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二）

在凌志原先那个时代，许多人都认为贪污腐化分子少之又少。其实这根本就是认识上的误区，例如这位百货公司经理孙绍宗，基本上已将百货公司当成自家的仓库，想拿什么拿什么；什么东西高档就拿什么。

孙绍宗茅台酒喝着，中华烟抽着，正是凌志需要的情节，问姚胜国：

“我要的相机你借到了没有？”

姚胜国会意的点了点头，从内衣口袋中掏出一架相机递给了凌志，同时表功道：

“头儿，这架索尼迷你款相机，我几乎找遍了全部的朋友，才算借到。”

凌志曾未使用过需要调焦的相机，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傻瓜类，顿时放了心，赞许的向姚胜国点了点头，对准孙绍宗连续按动按钮。

孙绍宗被五十多度酒液早已烧得迷迷瞪瞪的思维，在闪光灯的刺激下，清醒了许多，抬起头问：

“你，你们拿的，拿的什么东西？为何对我咔，咔……”

对酒鬼含蓄只会耽误事，凌志直言不讳说：

“为什么对你咔咔，因为我们想把你贪占民脂民膏的丑态，向全体市民曝曝光。”

俗话酒壮怂人胆，何况孙绍宗，啪的一拍桌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凌志，别以为我没认出你，你不就是三岔路街道门市部主任凌怀安的儿子吗，你昨天带人把人抢走了，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没有深究，今天竟然闯进我的家闹事，你爸的主任是不想干了。”

在姚胜国的眼里，凌志毕竟是个涉世不深的青年，怕他顶不住压力，立刻一旁帮腔：

“孙绍宗，你别拿经理的权势吓唬人，现在再不是上些年，你一个小小的百货公司经理，喝着茅台，抽着大中华，靠你一个月几十大毛，能消费得起？再说这些东西都是紧俏物资，如果不是你监守自盗，又是从哪儿弄来的？只要咱们把这些照片往市政府一送，首先下台的应该是你吧。”

不用姚胜国长篇大论的介绍，孙绍宗也明显感觉到，自从前年上级对物资的管控严格了许多，从百货公司仓库弄东西，他再不敢像原先那么肆无忌惮了。

经过姚胜国的一番威吓，孙绍宗酒醒了大半，马上认出这不是上午被自己带人抓了现行的盗版印刷商吗，他和凌志带着相机进自己的家，显然是想以此要挟自己。

如果这些照片落入他们的手，上级认真追查起来，就不是几瓶茅台酒和中华烟的事了，偏屋地下室内堆的那些物资，足够让他在提篮桥监狱蹲满下半辈子。

就此向他们妥协，双方谁也不追究谁？但这些照片被他们掌握，将永远都是把柄，可以时刻拿出来要挟自己。

这位思考再三，认识到当场把相机收缴了，对自己最为有利。左邻右舍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只要冲到门前振臂一呼，对付眼前二人根本不在话下。但他们能给自己这个机会吗？

孙绍宗正在打着主意，在卧室待着的老婆王大花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因为孙绍宗每次晚上喝酒不到半夜不会结束，王大花熟知他这个习惯，所以每次不等他喝完酒，就先去睡了。

王大花站在客厅门外向里面张望：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拿个小机器照你干啥？”

孙绍宗可算是看到了救星，大声叫着老婆的名字：

“他们都是贼，快点喊人呀！”

从未听说主人正在喝酒吃饭，贼就敢明目张胆上门的。王大花皱起了眉头，没好气的说：

“灌了多少猫尿，尽胡说八道。”

这老娘们，十足十的大傻子，孙绍宗刚想骂她几句，门外又来了一个人，问王大花：

“听你们这边吵吵了半天，发生了什么事？”

这声音听起来很熟，凌志猛地一转身，马上认出，这不是百货公司的门卫许红卫吗——姚胜国当年的亲密战友，现如今孙绍宗的心腹。

许红卫当场也认出凌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指着他向孙绍宗禀报，那天把人王万利抢跑了的就是此人。

孙绍宗暗想，这些还用你说。这是最大的机会，顺坡下驴道：

“既然你认出了他，还不赶紧出去叫人把他抓起来。”

黑夜又是下着雨，凌志二人光顾孙经理的家，决没有什么好事。许红卫反应挺快，转身就往院外跑，凌志十分清楚，要是放他跑了出去，叫来大批的人，别说制服孙绍宗，他们能不能好胳膊好腿出这个院门，都是未知数。

