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火速出击
- 周环玉
- 4605字
- 2020-02-20 12:52:14
咚、咚、咚。门外响起三声急促的敲门声。
“谁?”铁锁迅速从枕头下摸出手枪,隐蔽到门后,压低了嗓子问。
“我,周国才。”
铁锁打开了门,周国才和两名战士扭身进了屋,铁锁很警觉地朝门外看了看,这才把门关好。
“黄姑闸的小鬼子很快就要撤离,我们得到情报,小鬼子已经在下泊山埋藏了毒气弹,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尽快找到埋藏毒气弹的地图,这里的地形你熟悉,你还得和我们一起完成这次任务。”周国才一边小声地说,一边把耳朵贴近门缝听着外面的动静。
“什么时候出发?”铁锁问。
“现在就走,我们还有十几名战士在山里。”
就在黄姑闸的日军大批转运物资时,新四军第七师指挥部也获取了日军从黄姑闸撤退及有关毒气弹的情报,当即派出独立团侦察连连长周国才带一支小队前往黄姑闸附近侦察并获取埋藏毒气弹的地图。毒气弹一旦引爆,将会给整个黄姑闸及周边地区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周国才连夜带着机枪手大虎、狙击手山柱还有十几名精兵强将来到下泊山。
雨一直在下,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啪嗒啪嗒地响,也落在树枝乱叶上发出没有节奏的杂乱的声音。人在山里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很难分辨出方向,也无法听到除了雨声之外的声音。山里没有一点风,就这样,雨连续下了大半夜。前方几乎一片黑暗,周国才和战士们的全身几乎都像刚从水里出来一样,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分明感觉到衣服里的水顺着裤筒往脚底下流,他们也没有斗笠和雨衣,就这样艰难地夜行在山林里。铁锁和周国才走在前面。
从团部出发之前,周国才的小队刚刚经历了一场与一小股日军的遭遇战。直到现在,他们已经一天没有吃食物了,装干粮的布袋已经见了底,此刻他们又难受又饿。尽管这样,他们也丝毫不敢放松对前方的侦察。铁锁轻轻地用手扒开挡在前面的杂草乱枝,被雨水模糊的眼睛依然努力地在黑暗中紧盯着前方。
这个夜里,除了下雨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无法听到。距离天亮还早,在半山腰的一处草丛里,周国才带领战士们隐蔽着,从这里可以看到炮楼的灯光,前面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周国才派山柱前去侦察。为了不打草惊蛇,其他人静静地趴在被雨水冲洗过的草丛里等待着。
“连长,前面有两道沟体防线,估计有暗堡,雨太大,其他的看不清。”山柱冒雨撤回来,隐蔽在周国才的身边。
“别急,再等会。”周国才低声地说,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拉了拉帽檐试图来遮挡额头上的雨水。
“连长,闻着什么没有?”发报员小梁轻轻地将身子移到周国才的身旁,紧贴着他的耳朵问。
“闻到旁边一股骚味。”
后面的战士一听周国才这样说,都小声地笑起来。
“别笑,盯紧点。”小梁知道大伙在取笑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趴在周国才的身旁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雨停了,身上有些难受,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皮肤,似乎有小虫子钻进衣服里在皮肤上乱爬。周国才和战士们也顾不上这些,在这样的特殊时刻,对前方的侦察是要他们全神贯注、集中精力的,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再去思考或去做其他事情。雨一停,小鬼子应该会有动静了。果然不错,前面小鬼子的沟体防线里出现了手电筒灯光,看来真的被山柱说中了,沟体里应该有小鬼子的暗堡。
此时,天空稍微有些亮光,天很快就要亮了。
“小鬼子的布防很坚固,看来从这里很难搞到情报。”铁锁说。
“最好抓个‘舌头’。”周国才盯着炮楼那边说。
“看这样子,不好搞,到处是小鬼子的火力点,还有暗堡。”铁锁的眼睛在炮楼的周边搜索着,希望找到突破点。
