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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空公司的飞机总是在黄昏时分从太平洋的一端绕过俄罗斯的西伯利亚,穿越白令海峡,沿着漫长的西海岸飞抵洛杉矶的上空。洛杉矶一年四季明媚的阳光,总是把这座聚集着影视明星、巨商富贾的西海岸名城渲染得异样和煦。远处,市中心一幢幢高楼在灿烂金辉里显得格外突出。从飞机舷窗望下去,城市的另一端,在林木之间影影绰绰可见的是一个个色彩斑斓的屋顶,若隐若现。城市的边缘处,一条高速公路将城市与湛蓝色的太平洋隔离开。远处的海水与天空相连的地平线上,落日羞涩地躲闪着,正从天际线缓缓退下。
莫名感觉自己乘坐的飞机就像是飘荡在海面上的一条小船,在浩瀚的未知空间里飘荡起伏。此刻,他对这个城市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大,无与伦比的大。
远处,那些山丘的高处零星点缀着城堡一样的建筑,恍如绿色沧海中的点点碧珠。他猜想王子的庄园一定在它们中间。当飞机盘旋到山区上空的时候,他把照相机对准了山脚下一个运动场一样的几何图形。
邻座的白胡子老人用夸耀的口吻告诉他说,那就是洛杉矶有名的赛马场。莫名很惊讶登机之后一直在看书的这位白胡子老人对赛马运动的热情,便问道:“你也喜欢赛马?”
“不喜欢赛马的加州佬,就像没晒过加州阳光一样不健康啊!”
白胡子告诉他,眼下正是秋季赛马的季节,像他这个年纪的加州牛仔,是一定不会错过的。
“我自己也养马,平时去山坡上溜溜,感觉好极了!”
白胡子说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满是皱纹的眼睑之间辉映着机舱外夕阳的光芒。他伸出满是老茧的一双大手展示给莫名看,那手背上的青筋就像攀缘在一棵老树干上的藤蔓。他虽然是白种人,肤色却是白里透红。
相比之下,莫名裸露在外的胳膊倒是有几分惨白,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整日里不见天日的宅男。
眼前的白胡子,让莫名一下子想起好莱坞西部片中的那些酷牛仔。微微谢顶的脑后,是一个束起的发辫,发辫里灰白的头发之间,间或有一些黑色的发丝。白的胡须竟然打理得颇有形态。看上去,这个白胡子定是经历过人生大风雨的。他后悔自己上了飞机就光顾着睡觉,竟险些与一位老牛仔失之交臂!
可白胡子却不以为然,他拍拍身上的牛仔裤哈哈大笑:“牛仔?哈哈,真正的加州人都是牛仔,说不定哪一天,你也会变成一个道地的牛仔呢!”
“我?我也这样希望啊!我想请教您一下,您知道比富贵山庄吗?”莫名好像在迷途之中抓住了一个在当地土生土长的向导,迫不及待地问道。
“比富贵?你是要去那里吗?”白胡子听后反问了一句,眉宇之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蹙动。沉吟片刻,他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是个养马的好地方,在那里生活的都是非富即贵的豪门。”
这时飞机猛然震动了一下,乘务员通报飞机落地的广播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该下飞机了,可莫名还是想多听听这位白胡子口中的“比富贵”。白胡子起身整理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物品,然后翘着白胡子煞有介事地告诉莫名,“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可是一个波云诡谲的山谷,有过传奇,也有过凶杀!”他略作停顿之后继而用舞台演员般的嗓音深情地说,“多保重吧,年轻人!”
如今流行神奇密码的解读,而这位白胡子的话虽然不多,却句句都传递着神秘的信息,莫名听了顿时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置身于一个传奇之中了。据说在好莱坞家门口,随便快走几步都有可能踩到一位电影界名流的脚后跟,眼前这位白胡子该不会就是那部神奇的、每个男人都必得看的《美国往事》的那个“大导”吧?