凌志喝令姚胜国：

“快点把他追回来。”

外面有人大声回应：

“凌志兄弟，跑不掉他。”

吴志刚、高大壮一人一条胳膊，将许红卫拖了进来，随手又将院门反插了。

凌志一阵后怕，今天幸亏听了姚胜国的话，把这两个人带了来。

孙绍宗失去最后的希望，但他从来都是不到最后时刻，绝不会认输的。他索性往旁边的躺椅上一靠，点燃一根香烟：

“不就是喝了瓶茅台酒吗，即便真是我没付钱从百货公司拿的，至多包赔损失，通报批评，但你们私自印刷盗版物销售，这罪过要是捅到上面去，至少足够你们蹲个年吧两年的吧。”

孙绍宗的话不无道理，凌志扭头看着姚胜国，轻声说：

“仅靠一瓶酒，一包烟，的确不能让他妥协，在他家翻翻，看能不能再找些紧俏物资出来。”

没等姚胜国开口，高大壮就把许红卫推给了吴志刚：

“你把这老东西看好了。”他急不可耐抓住王大花的衣领：

“带我到各屋找一找，要是敢耍滑头，别怪我不客气。”

孙绍宗心里有底，望着高大壮说：

“我可以让你翻，但如果翻不到让我心服口服的东西，我可是要告你们私闯民宅的哟！”

贼人胆子虚，要不是孙绍宗的确有违法乱纪行为，绝不会同意高大壮搜自己的家。

王大花像罪犯一样，被高大壮押着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搜，无非找出了一些并不值钱的劣质烟卷、几斤白糖红糖，而外再未发现一点高档物资。

当高大壮将那些烟卷和白糖红糖放到桌子上，孙绍宗来了精神，腾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拉扯凌志：

“好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等咱们见了你爹，再让他评理。”

凌志望了望桌子上喝剩的茅台，感到十分奇怪，孙绍宗未必想喝酒的时候，每次都随便的从百货公司往家拿，那样也显眼了。他猛的警醒过来，既然是高档物资，孙绍宗不会明目张胆随意放置，他家一定还有十分隐秘的地方。

凌志一把推开孙绍宗，问高大壮：

“你所有的地方全部搜过了？”

“每个地方我全都搜到了，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

这个院子既然属于百货公司，会不会有地下室等地方，供放货物使用？凌志本是暗暗想着心事，却自言自语说出了口。身旁姚胜国用力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面带惭色的告诉凌志，那些年，这个院子就是他们战旗司令部所在地，为了防备敌对势力的突然袭击，曾经挖过一间地下室，具体在什么位置已经记不清了。

凌志一阵激动，笑着说：

“你记不清，肯定有人记得请。”把目光转向了孙绍宗。

孙绍宗原本因为喝酒红彤彤的一张脸，此时变成了一片惨白，大声说：

“那间地下室两年前早填平了。”

不给他一点苦头，他不会主动交待。凌志向高大壮使了一下眼色，高大壮是此中的行家，走到孙绍宗近前，伸手锁住他的的一只手腕，反臂一拧，孙绍宗的一张脸顿时又由惨白变成了紫茄子色。

姚胜国声色俱厉问：

“你说不说？”

孙绍宗原希望有邻居能听到动静，替他解围，到了这种时候，还不见有人来，只得选择了妥协。

“我说，我说……那间地下室被我在上面盖了一间偏厦子。不过我根本没在里面藏任何贵重物品，都堆的是杂物。”

此地无银三百两。凌志更有了信心，交待吴志刚看好许红卫和王大花，和高大壮、姚胜国三人，押着孙绍宗来到那间偏厦子。

小屋内黑咕隆咚，凌志吩咐孙绍宗把灯打开。孙绍宗苦着脸说，这间屋子平时很少有人来，所以没装电灯。

姚胜国掏出打火机打着，在小屋内照了一圈，的确没有找到电灯开关之类的装置。凌志冷笑着问：

“孙经理，你连一盏电灯都不愿装，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关注吧。”

孙绍宗头上分不清是热汗还是冷汗，顺着脸颊直流。高大壮出去，很快拿了一把手电筒回来。在他们的胁迫之下，孙绍宗不得不从地上掀开了一块石板，高大壮第一个跳了下去，他的尖叫声很快传了上来：

“凌志兄弟，你们都快点下来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