“连长,那边,有鬼子。”山柱指着北边的林子说。
“隐蔽。”周国才向后面挥挥手,示意战士们就地隐蔽。
“大虎,带几个人去看看。”周国才开始下命令。
“好嘞!”大虎拿起机枪,带着三个战士从旁边的树林里摸过去。
不一会儿,大虎回来报告。
“一共六个,好像是小鬼子的巡逻兵。”
“走,干掉他们。”
雨后的下泊山空气特别清新,树林茂密,天高云淡,周国才带着战士们从一条没有人走过的丛林小路向北边的林子出发。其实他等了一夜等得心里痒痒的,他恨不得就在昨天夜里给小鬼子的防线里扔几颗手榴弹,炸死几个小鬼子给家人和老乡们报仇雪恨,但是为了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他们绝不能轻易暴露,所以他还是忍住了。还好,有几个小鬼子的巡逻兵出来送死。
呯、呯、呯。林子里传来三声枪声。
“隐蔽。”周国才听到枪声,立即命令战士们原地隐蔽,听这枪声,应该是从对面的林子里传来的,紧接着,又有稀稀疏疏的枪声传来,听得出是三八大盖的声音,小鬼子开始还击,枪声不算很密集,小鬼子应该还没有发现袭击他们的目标,只是在试探性地胡乱开着枪。接着,他们隐隐约约听见小鬼子哇哇呀呀的说话声,声音越来越大。
“连长,炮楼里有小鬼子出来了,应该是听到了枪声。”铁锁跟在周国才的身后。
“先隐蔽,子弹上膛。”
周国才和战士们隐蔽在旁边的草丛里,用一些树枝树叶盖在头顶做掩护,战士们把子弹也上了膛,本来不想这么快惊动小鬼子,可偏偏有人在对面的林子里朝小鬼子开枪,开枪的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自己人,上级一定会通知他,看来小鬼子这次要遭殃了。周国才转过头朝战士们示意,并打着暗语,要做好隐蔽工作,不要轻易行动,一切行动听从指挥。
小鬼子的叫唤声越来越大,转眼间,有十几个日本兵从西边过来,直奔刚才开枪的地方。
枪声停了,一切安静下来,小鬼子好像没有发现刚才朝他们开枪的人;接着,又有两声三八大盖的枪声,这两声枪声应该是刚才过去的小鬼子发出的;再接着,一切又安静了。
山中起了雾,云雾好像一团团棉絮挂在树干上,上山的路已被大雾层层覆盖,辨不清方向,不宜前行,周国才只好带着大家往山下撤。山上这一带已经让日军有了警惕,不宜久留,必须立刻转移。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山下的路已被日军封锁,日军增加了哨卡和兵力,来来往往的都是日军的巡逻车和步兵巡逻队,山下的河口已经禁止百姓通行,看来一时是过不去了,大家只好隐蔽在一个土坡后面,等待着时机。
“连长,这毒气弹会不会就埋在咱们屁股底下?”小梁坐在周国才身边,忍不住问道。
“你问我?我哪知道?”周国才躺在一个斜坡处,一边擦枪一边说。
“那这地图我们去哪里找啊?”小梁又凑过来。
“你又问我?”周国才转过头看着小梁,继续说,“我要知道,还费这劲在这里瞎转?”
大家都趁着等待的时间在休息,连日的行军让人感到极度疲惫和虚脱,小梁问的问题其实连周国才心里都没底,只有情报,但没有具体的位置和其他线索,这才是完成这次任务的最大困难。
“铁锁,又想啥呢?”周国才看着铁锁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就捡起一块小石头扔过去。
“不想了,不想了。”铁锁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把枪从腰间拔出来,在袖子上擦了擦枪管。
“连长,有情况。”负责警戒的山柱急促地跑过来。
“有鬼子,十几个,朝这边来了。”
“准备战斗。”周国才一下命令,所有人立即找到各自最佳的射击位置,找到最佳的掩体,将枪口瞄准前面林子的深处。
“一会给我瞄准了打,只要小鬼子一伸脑袋,必须一枪一个。”周国才说。
“放心吧,连长!”山柱隐蔽在一处草丛深处,一般人是很难看出这里会隐藏着一个人,这就是作为狙击手第一时间寻找到的最佳隐蔽位置。
所有人屏住呼吸,尽量压住心跳的声音,密切听着前方的任何动静,只见有一小队日本兵端着枪朝这边过来,周国才给大家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说等小鬼子靠近了再打。
雾渐渐地散去,对面的日本兵也被看得越来越清楚。铁锁的食指放在扳机上,他瞄准了在自己正前方的那个日本兵,枪口随着那个日本兵的前进也在移动着,他在等待着周国才的开枪命令。那些日本兵好像也发现了在他们的前方有埋伏,突然停止了前进,全部隐蔽在对面的林子里,接着,有两枚炮弹从铁锁的视线上方飞过来,一声巨响,炮弹在他身边的不远处炸开,泥土和树枝被炸得向空中开了花,他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地响,像要裂开一样。
