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年少不自知,自知已不再年少

静谧的夜晚,清冷的院内,深秋的夜晚蒙蒙雾气带着寒意,凉飕飕的寒意越来越浓,这让夜魅紧了紧身子,不再去思考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如往常一般转身离开了寺院,消失在黑夜里,黑衣少年又一次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

连翘吃太多了,在院子里悠闲的散步消食。阿七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到院里陪连翘一起散步。

连翘打趣的说:“怎么?王爷没让你“侍寝”,你还睡不着啦?”

阿七:“切,谁稀罕。说的好像侍寝是件很荣耀的事一样。”

连翘:“那自然是的,多少姑娘那是巴巴的希望做王爷的侍寝丫头,估计也就是你生在福中不知福。”

“哈哈……太搞笑了,只是个侍寝丫头,搞得好像是当王妃一样,还生在福中不知福?抱歉!抱歉!我这人福薄,消受不起这福……你要觉得这是福……不如……不如你生个女儿给王爷当老婆呗,估计赶赶还来得及哟。哈哈哈哈哈……十几年后她能光耀门楣,到时王爷要叫你岳父,恭恭敬敬的给你奉茶,哈哈哈哈哈……想想那画面都十分过瘾。喂……你涨辈分了,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那到时大家见到你都要行大礼哟……”阿七唧唧咕咕哈哈大笑自言自语说了一大通。一边说一边还脑补画面,绘声绘色的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连翘却在旁边无声无息静得吓人,那种安静使得周围的空气都降到了冰点,阿七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说:“怎么突然这么冷呢?你感觉到没有?”

要不是黑夜遮住了连翘此时的面孔,估计连翘现在的阴冷愤怒的脸会把阿七吓死。

阿七感觉气氛不对,用手戳了戳连翘的胳膊说:“你……你怎么了?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刚刚不也跟我开玩笑吗?你该不会生气了吧?别那么小气嘛,你这样怪吓人的。你知道的,我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你别生气别不说话,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连翘闭上眼稍微运气压了压自己内心的情绪,尽量平静的说:“以后……别再说我女儿的事,那是我的禁忌。”

阿七连忙应下:“哦……好好好,不说不说。你女儿?禁忌?”却又忍不住好奇的问原因。

连翘:“岳松~岳柏他们没有谁告诉过你~我的情况?”

阿七:“他们为什么要跟我说你的情况?你的什么情况?”

连翘此时也没再生气了,正所谓“不知者无罪”,既然阿七不知道自己的事,他们也不曾告诉过她,趁着今夜无眠,也不妨跟她说说,就当疏散心中的郁闷心绪也好。

连翘在阿七面前还从来没有这样深沉过,他就踱步走在前面,那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单薄的身子显得格外孤单寂寥。“我有个女儿,现在如果还能像正常人一样……也该和双拾差不多大了。”

“嚯……这挺震惊的,跟大家在一起也快两个来月了,居然没有人告诉我连翘居然结过婚还有女儿?什么叫“如果能像正常人一样?”难道是~死了?”阿七听到连翘的叙述,心里这样想着,想问原因又怕惊扰连翘说话,于是耐心听他说下去。

“我记得她出生那年,我还是个村里的土郎中,整天不着家,背个药箱十里八村儿的到处替人看病。呵呵……那时生活苦,为了让孩子娘能吃好点儿,什么疑难杂症,猫猫狗狗的病我都治,就连隔壁村的母牛半夜下崽子,为了几个铜钱,我都会半夜跑去接生。”连翘摇摇头有点自嘲的笑了一下。

“就因为我这样替人看症经常不在家,孩子娘要自己照顾自己。父母早亡,我家哥兄三人,哥哥和弟弟都被抓去服了兵役,因为十里八乡就我一个土郎中,几个村儿的里正联名上书保我留下没被抓走。也正因为我没被抓走,家里嫂子和弟媳因为妒忌背地里总给我娘子使绊子。”连翘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难过,阿七想安慰他,却不知怎么开口。想到自己之前背的那首诗,估计也触及到了连翘内心里的痛楚了吧。

“我平时待她们也不薄,有吃的喝的,也没少照应她们。可人就是这样,画龙画蛇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娘子是个贤惠又善良的女人,即便嫂子和弟媳总为难她,她都自己忍让着不告诉我。这让我傻傻的一直以为她们的相处就如平时一样和谐友爱……但直到她难产身亡……人没了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蠢。”连翘说到自己这些往事有些哽咽。

