里鞋穿破了,也赤着脚走过很多路,有好心人来送衣服,送鞋子就行礼感谢穿上,没有就任由身上的衣服破烂。

也有人有车顺路让他搭车,他都拒绝了,他不想添麻烦也不想多生事端。

他历经了冬天,夏天,又到了冬天。

他攀过高山,走过雪原,进过茫茫林海,他观察过一条蛇的蜕皮,也见过蝴蝶的破茧,见过狼群围攻猎物,也见过飞鹰教授幼鹰飞翔。

有时候甚至会有兽群经过张百里身边都对他不闻不问,蚊虫不咬,蛇蝎不近,而他只是在走路,用律动观察着它们的生活。

他永远能感到全身的疲累,手脚的冰凉,踩到锐物的刺痛,面对黑夜的未知恐惧,但是他去摸某个东西的时候,却没有一点触觉。

他也从没有停下休整过很长时间或者往后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那是思念人的心如死灰的感觉。

有时候会有不知名的猛兽会放下猎物示意给他。

一切的一切,他知道,这是师父留在身上的德性光辉在起作用,即使是猛兽能敏锐的感受到人间至圣善良的胸怀与光芒,师父帮助过它们的同类或者它们只是慕名敬仰。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对他来说,是在这边的整个宇宙崩塌了。

而这一路西走,就是整整十年,他经历了太多的风吹雨晒,脱皮了好几次,然而陪伴整整十年的是孤寂与痛苦,是心绞般的难受。

见过了太多的人声鼎沸,见过太多的枯藤老树,也见过太多的人世面目。

就算他穿着破鞋,头戴着破笠帽,衣衫褴褛,手拄着木拐杖并且风云城的守卫发现了他一直存在着的精神波动,并对他说明了此事之后还放行了的奇事,他都面无表情,古井无波。

可当他在地上问这是什么地方,守卫告诉他风云城到了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他向四周散去精神波动,巍峨的城墙,两边延伸到看不见终点,宽阔清澈的护城河反射着粼粼波光,原来风云城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