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庄周梦蝶

等林臻回到自己公寓所在的大楼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阳光早就被黑暗掩藏,但洛杉矶这座不夜城正展露自己夜晚中的那一面。

“各位,看准脚下,有台阶!”

林臻从出租车里面钻出来,旁边的维奇很绅士的让半醉的茱莉亚靠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说的就是你,汤姆!你是在跳迪斯科吗?”

林臻笑呵呵地看着从另一辆出租车里面爬出来的汤姆,这个好酒的动作设计师早已经烂醉如泥,平常比所有人都灵活的身体现在如同婴儿一样蹒跚着往前走。

还有剪辑师马修、灯光师史蒂夫、场务师比尔……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从出租车里面钻出来,他们都是林臻团队中的一员。

包括林臻在内,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酒气,但他们的笑容却很灿烂,就像负担在身上多日的枷锁一下子被打开了一样。

“天知道我期待这次聚会有多久了,好样的老板,我就知道你能行。”

汤姆已经醉的没有人样了,但他还是坚持过来和林臻击掌,只是苦了身边搀扶他的马修和比尔。

但每个人都没有出来劝阻汤姆的动作,实际上他们也想和林臻来一个击掌,但这个想法已经被汤姆付诸实践了。

在安德同意和林臻合作、担任《瑞士军刀男》的制片人之后,林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的团队,于是所有人都决定去公寓附近的酒吧好好放肆一下,结果就造成了这样的情况。

“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这算是咱们老传统了,虽然电影还没开拍,但他们等着一天都等的太久了。”

维奇努力把身子往下滑的茱莉亚抬了起来,以前林臻拍电影之前都会和大家聚一次餐,以此来激励大家的士气。只是现在经济紧张,所以他们选择了一家按人头计费的酒吧,搞得一些贪杯的家伙管不住自己的嘴。

“没关系,维奇,我也很开心。”

林臻的步子也有一些摇晃,但他是整个团队中最清醒的人了:“咱们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老传统了?似乎咱们拍过的电影用两根手指头都能数完。

等以后咱们的电影项目多的拍不完的时候再把他叫做老传统吧,现在充其量只是一帮酒鬼在撒酒疯。”

维奇笑了起来,他是这群人中最熟悉林臻的一个,自然知道这是独属于林臻的玩笑。

好在他每次都会笑,表示捧场。

“好了,大家伙,快进去吧,之后就好好睡一觉。

离电影开拍还有一段时间呢,别现在就把弓拉满了,不然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林臻和维奇招呼着大家往公寓大楼门内走,无处不在的酒气味惹得值夜班的公寓管理员一个劲的皱眉头。

等到了林臻他们所在的公寓楼层,他和维奇又负责把人一个个的送到了他们自己的卧室里。等所有人都安顿好了,林臻才和维奇朝自己的公寓房间走去。

这个团队一共有十一个人,却只能合住在三套公寓内。

“你现在要洗澡吗?看来不需要了。”

回到房间后,林臻刚刚才把话说出来,就看见维奇迈着沉重的脚步往自己的卧室一步步挪了过去。实际上他也喝了不少,能坚持到现在全靠自己的毅力和责任心。

林臻笑了笑,转身进了浴室洗澡。

“考到了加州电影学院的研究生学位,利用拍MV的机会提高了自己的导演水平和对整个团队的把控能力,现在更是接到了自己的的第一步电影……

我干的不错。”

任凭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林臻一边给身上打沐浴露,一边回想着自己这几年的成绩。

“这是我到现在最满意的一次答卷,就不知道他满不满意了。”

林臻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走出了浴室。

洗漱完毕,等他躺在床上的时候,熟悉又陌生的困意袭来,林臻给了自己一个笑容,缓缓沉入了梦乡。

……

还是熟悉的地方啊。

就是不知道他还能存在多久。

林臻白衣白裤,站在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内。

首先进入眼球的还是那块大大的黑板,上面写着一些“导演的自我修养”、“如何让长镜头和人物形象以及故事联系在一起”、“运作一部电影该分为几步”……之类的词语,以前林臻很头疼这些词语,现在却感觉恍如隔世。

