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下将斐圳”

零星几点光斑，带着微弱的光亮漫无目的地飘着，姜灵仿佛置身于一片荒芜，她感觉自己就像一粒尘埃那样渺小，看不清来路，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她感到迷茫之际，一滴晶莹的水珠落下来，她伸手接住，那滴水却在一瞬间融入了她的掌心，此时，她的耳畔传来一阵轻轻柔柔的呢喃，呼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将斐圳……”

她转身想要寻找声音的源头，却看到一个光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窜动着，好像是两个人？她急切地走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踏出步伐的那一刻，整个世界轰然坍塌，她跌入无尽深渊，那些光斑萦绕在她的周围，陪她一起坠落……

姜灵从梦境中醒过来，失重的感觉似乎还没有消失，她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神，便随手拿起了手机，这二十几年如一日的梦境，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如果不是一大早打开了手机WiFi，她大概会觉得，这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

连接了网络之后，她的手机弹出了无数条消息，全都是来自QQ，清一溜加好友、加读者交流群的通知，备注也几乎都是几个相同的字眼《仙路侠踪》。《仙路侠踪》是姜灵最近新开的一本小说，也是她写小说十年来，第一次尝试的仙侠小说。

说来也奇怪，姜灵在写这本小说的时候，码字速度飞快，而且有时候就像是有人在硬往她的脑子里塞东西，她的脑海会不自觉地浮现很多场景和情节，更邪门的是，她有时候半夜码字困了，手指却始终保持着高昂的热情——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就像是那双手也不属于自己了。

由于她的灵思泉涌，只一个多礼拜，这篇小说就码了二十多万字。这样的字数，即便是对于已经有十年写作经验的她而言，也是相当可怕。

不过你要是觉得姜灵码了十年字，岁数一定不小，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她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网文领域展现出自己的“风采”了，虽然成绩一直不咋地——她在十年时间里完结了十一本书，但是毫无例外的是，本本扑街。

青春校园、都市言情、悬疑侦探、古言正剧、白领职场，这几种类型的小说她都写过，而且也签约了几本，可是没有成绩就是没有成绩。

当初想着写仙侠，也只是因为迷上了《仙剑奇侠传》的单机游戏，她觉得自己和单机游戏特搭，十年写作都是单机，每次自己在简介公布QQ号加好友，永远只会有一种人加她——骗稿的人，搁谁谁受得了？嗯……姜灵受得了。

仙剑通关路上，赚了她无数的眼泪，在那时，她就有了一个强烈的念头：谁也无法阻止我写仙侠小说。

但这个念头被她搁置了半年，因为大学毕业季的时候，她忙得很，写论文找工作。一直到现在工作转正稳定下来，她才开始真正着手写她人生中的第一本仙侠小说——《仙路侠踪》。

当初打算开这本书的时候，她也是兴致勃勃地找了自己的编辑洋大，大纲修改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和她合作了六年的洋大，依旧觉得这个故事，贼烂。

没关系，签不了约就是没有几百块的全勤而已，反正自己也单机惯了，再加上工作比较稳定，也就不用盯着那几百块，最重要的是，姜灵始终觉得，仙侠已经成了她心中的执念和磨灭不去的情怀。

于是她就开始了自己的仙侠梦，开头的序章还好，是按照大纲来的，但是到了第一章的一半，路子就开始偏了，她开始了随心所欲的创作，有时候这种随心所欲，是“不由自主”，是“情不自禁”。

最初发到网上的时候，小说就像是被人屏蔽了一样，点击量每天都维持在“1”这个数字，没错，是她小号每天贡献的点击量。但是现在……

“嗯？这么多人加好友，我的小说爆了吗？”姜灵自言自语，激动地一边点着同意申请，一边去开笔记本，她主观上觉得今天电脑开机的速度，比往常慢了不少。

打开网页输入那几个熟悉的数字登录作者后台，站短上显示的小红点和数字让姜灵确信自己的《仙路侠踪》成为了她梦寐以求的“神书”，再看数据，点击量是……九百万？

姜灵揉了揉眼睛，又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感刺激到她的神经，她确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于是认认真真数了起来：“1，2，3，……7，七位数，还真是九百万？”

就在这时，她的编辑洋大也给她发来了消息。

——《仙路侠踪》我看了，很不错，你有意向签约吗？这次可以签买断哦！千字五十元，你考虑一下。

这是第一次编辑大大主动联系她，更是第一次主动提出买断。姜灵没有急着回复洋大，她现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做出任何选择，她觉得这一大早给她的刺激，大概是她人生中经历过最为惊心动魄一次了，但很快，她就会意识到，这种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洗漱的同时，她把手机打开，翻看着自己的小说，看了一会儿看入了神，有些场景她觉得似曾相识，但又感觉那样的文风和曾经自己的文风大相径庭。不知不觉，她就忘了时间。

