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阴影城

灰暗的天穹如同一面巨大的黑幕冰冷冷的覆盖在头顶,压得人踹不过气来。灰暗的天空下,是一片弥漫着死亡、荒芜和寂静的大地。在几只一动不动蹲在枯树干上的黑色乌鸦冰冷的眼神注视中,一名黑袍人拉了拉身上的黑色斗篷,带着身后的‘队伍’默默的向前走去。当他四周枯萎的树干越来越稀疏之后,——眼前出现了一片空旷的大地和连绵起伏的建筑阴影。

“到了。”

兜帽下传来了一句自言自语。

说话的人本也没有指望有人回应——因为在他身后站着的,赫然是两具雪白的骷髅。人类的骸骨上真正的‘一丝不挂’,全身上下别说一件防具,甚至连一丁点肉沫都没有,‘干净’到能让食腐土狼泪流满面的地步。

不过对廉价的骷髅兵来说无所谓,反正它们本身就没有‘防御’的概念。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永远握在骨掌中的迪加帝国制式长剑。由不知疲倦的亡灵铁匠反复锻造而成,虽然没有任何装饰和花纹,也不讲究什么重心手感,但是起码锋利又结实。

不过任何一个想要得到这柄长剑的人,就必须要彻底的消灭它的主人才行。因为你不可能指望亡灵丢下武器跪地投降,——毕竟低阶亡灵们压根就不可能进行‘投降’这么复杂的思考。

“骷髅兵也有骷髅兵的好处,”少年的声音继续自言自语着,“廉价、不需要补给、绝对的服从、还不会多嘴。作为炮灰再好不过了。”

他抬起头来,黑色的碎发下露出了一双同样黑色的眼睛。

赫然正是曾经的佣兵琼恩!只不过他现在的身份,则是一名亡灵法师学徒。

而这片黑幕之下的大地,有一个让无数生物咬牙切齿的名字:

迪雅。

这里是亡灵的国度,不死生物的家园。任何一个正常的冒险者都不愿意踏足,——这片土地上只有又穷又难啃的骨头,一不小心,还会落入生死两难的地步,这就是帝国大部分人对这里的看法。

“阴影城,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地方呢。”

注视着不远处那片建筑阴影,琼恩再一次低低的开口。他身后的两具骷髅兵一只手握着长剑,另一只手分别扛着一具残破的人类‘尸体’,——那是两具缺胳膊断腿的残尸,铁青色的皮肤上还布满了伤痕。散发着恶臭的身体上面到处是黏糊糊的尸油,将血肉和生前的衣物胡成一片。翻开的伤口下是暗红色的肌肉和焦黄的脂肪,这就是失陷在这片土地的冒险者在世界上留下最后痕迹,是能让有洁癖的人当场昏厥的恶心之物。如果硬要说还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空气中弥漫的黑暗魔力让它们上面没有产生蠕动的、白花花的蛆虫。

然而不管是骷髅兵也好,还是又一次变成尸体的僵尸也罢,都不可能会对琼恩的话语产生一丝反应。于是这只‘队伍’再一次陷入了死寂之中。

“异界很危险,穿越需谨慎。”

名为琼恩的黑发少年又叹了一口气,从尸体堆里醒来之后,他就多了一个自言自语的习惯。即为了打发沉闷的时光,也为了不让自己变成一个疯子——毕竟自己眼前的这个局面,实在是有点挑战三观。

“所以说,别人穿越不是王宫贵族,就是名门子弟。”

“就算那些所谓的‘废材’流主角,起码也有一两个忠心管家、娇柔妹妹、美貌女仆什么的吧?”

“怎么到我这里,就变成了孤家寡人的地狱模式开局呢?”

抬头,是永远阴沉沉的天空,铅灰色的厚重云层笼罩大地,如同一口漆黑的大锅盖在头上,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低头,是只有黑白两色的大地,黑色的泥土和枯萎的树木,白色的石碑和破碎的骸骨,深吸一口气,涌入心扉的是冰冷和死亡的气息!

前方那片蹲伏于大地之上名为阴影城的城市,是一位叫为‘斯坦利·朗费罗’亡灵法师的领地。而琼恩目前的身份正是这名法师的奴仆。如果说在某天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西幻故事中的经典反派手下一名小喽啰是一件绝望的事情,那么更令人绝望的是,在那名沉迷于魔法实验的法师眼中,这个城市中只有两种‘生物’——自己和实验材料。

琼恩可不想变成亡灵法师的实验材料。然而当他玩着手机游戏睡着了,再一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尸体之中,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就要面对是马上变死人还是稍后变尸体的选择,他明智的选择了后者——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亡灵法师学徒’。

“这开局有点坑,可惜不能读档。”黑发少年嘴上埋怨着,脸上倒是很平静。——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实在无路可走?