莫名有些想入非非了,当他正要问个究竟时,那位鹤发童颜的白胡子已挥手走入了出关的人流。
莫名一时间怔愣在那里,脑子里不断闪现着一个面目狰狞的杀手手持凶器对着自已的猎物发出一声冷笑。这类的场景大量地充斥在许多好莱坞的影片里,自己的神经似乎已经变得很坚强,可是当你面对现实中这样的场景,又会是怎么样的感觉呢?
“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一个略显老态的空姐在他身边站下来,那声音却透着一种甜美温柔。
莫名后悔没有留下白胡子的联系方式。他说的传奇是什么?凶杀又是怎么回事儿呢?难道这个“比富贵山庄”真的像野风说的那样与众不同吗?片刻之间,他脑子里充满了一连串的问号,直到关口的移民官向排队的他招了招手,才回过神来。
又来到这个天使之城了,天使之城啊!
莫名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四顾了一下周围,发现一个穿着制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正举着一个写有“莫名”的牌子向航班到达的出口张望着。莫名向他举手示意,那人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走过来满脸笑容地对他说:“莫名先僧吗?”
把“先生”念成“先僧”,他大概是台湾同胞吧!
“是我,是我,”莫名忙答道,顿时觉得自己过于标准的国语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台胞热情地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然后领着他走出了抵达大厅的大门。“请在这边等下下,我把车子开过来。”
来机场接客人的车辆不少,却很难看到几辆出租车,这里显然是私家车的天下,招手即停的出租车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一问之下,莫名才知道,原来在大多数地区出租车都是需要电话预定的。街上跑着的黄色出租车就像几滴小水珠,一下就被私家车的洪流给淹没了。莫名感觉好像自己来到了另一个星球,这里的主角是汽车,行人倒成了稀有动物。他想起曾经有个作家说过,在洛杉矶不开车你根本什么事也做不成,想过马路到对面的唯一方法就是在那边出生。这话,听上去虽然很像是文学的夸张,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不无道理,起码那样的描写让人一下子就能抓住这里特有的地方感。
其实,野风是安排了一个管家来接莫名的,只是他有意地回避了。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悍马加长礼宾车开了过来。莫名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台惹人眼目的车来接他,不禁流露出几分惊讶。
“去‘比富贵’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开普通的车呢?”台胞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很礼貌地解释道,“那里是山路啦,还经常有野兽喔……先僧,请上车吧!”
他拉开了后车门,不知他什么时候戴上的白色手套和镜面般的黑色车身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反差。
一路上,莫名一直向窗外侧目张望,路边不时闪过交叉的高速路弯道和丘陵山路。
他把头靠在座椅靠背上正想放松一下神经,目光却触到车窗上一个精致的袖珍标记,那是一头颇有动感的棕熊,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华美旅游网站上也有一个这样的标志,这种棕熊是加州的吉祥物。为什么是熊呢?这里会有熊出没?听说这里有些印第安人保护区,原本就应该是一个野兽出没的地方吧?那个台湾人说的没错,看来悍马是这里最适用的礼宾车了,既实用又不失尊贵,就好像在德国把奔驰当出租车来用是谁也不会大惊小怪一样。他没有打开手机,想着自己完全处在失踪状态,觉得有些好笑。用得着这么神秘吗?那个倒霉的管家这会儿也许还在到处打听航班的动态呢!
大约个把小时的光景,悍马下了高速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设有路障的双车道山口。
“快活谷123号,野风家。”台胞把头伸出窗外向路障边岗亭的警卫说道。
“王子庄园?”警卫很有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微笑着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悍马进山了。
蜿蜒的山间柏油马路两旁矗立着蔽日遮天的大雪松,透过树丛,一座座马场别墅时隐时现,路边的山坡上不时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马匹悠闲自在地吃着草,真是一片田园风光。想不到洛杉矶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
“Ha!Ha!驾!”不待莫名感慨,忽然两匹马一前一后从眼前飞奔而过,那马蹄溅起来的泥土弹在车窗上,马上的两个人身着骑士装扮,马鞭在手不时上下甩动着,那神气的样子一时让莫名看呆了。
台胞显然被吓了一跳,他先是下意识地减了一下车速,然后突然加大油门追了上去,他有些被激怒了。
汽车追马,这在好莱坞的电影里也是不多见的。只见马越跑越快,后面的车越追越紧,眼看着差距越来越小,谁知前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急转弯,莫名正要喊住台胞,却不料那两个飞奔的影子猛然收住了缰绳,掉转过马头迎向飞驰而来的汽车。那两匹马被缰绳拽得腾空而起,仰天长啸,前蹄在空中上下舞动着。
台胞不得不紧急刹车,莫名一下子向前座靠背扑去,却被安全带给牢牢地勒住在后排的座椅上。还好,险些没有撞上。这时莫名定神一看,骑马的原来是一对少年男女,女孩子很清秀,看上去是一个亚裔,那男孩子是一个白人。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追赶我们!”女孩子正了正骑士帽,举起戴着白色手套的一只手指着从车窗探出头来的陌生人,十分不客气地大声质问道。
台胞也不示弱,他钻出车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对方却老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你……你……”台胞结巴起来,“你们搞什么飞机嘛?!简直是乱来的嘛!”
