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鹤山庄
  • 夏雨雪
  • 5930字
  • 2020-04-16 11:42:00

6

回到听鹤园,莫名摸出了手机,发现手机还处在关机状态,原来从踏上美国的土地以来一直都没有开机。他打开了手机,片刻就有几条信息在闪烁。他打开一条一条看着。

他手机里众多的信息中,大多数都是无关紧要的,但有一条是野风留给他的,时间是半小时前,他说公司股权机制改革的方案已经搞好,相关内容发到莫名的信箱里了,希望他有时间就看看,提提意见。

趁着精神头正足,莫名拨通了给野风的电话。在电话里,莫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向野风做了汇报。野风没有什么特别的交待,只是嘱咐莫名放松下来多看看多玩玩,要莫名熟悉一下马场的经营,为下一步赛马做好准备。“赶快抓紧训练那匹雪山飞龙,不能老养着它,不给咱挣钱。”

野风还告诉莫名,听鹤园客厅里墙上的猎枪是真家伙,有了他的授权,这枪在庄园里遇到危险是可以使用的。“如果面对的是手持武器的歹徒,”野风告诉莫名说,“你就可以随时扳动枪栓。但你记得千万不能对野兽开火哦,野兽在这里是受保护的。那遇到野兽该怎么办呢?你只能报警。”那是不是可以把这样解读,野兽没有人可怕,在野兽和歹徒之间我们宁愿选择遇到前者,莫名放下电话,就这样暗自思忖着,难道人类最危险的敌人真的是人类自己?

终于可以歇下了,莫名把自己浸泡在那个宽大的冲浪浴缸里,他要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间一阵大浪扑面而来淹没了他,他连喝了好几口水,感觉自己就要溺水了。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一只大手在用力地把他向后猛拉,而他感到整个儿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就要飘向某个遥远的地方。他恍惚间觉得,那个地方好像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地方。远远的山峦之间,云彩浓浓的,黯黑下的林木,一丝声音都没有。忽然间,耳边响起轰隆隆的雷声,由近及远,滚滚而去。在远处,雷声淡去了,这时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着自己。

他把头扎在水中片刻,睁开眼睛,他这才发现自己依然好好地躺在浴缸里,原来刚才是睡着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只是个梦。这个梦让他的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打起精神想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已的思绪。

这几天里,他白天在听鹤园院子里散步,到马场看骑师们驯马,晚上到白鹤楼陪南天月和奚老太聊天。他还真的特别注意观察了一下,可是既没有在花坛的四周看见南天月说的那只白鹤,也没有再听到有熊在周围活动的报告。他觉得很邪,怎么自己一来,白鹤和熊就都不见了呢?难道它们还认生?要不就是南天月真的有幻觉,她不是说想写小说吗?文学是创作,需要丰富的想象。别太认真了,还是先把猎枪的子弹退出来,免得走火出危险。

望着手里的枪,他想不明白,这个国家怎么会让人民有拥枪的自由?这要是在别的国家,会不会血流成河。他想起,过去电视台常常拿美国人的这份自由开涮,言下之意都是说美国很不安全云云。可细想一想,就算校园枪击案时有发生,可伤亡人数总还是比不上咱们煤矿事故。来了美国也才真正感受到并没有媒体渲染的那样不安全。也是,要是媒体天天都报平安,谁还会理会他们呢?他们都是一群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也不得不极尽夸张忽悠之能事。媒体的话,只就当它是娱乐节目也罢了。

虽然把子弹从枪膛里退了出来,莫名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毕竟这是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环境。这样一个深宅大院,又曾是王子的马场,一定发生过许多不同寻常的故事。不然,那个王子怎么会英年早逝呢?