那就自己砍一条出来。

名为琼恩的少年紧了紧腰间的长剑,正所谓胸怀利刃,自然杀心四起!武器,永远是男人的浪漫和底气。

不知不觉中,琼恩已经带着自己的两具骷髅兵来到了阴影城的城门下,高大巍峨的城墙一眼望不到边际,而在城墙下是数米宽的护城河中,里面如同沥青一般的液体平静得就像凝结的漆黑镜面,让人不禁产生一种踩上去能够脚踏实地的错觉。

然而这只是错觉而已。

啪!

一颗拳头大的石块被琼恩一脚踢到护城河里,石头在空中画出一个弧线落下,当它接触到‘河水’的时候,既没有想象中的在黑色液体之上翻滚、也没有立刻沉入其中,反而如同引爆了埋藏于水下的炸药一般,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轰!

宁静的‘水面’陡然撕下了伪装:整个护城河一瞬间‘活’了过来,‘河水’如同被惊醒的蛇群一般向石头落下的地方涌去!漆黑的液体在翻滚中扭曲着组成一只只的手臂、利嘴、眼睛、甚至各种各样分辨不出模样的器官!层层叠叠的高高拱起数米之高,以一种疯狂的气势向石头扑去!那些由黑色液体变化而成扭曲翻滚的‘器官’每一个都散发着赤裸裸的贪婪、怨恨、恶毒、和诅咒!只需要看一眼,就会让人相信不管是什么生物掉到这条河里面,瞬间被撕扯成碎片就是他唯一的下场!

咔擦咔咔~~~

无数漆黑液体组成的‘东西’在翻滚中狠狠的咬合在一起!不管是手臂眼睛还是牙齿都在撞击中支离破碎!但是外围的‘肢体’依然拼命的向前钻过去!它们互相拉扯、撕咬着、只为了向石头落下的中央多前进哪怕一丝一毫!——直到‘它们’并没有发现预期中的猎物之后,又好像一下子变回了真正的液体,迅速的分解、回流、平静下来,再一次化为了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

走在吊桥上,看着脚下逐渐安静下来的护城河中,那些由液体组成、从狰狞变得茫然、然后慢慢消失的‘器官’中夹杂着的人类脸庞,哪怕是自诩冷静的琼恩,也不禁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冰凉。——因为这些脸的主人,曾经都是和琼恩一样的身份!

他们都曾经是琼恩的‘前辈’,有的人是自杀、有的或是反抗、或是逃跑,而更多的是因为没有完成亡灵法师要求的任务,于是都一个不漏的变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内脏和脑浆取出保存作为法术材料,肌肉用来修补受损的僵尸,骨头被制作成骷髅兵,意识被囚禁在幽魂塔中遭受无尽的折磨直到转化为幽灵。就连剩下的‘残渣’灵魂碎片,都被投入脚下的护城河,变成了这个城市的第一道防线。

抽筋剥皮、敲骨吸髓,不过如此!

“所以说,生活除了远方和诗,更多的是眼前的苟且。”

相比起这样的下场,老老实实的做亡灵法师的走狗就不是一件那么让人不能接受的事情,起码还活着,不是吗?

“嘿嘿嘿~~”

“远方和诗?”

“听起来真美好啊,可惜了,只怕你以后永远都看不到了!”

一个嚣张的声音带着一阵低沉的笑声出现在城门下,在那里有一名身披黑色长袍的人堵在城门中央,明显来者不善。

“谁?”

琼恩脚步一停低声喝问,看似因为害怕而迟疑的退了一小步,斗篷下的双手却已经悄悄的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别紧张,别紧张,——新人。”

来人一边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一边向琼恩走来,“我记得你叫琼恩是吧?这才出去几天,就已经有收获了吗?”

他一边说着,兜帽下贪婪的眼神越过琼恩,看向他身后两具骷髅兵:身上背负着的尸体。

“让我看看,两具大部分完整的‘僵尸’!哈哈哈,不错不错,起码价值十五个‘资源点’。”

他就那么大大咧咧的空着双手向琼恩直直走来,一边拉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庞。

那是一张恐怖而恶心的面容。

整个鼻子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口啃掉,只剩下了两个漆黑的空洞。一双眼皮残缺而显得高高凸出的眼球仿佛随时会掉出来,脸上坑坑洼洼的到处是细小的伤口和肉瘤,如同月球的表面一般骇人。而他的头顶,除了中间还有一撮从额头延伸到后脑乱七八糟的褐色头发,其他地方都爬满了大块大块的肉色疤痕,就好像他的头发被什么东西连着头皮撕扯下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