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入城

阳山暮明观,梁洛心神误入的迷幻山谷幻境前。

相伯平缓缓下落,正了正衣冠,开口道,“日月道职守的前辈,天门道相伯平求见。”

话音一落,那日梁洛休憩的大石头前不到一丈的地方,开启了一扇青色的光门。

相伯平步行而入,并未御器飞行,以示尊重。

刀客与道士,仍然相对而坐,如泥胎木雕一般。

相伯平上前打了个稽首,说道,“晚辈奉命下山除妖,二位前辈可有吩咐?”

道士睁开眼,瞧了一眼相伯平,“荧白,这小子还有印象没?天门道的。”

刀客手托下巴摸了摸胡茬,说道,“灵尘道下院,老挨揍那个?”

相伯平脸色稍显尴尬,“·········”

刀客又道,“田庸,与你道问半月,屁都没结出个果来。这事如何了结?”

道士田庸回道,“你我登台之境的道问,哪有那么容易有结果?你万灵道的路数,我觉得都有些极端了,一再突出平等,这世界哪有平等,地基都坏了,有个屁用。”

莹白也不生气,“这百年来万灵确实动荡有点大,各族的中层都塞进了万灵,像个粪坑。不灭境老祖神游万千,也不发话。铸火境的管事人,手硬不起来。”

田庸摇了摇头,“你我相交百年,我劝你多走走看看,莫急在一时。道冲境界,地基不可不牢固。索性如我这般,去年领了寻日观天的任务来此穷乡僻壤整修上一座道观,巡游日月星辰之间,夯实基础于此。”

莹白叹息道,“你日月道主修日月星辰与自然万物的运行规律,用不着理这些狗屁倒灶的东西。我万灵道进化派和均衡派在内撕斗不休,在外也龌龊甚多,真是让人难堪。我又分属一方,身不由己,意到之境的真我,最近这两年都有些不稳。”

“你若信我,且观那日所来少年日后所做所为即可。”,田庸莫名其妙的点了一句。

“何意?”,莹白追问道。

“变数。”,田庸回道。

相伯平问道,“前辈说的可是手持日月道信物的那位少年?我今日遇到了一位合气境的灵尘道弟子,似也是为他而来。”

莹白脸色莫名,“天命难测之人,灵尘道滔履红尘,主修人文智慧思想制度,最喜收这些带来变数之人入门。即便如此,也不值当你专门出言提醒。”

田庸无奈道,“那日与他问答之间,你心境紊乱没有察觉出来,那小子完全用了一种全新的语言体系在表达自己的观点。那是一套对应极其精准的定义体系,社会,人文,幻想,基础,生存,发展,共识。”

莹白又追问道,“宿慧,转世,还是天外?”

田庸笑道,“我九州世界内,乾坤道,灵尘道,日月道,天门道,万灵道,五道执天下牛耳,可有容不下他人的气量?”

相伯平这时插嘴道,“只要不是外来不灭境的念生种,五道当有广纳人才的心胸与气魄。”

莹白似回想起了这个插嘴的小子,踢了一脚相伯平,笑骂道,“小兔崽子,你可是忘了昔日,老夫在灵尘道下院打你戒尺的时候了?”

“啊?”,相伯平看了又看,仍然辨别不出莹白是自己的哪位老师。

五道荡平天下之后,于九州建立统一体系,也就是下院制度,相当于学前班。

五道各出意到境的修士,打乱散编,统一授课,最后学生学完基础知识,自选入五道一门做深入研修。

莹白看着眼前这个黑衣敞怀,风采卓然的男子,不禁想到了几十年前那个挂着鼻涕的臭小子,有些感慨。

“且在这里多呆些时日,我们两人既然在此,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就翻不出多大浪花。”,田庸说道。

相伯平的家乡就是被妖邪祸害,自小就嫉恶如仇,在外颇有下手狠辣之命。

既然领了命令除妖,却见前辈们不让其动手,相伯平便讽道,“两位前辈可是久不在人间,失去了人心?”

田庸懒的跟这小子说话,身后长剑原地一颤,一道波纹粘上了相伯平。

相伯平手脚躯体皆被束缚,动弹不得。

他神色不渝,荡起周身灵力一个大循环,由内向外压迫,要动用蛮力拼掉束缚。

莹白一脚踢在相伯平的腿弯上,后者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莫要死犟,相位空间束缚,还不是你这个还未建元定素的小子能破的道术。你小子,难道还要不守五道的规矩?”

