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张新家回来的第二天凌晨,天还没有亮。
李枫骑着自行车在狂奔,她的目标是夏雨家。
到了夏雨家,把自行车一扔,就咣咣咣的敲门,夏雨家都还没有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人应:“谁呀?”听声音就知道是夏雨的妈妈。
“伯母早啊,我是李枫啊。我来找夏雨。”
“这么早啊,没出什么事儿吧?”
“当然没有,我们约好了去看日出的!”
“这样啊,夏雨没和我说啊,”说着,夏母已经把门打开了,“要不我可以早起叫他。”
“没事儿,我这不是来叫他了么!”
“那你们要吃点东西不?”夏母把李枫让进家里。
“不用了!太阳快出来了!来不及啦!”
李枫进去后,直接就奔向夏雨的卧室去了。李枫来夏雨家虽然没有夏雨去李枫家那么多,但对夏雨家也是非常的熟悉,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尽头就是夏雨的卧室。
夏母本来想让李枫在客厅坐一下,自己去叫夏雨起床。没想到,李枫径直自己就去了。虽然觉得不妥,但也不好拦着,就由得她去了。
夏雨的卧室没有上锁,李枫就直接推门进去了,嘴里不停地大叫着:“起来了!起来了!”
虽然盛夏,但这就是东北,晚上睡觉仍然需要盖被。夏雨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
见夏雨没被叫醒,就又继续大喊:“夏雨,起来了!夏雨,夏雨!”
夏雨还在做梦,梦里就听见有人呼叫自己的名字,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直到最终发觉原来是真的有人在叫自己。
当夏雨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到李枫已经站在床前了,而且已经伸出手正准备掀被呢。
夏雨“腾”的一下就清醒了,吓得马上把被紧紧裹在自己身上。
李枫见状,劲头一下子就来了。伸出手死死拽住被角,使劲儿拉,嘴上还叫:“哎呀,你使劲儿啊,躺着还敢和我较劲儿!”
夏雨哪里敢让李枫把被给掀开,使出全身力气,死死裹住被。嘴里“啊,啊”地惨叫着。
“你叫啊,没人会来救你!”李枫还在陶醉着。
“别拽了,别拽了!好了!好了!可以了!我服了!”夏雨无奈。
“这还差不多,早认输啊!”李枫松开了手。
夏雨这下可得救了,马上缩到床角,叫道:“干嘛啊,你还真要掀我的被啊!”
“咋?不行啊?”
气得夏雨无语,只得说:“出去!我要起来穿衣服了!”
什么?穿衣服?李枫嗡的一下反应过来了,夏雨没穿衣服?刚才只顾着拽被,却没有去想被下面的夏雨没穿衣服。脸上一热,嘴上也不知道答应了没有,灰溜溜的走出卧室。
李枫出来后走到客厅,看见夏母正端着个盘子,里面有四个鸡蛋,看样是刚刚煮的。
“你们把这四个鸡蛋带上,饿了好吃。”
“哇,太好了!多谢伯母!”
“别客气啦。对了,我在厨房隐约听到你们好像叫唤啥?”
“啊?没啥没啥,瞎闹呢!”想起刚才的事,李枫心里突突地跳。
“你俩呀,到底是……”夏母本想直接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这么直接问太唐突了。可心里却也有些着急,这也老大不小了,一直关系不明不白的,当父母的难免着急。
“什么呀?”
“哦,我是说你们到底是这么好的朋友啊,还一起去看日出。”
“是啊,他答应我的。本来我们在张新家就应该去了呢!”
“这样啊。你们在张新家玩的怎么样啊?”
“很好啊,上山去抓鱼了!”李枫心想,夏雨回家啥也没说?
“抓鱼?你们会吗?”
“是不会啊,就张新自己会,抓了十几条。我才抓两条,夏雨抓了三条,我和他就差一条,要不是他——”李枫想起当时夏雨拉着自己手时的情形,心里又开始突突的跳,还好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他怎么了?”夏母追问。
“他耍赖啊!要不是他耍赖,我肯定可以超过他!”
“是在说我耍赖吗?什么时候?”这时夏雨已经穿好衣服,正好听到这句。
“没什么,没什么,走吧,太阳快要出来了!”李枫赶紧转移话题。
“是么,那赶紧的吧!”夏雨也没追问下去。
“你要不要洗洗脸啊?”夏母问。
“早已洗漱完毕!我们走了!”