“不是我们乱来,”女孩子指着路边时速五公里的限速标志,“你看看,你超速了啦!”
女孩子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盛气凌人。这时莫名注意到,他们胯下的两匹马脖长腿细肌肉发达,虽然它们已经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但凸出的眼睛和躁动的表情却像是在说“我要跑我要跑啊!为什么要停下来?!”
“我超速?你们呢?”台胞反驳道,“你们超了我们的车子耶!”
“我们?我们骑的是马,马在这里是不限速的好吗?真搞笑!哈哈……”女孩子指着他们的车,她和身边的同伴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当心当心!”莫名有点担心他们的安全,忙上前提醒道。台胞还想继续和对方理论,却被莫名一把拦在了身后。“小姑娘,请问快活谷的王子庄园是不是已经到了?”莫名极力掩饰住内心的激动,很有礼貌地问道。
“王子庄园?你们是要到那里去?您是?”女孩子说着,往前提了提马,突然叫了起来:“您是莫名叔叔吧。”她说完翻身下马,快步朝莫名奔了过来。
“你是……娇娇?”莫名也喊了一声,娇娇是野风的女儿。
“那年你学骑马的时候还是我把你抱到马上的呢,现在就认不出来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你不是去上寄宿学校了吗?”莫名忍不住拥抱了一下娇娇。
“我放假了。听奶奶说今天您要来,她和妈妈在家里等着您呢,就在那边,您看,”娇娇说着挥手指向前方的一个山谷。莫名顺着她挥手的方向望去,山谷中一座庄园映入了眼帘。
莫名不由自主地走到路边,拨开挡在面前的几条树枝,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山野的新鲜空气,“真美,多像是一幅油画啊!”
“这儿最美的时候就是黄昏,您快看那边的火烧云,像不像一团火?”娇娇又挥手指向山顶。虽然黄昏即将过去,但是眼前的整个天空仍然在燃烧着,灿烂的火焰覆盖了整个山顶,每一块山地都蒙上了金黄色的光晕。
“我们梦想中的天堂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莫名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莫名叔叔,你们慢慢开着,我先回家去报个信!”娇娇打断了他的思绪,说完,她翻身上马,高声呼喝了一声,与她那个男友便风一般地绝尘而去。
“这小家伙,马术见长,虎父无犬子啊!”莫名感慨地看着远去的娇娇。
汽车跟着马儿的后尘又走了一程,在一阵狗吠声中,最终停在了一道大铁门前。这是一个青铜的电动大铁门,铁门上的青铜镂花是两只仙鹤的图案。
正当莫名准备揿动铁门一侧的电动按钮的时候,一辆豪华奔驰车在他们身后停了下来。
“您就是莫名先生吧?我是这里的总管白杰瑞,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车上下来一个个头不高、面色黝黑蓄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动作很夸张地向莫名伸出欢迎的手。
“太抱歉了,在机场没接到你,电话也联系不上,你的手机没电了吧?请上车,我来带路,”白杰瑞热情洋溢的几句标准国语便改变了莫名本来觉得有点尴尬的处境,那句“手机没电”的话更是为他解了围。看来这个管家颇为聪明机智,待人接物很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