铁锁好像又看到了在两个月前妹妹被日本兵抓走的情形。那一天,一队日本兵来村里抢粮食,临走时,日本兵路过家门口,把妹妹抓走了。就在村口的小路上,妹妹被禽兽不如的日本兵糟蹋了。妹妹一丝不挂地躺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衣服被日本兵撕烂了扔在了河沿,衣角的鲜血顺着河沿的青石板流到河水里。妹妹的下身也在不停地流着鲜红的血,胸口也有三处被小鬼子的子弹穿透的洞,洞口的肉被子弹打成“三朵鲜艳的红花”。地下的泥土被子弹穿透的洞里喷出来的血染成了红色,就好像傍晚时分天边的夕阳一样鲜艳。妹妹的嘴里还咬着小鬼子的一只耳朵,那块被咬下来的耳朵上,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滴到妹妹的嘴角,再从嘴角缓缓地流到耳根,顺着后脑勺流到了地上……
“趴下。”铁锁被跳过来的周国才扑倒在地,又有一枚炮弹在身边炸开。他这才有些清醒,看到日本兵已向这边发起了攻击,子弹嗖嗖嗖地飞过头顶打在身后的树干上砰砰作响,日本兵的火力猛烈得让人难以抬头。周国才一边在指挥着战斗,一边给日本兵扔去手榴弹,战士们也在狠狠地还击,枪声很密集,炮弹爆炸的热浪向四处扩散。铁锁对着前面的日本兵扣动扳机,子弹打在一个日本兵的脑袋上,接着,他又扣动了扳机。
“大虎,再不走,小鬼子会越来越多,咱们会吃亏,快撤。”周国才向排长大虎下了撤退的命令。然后,他和大虎带着战士们一边还击,一边向后山蟹子洼撤退。这里几乎没有路,全是草木荆棘,走这里是最安全的。战士们用随身携带的从小鬼子手里夺过来的日式军刀拨开面前的树枝和荆棘,荆棘划破了衣服,划破了手上的皮肤,有刺钻进皮肤里,令人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只见战士们的手背上和腿上有血流下来。
枪声再一次停止了,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着,被炮火烧焦的味道和弹药爆炸后的硝烟味也都渐渐地散去,周围似乎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西村带着小队和前来增援的士兵还在四处寻找他们的对手。虽然经过了刚才短暂的激战,但他还无法判断对方的具体情况,为了安全起见,再加上士兵们非常劳累,西村命令就地休整。
他在一块空地上躺下来,眼睛正好可以看到林子上方枝叶间闪烁的光芒,虽然很刺眼,但他反而觉得非常好看。这让他想起了在长崎老家的情形。他和惠子亲手在家门口种植了很多樱桃树、月桂树、李子树、胡桃树,还有几百株红玫瑰、康乃馨及其他许多芳香的花,常常在晚饭后,他和惠子、真子坐在树下或是花间,一起唱着真子最喜爱的日本民歌《樱花》。
可是那样的幸福时光常常让人非常怀念和难忘。昭和十二年冬天,西村为了积极响应日本天皇的号召,也为了给家族增添荣誉,放弃了去东京一所医院工作的机会,参军跟随部队从长崎坐运兵船来到中国战场。但没有想到,参加这样的战争远远不是他想的那样光荣。在中国这几年,他最有深刻的体会就是一个人在临死前的那份绝望带给他深深的痛苦和恐惧,当年和自己一起来中国参战的许多同学都一个个倒在身边再也没有起来,每当看到那一双双即将闭上的眼睛、血肉模糊得已无法辨认的脸、被子弹击中的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他都整夜无法安睡,经常在噩梦中惊醒。在这样一个战场,他的手上沾满了许许多多中国人的鲜血。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要偿还这份血债的。即使这样,他也要效忠天皇,为了家族那一份荣誉,即使有一天他会战死。
“传令下去,继续搜索。”西村喊来了传令兵小林青木。
联队发来电报,已经有了确切的消息,在下泊山埋藏毒气弹的七人小组已全部失踪,联队命令西村要清除下泊山周边一切不安全的障碍,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毒气弹,这让他心里很不安,他必须要找到刚才的对手并消灭他们。
增援的小队已撤回到镇上去了,西村除了在炮楼里留下一些伪军和守卫防线的士兵外,把能调动的士兵重新组成了一支小分队,开始向林子的深处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