“啊?你这家伙,我还没洗脸呢,早知道你这么慢,我洗完再来!”李枫的口气倒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伴随着后面夏母“小心点儿”的嘱咐声,两人骑着自行车开始向山上狂奔。
凌晨的路上几乎没有人,整条马路都是夏雨和李枫的,没有人阻挡他们,他们想怎么骑就怎么骑,所以两人异常兴奋。
两人骑着自行车在你追我赶,颇有奥运赛场上自行车追逐赛的意味。
很快就骑出了城区,来到山路上。
这里四下更是无人了,鸟儿的叫声环绕在他们的耳畔,树林的绿色映在他们的眼前。
他们对着深山老林里大声的呼喊,愉快地听着一遍又一遍慢慢减弱的回声。
他们也不知道应该到哪里看日出会比较好,只知道到山上去,到高的地方去。实际上这里也并不是什么风景区,更没有什么好的看日出的地点,这里只是普通的山而已。
他们把自行车锁在一个大树山。然后开始向山上爬去。
这也是一个普通的小山坡,不过好处就是在它前面没有更高的山了,站在上面应该可以直接看向东方,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因为在山腰上,他们也不确定太阳是否已经升起来了,只有加快脚步,有时手脚并用。
终于爬到了山顶,——太阳还没有升起!太棒了!他们击掌相庆。
他们环顾一下四周,简直太完美了。东面的方向上,一眼就可以看到天边,没有任何视线阻挡。山顶上的树木也没有下面那么茂盛,几块地方空空的,只有茂密的小草。
他们挑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因为根本不需要站着就可以看到太阳升起的地方,何况他们这一路疯狂的骑车爬山,也有些累了。
他们并排坐着,身体之间仍然还有着距离,大概有二十厘米,这和他们之前并无不同。他们一时间,或者说还没有那个契机,可以让他们跨出那一步,即使他们心理上已经开始靠近对方。
“很不错啊,比想象中好!”李枫感慨。
“嗯。不过,主要是我也没有多高的预期,反正也不是什么看日出的好地点。”
“哎,这你就不对了,要乐观点儿。干嘛那么悲观?”
“这不算是悲观吧?”
“我说是就是!反正你不乐观!”李枫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火气,自己也莫名其妙。
夏雨听着语气似乎不对,心想不至于吧?刚才累到了?
“好了,快看吧,太阳好像要出升了!”夏雨不想争论下去。
果然天边已经有些亮了,浩瀚的天空中基本没有云彩,偶尔某处会有一丝一缕的淡淡的轻纱般的云,靠近天边的云已经被即将出升的太阳映射成红黄色。远眺天边,一排灰色的山脉横亘在大地的最远端,那也是因为太阳还没升起,所以山脉无法展示它本来的颜色。与山脉交界的天空泛着红色,往外一层淡化为黄色,而再外一层却是白色的,白色再外面就是灰蒙蒙的蓝色了。
“真美啊!”李枫又感慨。
“太阳还没出来呢!”
“那也美!”
“你第一次看日出?”
“当然不是,但每次都不一样啊,每次都很美!”
太阳已经探出了一点头,是白色的,一点都不刺眼。明显的感觉到,天空更加的透亮了。
“太漂亮了!太美了!太美了!”李枫不停的赞叹。
“你就没有别的语言么?”
“没有!就是太美了!太美了!”
太阳已经升了一半了,仍然是白色,只是接近山脉边界的部分是黄色的,整个天空都被照亮了,大地也已接近白天的模样。原来一半的太阳就足以让我们的世界充满阳光。
李枫嘴里还是不停的“太美了”,夏雨只是静静的看着。
山脉显然不希望太阳马上就跳出去,就像拉扯着的和好的面一样拉扯着太阳的底部部分,而太阳却又着急投入天空的怀抱,向往着那无边无际的自由。
最终山脉还是拗不过太阳,无可奈何的放开了手。
而当太阳如愿的挣脱了山脉的阻挡后,马上以更快的速度奔向天空,浑身也迸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这一刹那,太阳已经不能肉眼直接观看了。
李枫转头看了看夏雨,“你不觉得很赞叹么?”
“还好,是挺壮观的。”
“那你咋那么安静?”
“习惯吧。就连体育比赛我都是安安静静的。”
“是么,还真没和你一起看过比赛,”李枫顿了一下,“感觉你平时不是挺能瞎侃的?”
“我也不知道。尤其是看比赛,本来应该很激动很沸腾的,但我就是喜欢安静的看。不过我也不反感别人疯狂的举动。”
“哦?”
“是的,大一时和我们同寝的人一起看足球比赛的时候,他们都大喊大叫的,就我一个人像听音乐会般的安静。我都搞不明白我自己。”
“奇葩啊,你真是奇葩!”
“也许吧。不过就算是奇葩也有人喜欢!”
“谁喜欢你?”李枫心里一惊。
“远在天边,近在……”夏雨故意不说后面的“眼前”。不过,这也是夏雨说过的最露骨的一句了,算是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谁喜欢你?我?我,我才没有,你乱说!”李枫惊慌失措,万万没想到夏雨敢突然打破他们一直以来的默契和平衡。
“你咋知道我要是说‘近在眼前’呢?可能是‘近在沈航’呢?”
“你这个家伙!再说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李枫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了夏雨。
“哦?难道又练就了什么绝世武功?”夏雨仍然坐着,歪着脑袋看李枫。
“服了你了,一提这个,你老能扯了。”
“上次在张新家,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等等!你看前面是什么?”李枫指向左前方,山脚下的一块菜地。
“是什么菜吧?”