走出浴室来到客厅,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用手拧开瓶盖,他喜欢这种开瓶子的方式,不用开瓶器,颇有些牛仔般的粗犷感,正要开怀畅饮,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门铃声。

是白杰瑞。

“请进,请进。”莫名向他投去询问的眼光。

“莫名先生,不好意思来打搅您。想过来看看您有什么需要。”白杰瑞声音里透着几分拘束。

“请坐,坐吧。”莫名忙起身把他让到客厅坐下。

“还住得惯吧?”白杰瑞环视了四周然后一脸关切地问道。

“挺好,挺好。谢谢你这么关心!”莫名嘴上这么应付着,心里却生出一丝不安来。

“老太太怕我们照顾不周呢,”白杰瑞搓了搓手,面露谦卑之色接着说。

“她太客气了,我又不是什么贵客,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莫名还在猜想这个白杰瑞葫芦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您当然是贵客了,野总派来的怎么能不是贵客呢?”他一面说一面两手在胸前一搂做出个作揖状。

“你实在太客气了。”莫名猜想他一定有什么话在后面等着,这些虚词只是开场白。

果然,白杰瑞接着说道,“不知道莫名先生这次打算停留多久啊?”

莫名其实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他得听命于野风。

“这可说不好。少则几周,多则几个月,看情况吧,这也得听老大的啊!”莫名淡淡地说。

“是啊,是啊。我真希望您能待久些啊,有您在这里,野总也就放心了。”白杰瑞显然并不想结束这次对话。

“我只不过是个过路客,有老太太,还有你白杰瑞这个大总管在,野总他能有啥不放心的?”莫名一脸不解地望了他一眼,说道。

“话虽这么说,但毕竟不一样。这马场他得交给信得过的人啊。”对方却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答道。

“你是说马场的事?”他是不是在担心自己在马场的地位?

“野总对咱马场的生意一直很重视的,您来打理的话,他一定会很放心的!”白杰瑞一脸诚恳地说。

“我哪儿懂马场那些事啊?不还得靠你这个专家吗?”莫名很随意地回答他,算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您太谦虚了,我早就听说您是骑马的高手,我哪敢班门弄斧啊。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尽管吩咐。当效犬马之劳!”此时,白杰瑞谦卑的语气里倒是多了几分轻松。

“效犬马之劳就不必了,我只想问问你,你们怎么不让雪山飞龙去参赛呢?”

莫名不失时机地把话锋一转。

“您有所不知,这雪山飞龙只听阿尔法一个人的。”白杰瑞又拿出他的看家本事煞有介事地说。

“嗯?怎么会这样?”莫名眉梢向上一挑。

“你可能还不知道,天使之翼失踪了以后,他就魔怔了,把雪山飞龙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根本不让别人碰。”白杰瑞继续他的煞有介事。

“失踪?这怎么可能?”

“那还是王子在的时候。”

“哦?你是听说的?”

“难道野总没跟你说过吗?我以前是给王子驯马的。”

“提到过。”莫名想起野风说过庄园里还有王子庄园两个留用的人员,一个是阿尔法,另一个就是这个白杰瑞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头那么大的牲口竟然会在你们眼皮底下失踪?简直难以置信!”

“谁说不是呢,可就是这么邪,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难道就没有任何线索吗?”

“出事以后我们倒是查了录像,可什么异常的情况也没有发现,”白杰瑞一脸无奈地回答说。

“你们查了所有的录像?”莫名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

“当然。每天从早到晚的,一点儿都没有遗漏。但就是……”白杰瑞刚刚还信誓旦旦的,现在又吞吞吐吐了起来。

“什么?”

“也没什么啦,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白杰瑞瞬间又恢复了起初的谦卑。

“不管怎么样,老板的意思是抓紧训练雪山飞龙,要它下一次参赛。”莫名看他那一副像是用完了的牙膏再也挤不出什么来了的样子,话锋一转又道。

“啊?这任务太艰巨了,您得亲自督战才行。这样吧,我安排一下,这几天就陪您先熟悉一下这匹马,您看行吗?”

“那就一言为定。”

白杰瑞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便识趣地起身告辞了。

望着白杰瑞远去的背影,想着刚才白杰瑞说起的天使之翼,莫名一时觉得这里面大有蹊跷。这么大一匹活马,加上这么严密的监视系统,居然出这么大个纰漏。白杰瑞那句吞吞吐吐没吐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得好好琢磨琢磨!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这个白杰瑞,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又有什么事?”莫名一边打开大门一边对着外面说。

“莫名叔叔!”