莹白看这小子还是一脸的愤懑,叹了口气安慰道,“你自小性情偏激,于道途无益。更何况天门道主修元素,物性之变,若是无恒心,如何挨得住人间爱恨情仇牵扯,问道之孤苦?”

田庸看出这小子与莹白之间有些牵连,开口道,“万灵道化伤决加上我日月道元斥道术,守不守得住全城大半百姓?”

相伯平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神色漠然的说道,“大半百姓可活,那小半百姓就该死?”

莹白拿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满是伤痕的脸,“这九州天下谁不得靠自己争命?物竞天择,不过是适者生存罢了。”

相伯平索性盘坐在青草上,紧紧闭上了双眼,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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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云遮月。

夜色幽深。

阳台县城门外官道上马蹄声阵阵传来,一队武侯八人十六骑,踏风而来。

守城门的军卒看着一身黑甲,红翎盔的武侯,喜上眉梢。

这些小子们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卖力的拉动绞盘上的绳索,吊起城门。

武侯一进城,直奔县衙大堂而去。

林县令这会儿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明镜高悬的正堂中,来回的踱着步子,地面石板上都让他用布鞋擦出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白印。

付生元也在这里,只不过没林县令这么沉不住气。

他端了一杯浓茶,掌上灯,读着一本山水游记,观其翻书的速度,却是奇快,显然也没花多少心思在书上面。

门外的衙役刚刚大声通报,话音未落,山合城的武侯就被徐捕头领着进了正堂。

林县令连忙上前迎道,“诸位武侯如此及时,当可解本地百姓之苦。”

武侯领头之人,上前抱拳说道,“我等武人不识体统,老父母可直接将情况讲明,我等好解决问题根源。”

付生元拍了拍有些尴尬的林县令,说道,“林县令大可直言,武侯们与我们文官不同属,往日条条框框就暂且拿开。”

林县令也放下客套,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陈述。

武侯队正听罢,便说,“还请县令腾出一间静室,送来些吃食清水,让我等休息片刻,顺便商量对策。”

付生元替林县令答道,“已在偏室准备好茶水饮食,诸位武侯且去休息。”

武侯们走后,付生元冲林县令摇了摇头,示意其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从山合城一路赶来,武侯们一人双马,片刻不停,虽然武夫之躯身体强健,也难免精神上有些疲惫。

“老军,阳台是你家乡,你来说说地形。”,山合城中那位强让老卒休息的武侯,就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雷日巡(武侯内官职),我阳台县城东西南北约莫二十里,城墙只开一门,就是咱们来时入城的西门。拢共四条十字街交汇,分为城南,城北,城西,城东,百姓杂居,没有明确的认知分隔。水源从城外阳水河引入,城中百姓在巷子街道口,集资打了不少井,以供日用,算起来很分散,倒也十分安全。”,老卒一丝不苟的介绍着。

雷万生拿起桌上的枣糕吃了一两口,又灌了几口凉茶,说道,“一日入我武侯司,终生行路看生门。老军年岁不小,却是真真正正的自己人。”

一众武侯也都赞同之后,又催道,“老军你来猜猜,这次遇到的是什么东西。”

老卒犹豫半天才道,“听林县令所讲,老朽大胆猜测,所遇可是兽灵?”

雷万生摇了摇头,“老军是哪年退下的?”

“宁平初年。”

雷万生又道,“老军眼界窄了,五道上门又传下一套标准流程,等会老军可观之,涨涨见识。”

一众武侯囫囵一顿,便鱼贯而出。

雷万生见到林县令与付生元,不待他们开口,便说道,“县令等会要让人配合我等作战。”

还没听到林县令的回答,雷万生就开始对武侯发号施令。

先让两人职守西门守住生路等信号,若妖异无传染牵连之能,城内武侯抵挡不住,当看信号迁出百姓。反之,则封死城门。

林县令与付生元对望一眼,脸上挂着深深的忧虑。

雷万生又分二人带着巡捕衙役巡查城西,城北。

再分两人巡查城南,城东。

他与老军,则作为机动力量,坐镇正中的县衙中。

老卒反驳道,“雷日巡,老朽虽年老体衰,但是仍为赳赳武夫,为何不放老夫入城,可是瞧不上老朽的武力?”

雷万生脸色冷了起来,“老军,念你是武侯前辈,为镇压妖异征战一生,免你质疑上峰之罪,某家可容不得第二次。上门五道于宁平五年已出新对策,听令即可。”

说罢,雷万生等武侯带着巡捕衙役们出发之后,从怀中掏出六个直径不到两寸的圆球。

四个黄色,两个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