“好像是黄瓜,”李枫眼睛一转,回头问夏雨,“敢不敢陪我做件事儿?”
“看你那眼神,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儿。你说说看。”
“我们去偷黄瓜啊!怎么样?”李枫眼冒金光。
“好啊,走!”夏雨一口就答应了,没有半秒的犹豫。
说罢,两人开始下山,朝黄瓜地走去。
他们四周看了看,黄瓜地的最左面有一个小小木头搭建的小屋,不仔细找,很真未必看得见,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
“没事儿,就算里面有人,这么早,也应该没有起来。”夏雨压低声音对李枫说。
“嗯,应该是。”
两人顺着黄瓜架之间的小空隙边走边瞧,大部分黄瓜还没有长大,只有手指头那么长,偶尔看见几根长的,也都很细。
两人都有些失望。
正想就此算了,突然看见前面黄瓜架上有几根长长的黄瓜,嫩绿嫩绿的,特别新鲜,头上黄色小花似乎刚开不久,身上的突起分外明显。
李枫蹭蹭几步走上前去,夏雨紧忙跟了过去。
“哇,真是诱人啊!”李枫对着黄瓜说。
“快,接着,你的口水都掉下来了。”
“你再取笑!”
“哪里,你看,就是流了下来。”
“哎呀,你还说!看我不……”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后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质问。
两人吓了一跳,猛一回头,后面20米左右,一个大约50多岁左右的老汉,手里拎着个水桶——这是黄瓜地的主人早上起来浇水来了!
李枫眼疾手快,顺手摘下一个黄瓜,撒腿就跑,嘴里叫着:“夏雨,快跑!”
夏雨被气晕了,这本来也没摘黄瓜啊,不必跑的,解释一下不就好了?可这一摘,就表明了他们是在偷黄瓜啊!也只能跟着跑了出去。
“站住!敢偷黄瓜!”那老汉竟然拎着水桶要追上来。
夏雨和李枫哪敢停下来,箭一样的跑着。
老汉气得扔下水桶,疯狂的追着。
一转眼跑出去几百米了,回头一看那老汉竟然没有放弃,仍然紧追不放。
夏雨边跑边想,这至于吗,一根黄瓜而已啊!好像把我们当做多坏的人了啊!
不由得埋怨李枫:“你说你,非得拿一根干嘛?!”
“这才有意思啊!多好玩!”李枫竟然在享受着!
别看那老汉50多岁了,但干农活的人,体力好的很,追的很紧。
夏雨和李枫两个人也是疯狂的跑,但夏雨发现自己似乎跑不过李枫,李枫每次把夏雨落在后面,都只能放慢速度等一下夏雨,就这样跑了一会,李枫发现也无法甩掉那个老汉,情急之下,抓起夏雨的手,拽着他跑。夏雨被这么一拽,也快了起来。老汉在后面一看,已经无法逼近,只得作罢,嘴里似乎骂骂咧咧的,愤愤的站在那不追了。
又跑了一百来米,虽然还看得到老汉,但已没有被追上的危险了,两人也不跑了。
可是手还牵着,夏雨觉得危险已过,是不是应该松开了,但心里一个声音告诉他别松开。李枫也完全没有甩开的意思。
就这样两人手拉着手,心照不宣的默默地走了几十米,谁都不说话,但心里都明白,他们算是真的突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纯洁的友谊了,不再是普通的朋友了——实际上,他们自己也在问自己,他们之间何曾普通过?!
“黄瓜呢?没跑丢吧?”夏雨打破沉默。
“没,没有。我握的紧紧的,要不就白折腾了!”
“那我们吃了吧,这黄瓜来的不容易啊!”
“可不是不容易?我还得拉着你跑,没有你我早把他甩掉了!”李枫得意的说。不过这一说出来拉着夏雨,不免有些尴尬,只得马上松开手。
夏雨虽不想松开,但总不能硬攥着不放,只得说:“你不摘,我们也不用跑啊!”
李枫把黄瓜掰成两半,两人一人一半,咯吱咯吱的吃了起来。这个香啊,脆啊!是两人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黄瓜了!
这一吃,夏雨想到什么,问:“临走时,我妈不是给拿了几个鸡蛋吗?在哪呢?”
“呀,可不是,放在自行车那呢!”
这下不要紧,一提自行车,两人有点傻眼了,刚才光顾着跑了,完全没有记路,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放自行车的地方了。
两人只能硬着头皮往回走,还得绕过刚刚的黄瓜地,不能被抓到啊。
“我总觉得你应该参加比赛,你跑的太快了!看来你已经学会了凌波微步。”夏雨边走边说。
“哈哈,早就会了,”李枫停了一下,“谢谢你送我的《天龙八部》。”
“我可不是没有要你谢我的意思啊!”
“我知道,想到了就说了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哪有功夫参加这些什么比赛,不都寒窗苦读来着?”
“现在大学了,你可以去啊,要不然浪费了。”
“没浪费,今天不是用上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