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整座城市都置身于瀑布底下，耳畔除了水柱击打地面的声音再无其他。楼里的人烧饭的烧饭、洗衣服的洗衣服，唯有多开的那盏灯和潮湿的地面与往日不同。丁竹洗好澡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七点时的黑夜是昼长夜短的夏季的一个意外。

丁竹还没吃晚饭，没什么胃口，这么大的雨点外卖也不好意思，她就这么躺在床上，没开空调，开着小窗户透气，雨水从框上滑下形成一道水帘。八点整，陈嘉许准时来电话，这时间踩得太准，让丁竹觉得他提早做好了准备守在手机前，在五和九都变为零的瞬间按下拨出。

自从养了小猪猪，两人每天的话题就从“今天你干了些什么”变成了“今天小猪猪干了些什么”，陈嘉许一件一件的说着：“早上黏着我想一块去上班，我把它抱回去它就跟出来，回来的时候它在窝里睡觉，看我回来了才懒懒的起床，吃晚饭的时候老是跳桌子上，等你来了好好教育它。”

丁竹打趣道：“我才不教育，这不是让我当坏妈妈，你当好爸爸嘛，你真是用心险恶。”

陈嘉许笑着道：“反应倒是挺快的。”

说完小猪猪又说了些学校里的事，打满十分钟才挂，丁竹心想陈教授连打电话都一丝不苟。本来想和他说医院里的事，又觉得跟他念叨女人间捕风捉影的事没什么必要，但这事她心里又觉得委屈。陈嘉许没发现她的异常，一开始她就无精打采的，只当是工作太累，反正后天就能见面了。

电话刚挂一会丁竹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做了个难受的梦，梦里她在爬一座没有尽头的山，爬啊爬，一直到她醒都没有爬完。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头发根部潮潮的，四肢像被钉在了床上，又酸又痛怎么都抬不起来，她怀疑自己真的去梦游去爬山了。咽了下口水，嗓子瞬间传来剧痛，看来昨天的那场雨，把她弄病了。

丁竹虽然瘦，但身体挺好的，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大病，连感冒发烧这种小病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也不喜欢请假，她的工作她不做，其他人就要多做，因此能坚持上班就坚持去，更何况院里还有个臭臭在等着她照顾。

医院里的人还和昨天一样，细想还要更严重些。顾医生仍旧把她当空气，华姐还是那么凶，小许也一天没搭理她，中午她端着餐盘从她们身后走过，周围忽然就沉默了，这沉默让她害怕。似乎她们在谈论自己，但她又有什么好被谈论的呢？

丁竹不知道有个词叫“众口铄金”，好事说坏，坏事说好，这是人的本事。

雨还在下，不过小了很多，院里的顾客因为天气原因比平日里要少，工作量大概只有往常的一半，丁竹一天下来却累得不行，比最忙的那几天还要累。中午在食堂吃了几筷子青椒肉丝，小半碗饭，不觉得饿。嗓子倒不疼了，不过身上的酸痛一点没缓解，医院边上的地铁下班高峰人特别多，丁竹被挤在人堆里，两只脚软得厉害，四周的人把她牢牢夹住，她才没瘫地上。

下地铁的时候还是被人群挤着出来的，她觉得自己是一张纸片，黏在这些人身上。丁竹皮肤一直白白嫩嫩的，现在也白，不过是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彻底没了力气，坐在外面用来限行的石墩上，石墩上的雨水通过裤子渗到里面，她不想管。还剩两公里，之前都是走回去的，不舍得打车，今天破个例。

出租车司机停在楼下，丁竹几乎是跑上去，连湿掉的裤子都没换，只脱了鞋就倒在了床上。床好舒服，想一直躺着，陈嘉许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正做梦，梦里有许许多多石头样的怪兽走向她，她变大，怪兽也变大，直到她被怪兽的影子笼罩。她又开始往下挖，就像昨晚梦里爬不完的山一样，怎么都挖不出去。

陈嘉许打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想她应该是睡了，丁竹这工作太累，常常加班做手术，不过她喜欢，对临床也有热情，身为丈夫应该支持。明天是每月见面的日子，他睡前把到站时间和车站名发给了丁竹，车站离她工作的地方不远，明天下班直接去车站碰头。

丁竹念叨了好久点都德，这次让她吃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