“怎么是你,娇娇,快进来!”莫名高兴地赶快把她让进来。

娇娇看上去没精打采的,两个黑眼圈挂在略显憔悴的脸上。

莫名转身到厨房给她泡上一杯热茶,娇娇接过茶杯坐了下来,眼光有点呆滞地望着前面的落地窗,窗外有两只小松鼠绕着游泳池四周在你追我赶,娇娇似乎并没有察觉这一切。

“怎么?没睡好吧?”莫名显得有些心痛地问道。

“最近都是这样,家里总是不安宁,”娇娇撅着嘴说。

“哦?快别担心了,你爸爸派我过来就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莫名急忙安慰她道。

“莫名叔叔,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娇娇却给他出了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离开?那你奶奶和妈妈呢?你走了,她们怎么办?”这孩子,还真是个孩子,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呢。莫名顿时觉得头大起来。

“她们?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也会变得和我妈一样了,”娇娇显得十分沮丧地说。

“你妈?”莫名抬眼直视着她,不解地问。

“你不觉得她有点儿神神经经的吗?”她倒反问起来了。

“哦?是吗?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莫名把球又丢回给她。

“你是说那个黑影子?”娇娇眼睛泛出了一丝光芒,看起来有了些精神。

“应该不只是那个黑影吧?”莫名若有所思地说。

“那还能有什么?”娇娇眼睛中的光芒有所增加。

“反正,反正我觉得挺奇怪的,”莫名还在做着沉思状。

“奇怪什么?”娇娇的眼神已经有点像一只锁定了猎物的猫。

“因为……”莫名迟疑不决。

“因为那个黑影并没那么可怕?”娇娇很机敏痛快地接了下去。

“是啊,起码对你妈妈来说是这样。”莫名点了点头,心想,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机灵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娇娇咬住不放,好像那只猫已经逮到了猎物。

“因为……你知道什么叫投鼠忌器吗?”莫名又迟疑了起来。

“莫名叔叔,你是说,我妈她还有苦衷不愿让别人知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能是什么苦衷呢?”娇娇觉得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因为没有答案。

“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娇娇看莫名一副被她折磨得挺痛苦的样子,干脆把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了。

“是啊!虽然你是父母的女儿,但你更是一个应该有自己生活的女孩,”莫名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常态,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

“所以你也赞成我离开啰?”娇娇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啊?!离开!这个嘛……”莫名倚老卖老地打起了官腔,要表这个态,不得不慎重啊。

“你还未成年,怎么可以离开家呢?”他用手摸摸下巴,可是并没有摸到胡子。

“这算是个什么破家啊,谁都想管我!”娇娇有点愠怒地丢出两句不管不顾的话来。

“怎么是破家呢?全家人这么疼你,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看啊,你妈妈也不太管你,倒是你奶奶……”莫名觉得有必要更正一下这孩子的想法。

“我妈?该管我的时候,她在哪儿?现在用不着她管了,我都这么大了,谁也别想再管我了。”娇娇带着赌气的情绪说道。

“你小的时候,你妈是不得已才离开你的,她也有她的苦衷。”

“她怎么有那么多苦衷?!你们大人就喜欢拿这个当理由原谅自己。她有苦衷,那她生我不是多余的吗?”娇娇气呼呼地反问。

“你还太年轻,还不懂这里面的事,慢慢的,以后就会懂了。”

“你们大人都是这样,前怕狼后怕虎,考虑得太复杂了。”

“是啊,年轻就是好啊,什么负担都没有。我们这些大人还真的没啥好的,惭愧啊,”莫名对着娇娇感叹了起来。

“你也不老啊,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大哥哥,”娇娇的话就像连珠炮,拦都拦不住。

“哎,别别别,别啊,这个哥可不是随便叫的,那可就乱了,”莫名忙不迭制止她。

“呵呵,咱们单论的,乱不了。”娇娇终于开心地笑了。

“娇娇,你还是带我认识认识那两只大狗吧!”莫名只好赶快把话题转开。

“好嘞,那你跟我来。”娇娇爽快地答应着,便把莫名领到狗房,递给他几块狗饼干,让他透过铁丝网喂给狗吃。很快他就和狗儿熟了。

“这只叫影子,这只叫黄黄。”娇娇打开了狗房的门,把影子和黄黄牵出来在大橡树下玩耍。

莫名抬头看了看这棵大树,树干很粗大,树杈离地面并不高。

“好大一棵树啊,”他不由地赞叹道。

娇娇神神秘秘地对他一笑,说道,“这是我放哨的地方。”