直到洋大再次发来消息询问她的意愿，她才回过神来，此时心里也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签吗？

——之前洋大可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你签约的请求！

——但那是因为洋大当时也不知道我会不按照大纲来写呀。

——你想清楚了，签了之后，今后除了能在这部作品上写你的笔名，其他的权益你就全没了！

——难不成我还能指望它能拍电视剧，能改成漫画？

——万一呢？

“对啊，万一呢？”姜灵这么想着，就翻起了之前洋大拒签她这部作品的聊天记录，然后截屏下来发给了洋大，带着一丢丢复仇的快意回复了四个字：初心不变。

——是买断价格的问题吗？这个我可以给你往上再争取一下。

——和钱没有关系。洋大，仙侠是我的初心，这第一本就是我亲儿子，我不会和任何网站签约的。

呸，什么叫和钱没有关系，姜灵把这段话发出去之后，就自己抽了自己一耳刮，她也不知道自己和钱较什么劲儿，按照千字五十元的价格，已经写完的二十万字就有一万块了，这比她十年来一共赚的稿费都多！

她还想着撤回，但是看到正在输入这几个字，她只能故作轻松，从对话框里退了出来，点进读者群。群里关于剧情和人物的讨论相当热烈，姜灵一下子就把刚刚的后悔抛到九霄云外了，在群里回复了一段话。

——咳，开始码字了，更新时间及更新章节……不定。另外说个事儿，《仙路侠踪》没有签约意向，各大网站都有免费更新，不用花钱，大家别看盗版，支持正版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这段话发出去，姜灵的心里已经开始了自我感动，这股子感动，完全掩盖住了刚刚把钱往外推的后悔劲儿，她浑身上下都开始充满着码字的干劲。

午饭过后，姜灵也像上午一样坐在电脑前码字，但是，吃饱了就开始犯困，是她始终不变的生理特征，没几分钟，她整个人就开始迷迷糊糊了，虽然手指还在键盘上敲着，但是她已经没有了清醒的认知。

蓝牙小音响里传出的“嘀嘀”声，击碎了姜灵的倦意，入眠失败的姜灵微微睁开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刚想把手也举起来伸个懒腰，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指尖，有飞速闪动的瓦松绿色光斑，她之所以能一下子说出这个颜色，是因为在她的小说里，瓦松绿的眼睛是顶级先天高手的标配。

来不及想什么先天后天的事情，姜灵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乱动，因为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是有触觉的。那双像是上了发条的手真的是自己的吗？她微微抬眼看了一下屏幕，她的浏览速度已经跟不上文字的输入速度了。

随着那块光斑的跳动，姜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一定是见鬼了！

她试着把手抬起来去拿手机，但是手指刚离开键盘还不到一秒，手腕还没抬起来，就有一股力量把它拉了回去，她不受控制地继续打着字。

之前写《仙路侠踪》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但每次她清醒的时候，都能自由支配自己的双手，所以之前她都只当是幻觉，但是今天，她不由得大喊了一声：“救命啊！鬼压指了！”

这话一出口，她的手指就骤停在了键盘上的“J”键上，看着屏幕上一堆“叽叽叽……”，她把双手缩了回来。

“我不是鬼。”一阵低沉的男声从她的指尖传来，微微停顿过后，又是一阵无可奈何的语气，“想不到过了这般久，你的性子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啊。”

姜灵听着这样的话，更加是要崩溃了，但好在她也是写过悬疑推理小说的作者，她明白这种场面不能怂！于是一边甩着手一边声音颤抖地问：“你……你不是鬼，你还能是什么？”

光斑被甩开，飘落在地板上，很快又聚集到了一起，飘起来落在了姜灵的电脑桌上，幽幽地说：“你就这么点儿想象力？难怪写了这么多年小说都不火。”

这话不偏不倚击中了姜灵的弱点，她有些生气，甚至都顾不上害怕了：“我不管你这坨光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可以侮辱我的想象力，但是不能侮辱我的小说。”

“《仙路侠踪》先前的大纲也很差劲。”光斑不顾姜灵话语里的怒气，很直接地说出了一个真相。

姜灵直接点开了《仙路侠踪》的后台数据：“这能叫差劲吗？”

“这是你写的吗？”如果那块光斑有表情的话，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是带着轻蔑又挑事的微笑。

“笑话，如果不是我写的，你告诉我是谁写的？”

“将斐圳。”

姜灵听到这熟悉的三个字，忍不住扑哧笑了：“哥们儿，你是不是傻？将斐圳是我的笔名。所以这本书还是我的啊。”

光斑一声轻笑，用不大却清晰得很的音量说道：“在下将斐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