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退去不久，夜幕降临。
黄廷益在土墙上慢慢走着，明明已经很累了，心却一直悬挂着。
虽然暂时守住了土墙和寨门，但代价巨大。土墙上瓦石、箭矢使用过半，滚油、沸水在海贼们纵火烧寨门的危机时刻，已经全部泼下。没有了这些防守的东西，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冲击寨门。
比起这些损耗，更麻烦的是人员上的损失，十多名民壮阵亡，还有二十多人身上带伤，人手更加拙荆见肘。如果海贼明日再来一波更猛烈的进攻，想要守住寨门，会比今日难得多，形势严峻，不容乐观！
受伤的村民靠在墙垣上，神情萎顿，发出难受或痛苦的呻吟。其他人兴奋劲一过，也渐渐明白目前的处境，整个土墙上的气氛，显得混乱而又躁动不安。
易先生带着村里十几个大婶、少年上来送饭了，还特意杀了一头大肥猪，做了两大坛子炒猪肉犒劳大家。
黄廷益一天下来本就很饿了，闻到这诱人的饭菜香味，肚子饿得更厉害了，咕咕地叫着。
李清儿端着一碗米饭，一碗炒猪肉，送到他面前，轻声道：“黄大哥，你也吃点吧。”
黄廷益在心里暗赞一声：“真是个细心体贴的姑娘！”从她手中接过饭菜，道声谢，放在墙垣上。
李清儿又去拿了一碗饭一碗菜过来，两个人站在墙边边吃边聊。
黄廷益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一碗饭，见李清儿定定地看着自己，摸了摸脸道：“你快吃啊，看我干什么？”
“噢！”李清儿赶紧低头扒饭，扒了一阵，又抬起头笑道：“黄大哥吃饭的样子真好看！”
黄廷益也笑了，这丫头，真会说话！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眺望远方，海贼们退到山下很远的地方，只能依稀看到几点火光闪动，应该是点了几大堆篝火。他们显然没有退走，而是在休整，准备明日继续攻山。
他突然严肃地说：“清儿姑娘，你等会去准备些衣物、干粮，明日若是万一有什么危险，就到山里去，寻个山洞，先躲起来。”
李清儿怔了怔，随即失声道：“黄大哥，你可别吓唬我，难道情况真有这么糟糕？”
黄廷益怕她担心，摇头安慰道：“倒也没那么糟糕，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李清儿想了想，歪着头问：“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她虽然脸上黑乎乎的，眸子却亮闪闪的，在她心目中，黄大哥似乎无所不能。
黄廷益皱着眉头道：“坐以待毙终究不是办法，就像踢足球，被动防守是赢不了球的，还要有反击，把拳头打出去。”
“说得好！”
一声粗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头一看，正是田守，他身旁还站着易先生。
田守一拳打在墙垣上，“如今箭矢、瓦石都不多了，最多还能支撑到明日，后日便难了！”
易先生依旧酒葫芦不离身，道：“听田二哥说，黄公子临危不惧，箭矢当前却毫无惧色，又果断将箭矢、瓦石集中使用，方才击退贼人，守住了寨门，老朽也是佩服不已！黄公子深得兵法，想来定是有过行伍生涯，不知有何良策？”
黄廷益逊谢两句，略一思索，沉声道：“贼子们今日失利，士气受挫，明日还要攻山，晚上必然犒劳一番，毫无防备！唐诗有云：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擒贼先擒王！”易先生的眼里闪过一道异彩。
田守大笑起来，“果然和我们想的一样，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见二人如此反应，黄廷益心中激荡起来，“夜袭算我一个！”
吃完晚饭，黄廷益等参加夜袭行动的二十余人离开土墙，前往长月厅，他们目前的任务是好好睡觉。
不过黄廷益睡不着，和他一样心情的人不止一个，其中也有张小喜。
他盘膝坐在地上，紧紧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叨写什么，估计是在请求神佛保佑吧。
看到他的样子，黄廷益心中稍微轻松了一点，走过去，在他肩上拍了拍。张小喜一下子跳了起来，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鸟，看清是黄廷益后，才松了口气。
“黄大哥，你，你真是……吓死我了。”
“我们都还没出寨，怕什么？”
“出去了倒还好，就是没出去，才怕。”小喜抓了抓脑袋。
“你没打过仗？”
“没有，这是第一回。”
黄廷益笑了，揽过他的肩膀，说：“我也是一样。”
小喜眨眨眼睛看着他，黄廷益仿佛是要缓解心中的紧张和压力，自顾自地说开了。
“我从小吃得饱，穿得暖，也不要做什么事，连鸡都没杀过……电视里看灯塔国打海湾国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亲身经历了，才知道战争原来这么可怕，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小喜插嘴问道：“什么电视？还有什么灯塔国啊海湾国的？”
“哦！电视大概就是朝廷给大家看的一种文书，灯塔国、海湾国嘛······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两个国家。”
小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黄大哥，我们等下会不会战死？”
“不会的！你刚才不是像请求神佛保佑你吗？神佛会听得到的。”
“啊，真的吗？”听了黄廷益的安慰，小喜明显放下了许多心事。
黄廷益紧紧握着拳头道：“是，我们不会死，都会活着回来。”
看着满天的繁星，黄廷益突然说：“小喜，我家乡有首很好听的歌，你想听吗？”
“想啊！”小喜连连点头。
黄廷益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大路都宽敞，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真好听！黄大哥，这歌叫什么名字啊？”
“我的祖……我的家乡！”
夜深了，小喜已经睡去，但黄廷益依然睁着眼睛看着天空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很快他就被嘈杂的人声给吵醒，小喜不见了踪影，眼前是人们混乱的身影，天色还是一片漆黑，但估计离天亮没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