“放哨?放什么哨?”这孩子真是个鬼灵精,和她爹真的有一拼。

娇娇不等他说完,已经像只灵巧的猴子一样爬到了树上。她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搭在额头上向远处张望。

“你看到什么了?”莫名有点好奇地问。

“整个白鹤楼我都能看见。莫名叔叔,你也上来看看吧。”她轻巧地从树上跳下来说。

“好啊,也让我欣赏欣赏。”莫名学着她那样,跃身上了树。从树上的确可以清楚地眺望远处的白鹤楼,还有更远处的山景。

汪汪!汪汪!狗儿突然对着他们身后的房子叫着。

“可能有人来了,”娇娇说。

他们赶忙向房子那边走去,刚走到游泳池边上,就见一个人影从那栋房子朝着游泳池这边的落地玻璃门走了出来。

“奶奶,你怎么来了?”娇娇有点意外地问。

“怎么?许你来,就不许我来吗?”奚老太面带着三分愠怒地答道。

“伯母,您好!”莫名见状急忙三步并作两步恭敬地迎上前去。

“我找不着娇娇,估摸着她就到这儿来了,大门开着,我就自己进来了。”奚老太一边用目光快速地扫过他的身后,一边说道。

“不好意思,让您着急了。娇娇,以后出门得跟奶奶打个招呼,”莫名急忙带着训导的腔调对娇娇说。

“啊!?我都多大啦!?还……”娇娇还想反抗,但在大人们的威严之下马上压低了声音嘟囔着。

“不管多大,在奶奶面前,你也还是个孩子。”莫名又摆出长辈的架势来。

“你莫名叔叔说得对,你在我面前永远是个孩子。”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娇娇无奈地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莫名把老太太和娇娇让到泳池水边的紫藤架下。那个紫藤架上,爬满了缠缠绵绵的绿叶,一串串紫色的小花从那些绿叶里伸出来,自由自在地垂下。阵阵清凉和淡淡花香中,几把白色的藤椅和一张小铁桌很惬意地被安放在此,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伯母,您昨晚睡得还好吗?”莫名一边递上茶杯,一边问道。

“好着呢,我一个老太婆心里又没事,不像有的人,”她话里有话地答道。

“啊?‘有的人’是谁啊?奶奶您不是在说我吧?”娇娇顽皮地问。

“傻丫头,我说的当然不是你,”老太太终于让孙女逗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哦,我懂了,肯定不是我啦。我才不会在心里装上好多事呢,那多累啊!”娇娇继续着她的顽皮。

莫名和娇娇互相对看了一眼,心照不宣。他俩心里都很清楚,老太太说的无疑是南天月。

“时差倒得怎么样了?”奚老太把话题转到了莫名的身上。

“还好,还好,”他认真地对答,一点不敢怠慢。

“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多到院子里转转,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闹鬼。”老太太又发话了。

“是的,是的。我一定尽快查明,让您放心,”他感觉自己有点出汗了。

“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对这个老太太,莫名觉得真的难以招架,回答她的话还真是马虎不得的。

“对对对!是让野总放心!”他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我看啊,这孩子她妈近来确实有点不太正常,你也得多留点儿神,”老太太话锋一转,终于把刚才暗示的话说了出来。

“好的,好的。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他不敢胡思乱想,应付她的话可不能分心。

“好了,娇娇,该让莫名叔叔去休息了,你跟我回去吧。”老太太终于要打道回府了,莫名松了口气。

娇娇不情愿地起身挪动了脚步。莫名把她们送出了大门,看着她们离开听鹤园。莫名对南天月的担心有增无减,刚才没敢对娇娇说的下半句话,正是他最担心的。南天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一只不一定会伤害人的熊何以会把她吓得这样六神无主?这之中一定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