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与良辰孰美

叶露珠和陆无忌相处时日虽然不长,但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那是个最怕麻烦的少年,而且极懒,属于那种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站着,能趴着绝不躺着的主。

他扔掉兽皮的样子就像上面有毒,生怕沾上,看得叶露珠不禁发笑,觉得有些小题大做。那具尸体都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了,何必这样如临大敌呢。

叶露珠的注意转移到了那柄宝剑上,剑身细长,光泽如一泓清泉,且上面覆着密密麻麻有如松针的纹路。她想了一下,忽然记起了书上的记载,“有剑名为‘松间’,长三尺三,宽逾半指,上有松针花纹,嗅之带有松香。”

她凑近宝剑轻轻嗅了一下,果然如此,于是心生喜爱,一下子把剑藏在身后,说道:“这剑我要了!”

“没人跟你抢,刚才看你偷着闻它,难不成还想再尝尝?”陆无忌揶揄道。

“懒得理你,咱们赶紧找路离开这里吧,总觉得阴森森的。”

陆无忌却说:“不急,再去屋里看看,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说罢他就率先去了茅屋,叶露珠则在外面鼓起勇气将尸骨整理了一番,埋在树下。经过一番翻箱倒柜之后,陆无忌只找到了一些破旧衣物。出乎意料的是,这些衣物竟然都是女子的。

看来那具尸骨还是个女人。

他见留在这里也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便随手撕了些布条递给叶露珠,让她将宝剑缠好,免得误伤自己。之后陆无忌又从屋外树上采了些野果,两人狼吞虎咽吃了几个,结果肚中还是饥饿无比,而且感觉更加清晰。

两人稍作休息,陆无忌开始沿着山壁寻找出口,果然在一草木略显稀疏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小洞。洞口颇为窄小,平常应该有野兽经过此处,所以才会将草木踩的稀稀拉拉。

陆无忌蹲在小洞前,问道:“公主钻过狗洞吗?”

没想到叶露珠却说:“当然钻过,每次偷摸出宫都用的这招。”

“那就好,咱们走吧。”说完陆无忌就钻了出去,然后转过头看着叶露珠有些艰难地往外爬。

少女体格虽然瘦小,但有些地方比起少年却显得颇为不便,所以爬出小洞的时候显得颇为狼狈。

叶露珠有些尴尬地瞪了陆无忌一眼,“你要是敢嘲笑我,就撕了你的大嘴巴!”

陆无忌终于逃出生天,心情大好,便用两根手指扯着自己的嘴巴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陆无忌!你幼稚死了!”

“哈哈!”陆无忌却突然一把抱住了叶露珠,笑道:“可惜了,没死成!”

叶露珠本来想要挣脱,不过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温柔不少。她将脸埋在少年肩膀,喃喃说道:“是啊,我们终于活着出来了。”

少女好不容易心地柔软一次,刚想和陆无忌说些感谢的话语。不料他突然又一把将叶露珠推开,说道:“既然咱俩都没事,之前的账就算两清,五万两银子你也找别我要了。金错刀和手帕都归我,那柄宝剑归你,你也不算空手而回,咱俩这就分头行动吧!”

叶露珠气得柳眉倒竖,恼火道:“这刚什么时候,你就急着要和我散伙?”

“我是有家有室的人,要赶紧回东风镖局。至于你就爱干啥干啥去吧,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想你也不愿意这么早就回京城去吧。”

“要你管?!”叶露珠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再也不理陆无忌,大步往山外走去。

陆无忌摇了摇头,跟在后面,一声不吭。他并非故意说出“散伙”一事惹她生气,只是少年心思通透,早就察觉到了叶露珠对自己有些情意。他虽然不讨厌少女,却有绝对不能接受她情意的理由。

所以只好故意惹她生气,希望分别之后,他俩从此再无瓜葛。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条官道。叶露珠长得可爱,便借着长相便利在官驿讨了碗茶水喝,同时打听到了这边乃是岭南道,距离太安县约莫有近千里路。

路途遥远,想要就此赶回太安县是不可能了,于是叶露珠便决定在天黑之前赶往最近的梧城。陆无忌则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百步之外,并且将身形藏匿好,以免被她发现。他不放心叶露珠的安全,又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关心,所以只能这般。

这样又走了许久,总算在日落之前到了赶到了梧城门口。陆无忌正躲在远处,等着叶露珠进城之后他再进去,而且从这以后两人就算真的一拍两散。

没想到叶露珠却和城门的兵卒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下属匆忙从城内赶到了西门处。

“臣参见公主殿下。”中年男子名为柳明承,乃是梧州刺史,管辖下属十六城,坐镇梧城。

叶露珠虽然衣衫脏乱,显得狼狈不堪。但此时却透着皇室中人才有的雍容气度,她先是点了点头,算是见礼,随后又伸手指了指陆无忌的方向。

紧接着一票兵卒冲了过来,一把将躲在树后鬼鬼祟祟的陆无忌架了起来,带到公主面前。

柳明承疑惑道:“此人是暗中跟随公主的歹徒?”

叶露珠却说:“是救命恩人,带他洗漱一番,然后送到我那边,我要当面致谢。另外你速速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太安县,若是寻到道乘师傅就告知我的下落。”

“臣领命。”柳明承是个一眼看不穿城府深浅的人,他将叶露珠请入马车,又给了陆无忌一匹马,然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去往城中的刺史府了。

从始至终,她没有看陆无忌一眼,也没有与他说一句话。

陆无忌腹诽道:“她其实有心眼,只不过就针尖那么小。”

行走江湖多年,陆无忌并不是只认得太安县的“井底之蛙”。不过能够被这般郑重其事地请进刺史府,还是头一次。他自诩江湖人士,向来很少与朝廷官员打交道,只是偶尔帮忙送些金银财宝罢了。

或许是叶露珠的缘故,柳明承对陆无忌极为恭敬,招待也十分周全。陆无忌并不知道,云梦王朝的露珠公主到底代表着什么,那是皇帝的心头肉。若非祖训不能将皇位传给女子,恐怕皇帝连让叶露珠继承皇位的心思都有。

而且露珠公主在太安县被魔教中人掳走已有整整五日,这五天朝廷内外可谓一片腥风血雨。皇帝先是派兵剿灭了魔教数个据点,还追责罢免了许多与此事有关的官员,原因乃是保护公主不力。先罢官,若是公主遭遇不测,就跟着陪葬。

由此可见叶露珠在皇室中的地位,不知比那两个忙着争权夺势的皇子要高上多少。而且叶露珠此行还有天下武功前十的道乘跟随,本应万无一失,只是没想到姬清所学功法居然传自山上,能够拼死困住道乘片刻。

所幸局中还有一个陆无忌,保住了公主性命。否则皇帝大怒,还不知道要砍掉多少人的脑袋。刺史柳明承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还应该对那个少年更好些。

陆无忌在家里向来是伺候小丫,操心老爹,如今难得被人伺候,便安心享受。一个时辰之后,他神清气爽兼酒足饭饱,被带到了叶露珠休息的地方。

她先是屏退了所有下人,还换上了一身新衣裳,绣着鸾鸟的素色百褶长裙,头发也精心打理了一番,乍一看仿佛仙子下凡。

陆无忌看后却有些想笑,觉得叶露珠随时可能问自己一句,“我与徐公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