“天色晚了,不聊了……要不……我们回去休息吧。”阿七轻轻拉了拉连翘的袖袍,生怕他继续回忆太伤心。

“我离家之前替我娘子把过脉,也摸过胎,她根本不像嫂子和弟媳说的那样会难产而亡……你知道我回家望着娘子冰冷的尸体,是什么感受吗?而且孩子皱巴巴的那么小那么可怜……她就那样没有娘了……呜呜呜……”连翘一开始还忍住只是抽泣,后来直接哭了,呜咽呜咽哭得很让人很心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见不得别人哭,别人一哭,自己也掉眼泪。唉……自从变成女人后,这泪腺太发达了。阿七也不住的用袖子抹着眼泪。

“我本想查明我娘子的死因把嫂子和弟媳送官府,可那时国家混乱,到处人心惶惶战事不断,官府根本管不了这些事……人已经去了,冷静下来以后我也怕去寻找真相,我怕我会不理智的做出点什么来。孩子那么小,已经没有娘了,万一我再有点儿什么事儿,孩子怎么办?……索性暂时仇恨放下,也不敢把孩子交给任何人看管。我时时刻刻都把孩子背在背上,抱在怀里,扛在肩头。反正自己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她照顾着。还好孩子打小就懂事儿,跟我在外风餐露宿不哭不闹,乖乖跟在我背后像个小尾巴一样,我累了还给我捶背,我渴了还给我端水,两父女相依为命……那几年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日子。”连翘眼角流着泪,嘴角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想必那段日子是真的很幸福。

“七年后,我家大哥回家了,却是残了一条腿,被送返回乡的。他带回消息说弟弟死在了战场尸骨无存。家里有人欢喜有人愁,弟媳一夜之间疯了。”连翘脸色很不好,就算黑夜里看不到,但是仍然能感觉得到十分难看。

“因为弟媳疯了,没人管得住她,她居然疯疯癫癫的把家里变成了窑子,家里经常来来往往很多奇形怪状的男人,眼瞎耳聋缺胳膊少腿的比比皆是。刚开始我哥还管管,到最后他自己居然都是内里的一员。”连翘很嘲讽的笑了笑。

“那环境不适合我们父女两个再呆下去了,我们决定搬走,可就当我们准备第二天搬走的时候,我嫂子和弟媳打了起来。”阿七瞬间感觉周围又开始冷了,阿七往连翘身边靠了靠,连翘在院中的石磨上停靠了下来。

“也就是那个夜晚改变了一切,我们父女的命运也被改写了。我嫂子是发现了我哥和弟媳的奸情,才动手打人的,因为大哥一直护着弟媳,嫂子不服气,一怒之下要告到里正那里去,要把他们沉塘。大哥怕了,劝说我大嫂说弟媳已经疯癫了,没必要再雪上加霜,还求她放过她。大哥不劝不求情还好,他的劝谏和求情让嫂子更加愤怒,一怒之下把我娘子的死因说了出来。”

阿七听得心里直冒火,这都什么亲人呐?

“原来当年我弟弟一走,弟媳就水性杨花的在外面勾搭男人,我娘子生产那日正好撞破了她的奸情……吓得她早产了,当时她就在我娘子身边,见我娘子那么痛苦她都无动于衷……据我嫂子说当时她上山砍柴回来时,我娘子已经咽气了。”连翘说得很平静,但捏紧的拳头说明了他有多愤怒。

“生人两瓣嘴,怎么说都行,死人已经开不了口了。可我永远记得她死不瞑目的样子,她一定是拼尽最后一口气把孩子生下来的,她自己把嘴唇都咬破了,厚厚的棉被也被她抓破了……”连翘再次哽咽了。

“我……我能理解,那痛,很痛,很痛。”阿七此时比连翘还心碎还难过。

因为阿七前世是孤儿,年少无知的时候非常埋怨自己的母亲,为什么生了他又不要他……后来自知时却已不再年少,渐渐的放下了怨恨……有次母亲节专门去医院体验了一次“生孩子”,但阵痛四级的时候他就放弃了。医生告诉他,患者如果把人类承受的疼痛分为十级,十级为最高疼痛的话,那么生孩子是比十级还要疼痛的痛。生育的疼痛是无法避免的,不论是顺产还是剖腹产,都没办法逃过。当时四级自己都承受不了,更何况他妈妈还顺产的他,亲手把他带到四岁左右才离开他。从那以后他心中再没恨过自己的妈妈,一直期盼着有一天能再见到她……可是……再也见不到了。

连翘沉浸在自己的仇恨世界里,没有理会阿七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