除了这块黑板之外,这个房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一下:几个坐起来很不舒服的椅子,一些杂七杂八的道具——独属于电影世界的道具,还有就是林臻在这里写的各种各样的文字。

《楚门的世界》的大致剧情

《速度与激情》的故事梗概

《无耻之徒》的故事及人物性格形象描述

《流浪地球》的手稿和地球推进器的设计

《平凡之路》的曲子和歌词

…………

…………

“我自己都没能想到我能记住这么多,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

看着这些自己熟悉万分的文字和图画,林臻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是啊,人的潜力就是无限的,你和我,咱们俩都证明了这一点。”

另一个声音出现在房间内,这个声音和林臻的声音一模一样,甚至连说话时的语气起伏都分不清谁是谁。

林臻没有感觉到意外,他转身看着那个穿着一身黑衣黑裤的男人:“也要感谢你这个老师,不然我现在只会在洛杉矶拍着没完没了的MV。”

黑衣男人微微昂头,看着头顶的灯管:“我能教你的都交给你了,现在咱们分别的时候也到了。”

这个男人的脸文雅又帅气,和林臻的脸一模一样。

白衣林臻看着这个从外表到灵魂都和自己完全一样的林臻:“那你要去哪里?是不是去我的家乡?

还是说,你要永远消失了?”

白衣林臻说完就沉默了下来,黑衣林臻也没有说话,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黑衣林臻只是看着白衣林臻写下的那些文字,半天突然笑了起来:“让‘我’能在这个世界创造出这么多伟大的作品,我就算死亡了都没有遗憾。

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想我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了。”

这下轮到白衣林臻沉默了,他们是完全一样的两个个体,但眼前的这个男人比自己要洒脱的多。

“还是要谢谢你,你教会了我身为一个导演的理想和职责,还有这两个字背后的本领。

我感觉你也不会消失,庄周梦蝶,谁能知道自己是庄周而不是蝴蝶呢?”

白衣林臻说出了自己从认识黑衣林臻以来最想说的话,他知道这句话很大程度上安慰的成分更多一些。

“答案马上就有了。”

黑衣男人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一个璀璨的光环出现在了房间里。

这个光环他很熟悉,那是白衣林臻来时候走的路。

黑衣林臻没有再犹豫,他转头又看了一次这个房间,又认认真真的看了看白衣林臻,就像要从白衣林臻的眼中看到自己热爱的那个世界。

“我走了。”

说完他便抬腿迈进了那个光环。

“照顾好你自己,如果到了家乡,记得看看爸妈。”

“你也是。”

“我知道。”

两个林臻都冲对方笑了,只是他们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一滴一滴的滴在了地上。

…………

…………

林臻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直到现在他也不想从梦中醒过来。

他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到了这里,到了这个年纪轻轻便要以脑死亡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这个世界和他的世界好像一模一样,但又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那个原本要脑死亡的自己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相同的自己,只是那个他对自己的接受程度很差。

他接受不了自己居然是一个导演白痴的事实,这个自己只喜欢看爆米花电影,连给女朋友拍照都拍不好,让他曾经很是感慨了一番人生的奇妙。

于是自己天天晚上入睡后来到了那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向他学习自己要学习的。

什么是导演,自己身为导演该怎么做,镜头的表达和故事有什么不同……自己像阿甘一样,在这里漫长的奔跑。

而那些在这个世界统统没有的伟大的电影和音乐作品,他也强迫自己一一回忆了出来。

“毕竟你现在还不明白一个导演的伟大到底在哪里,有了你们世界的这些作品,再怎么你也不会饿死了。”

自己还记得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现在,自己要学的都学到了,他也消失了。

林臻还是站在那个房间内,光环正慢慢的收缩消失,他在光环中大步的向前走,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光环的对面,好像就是自己的家乡啊。

林臻默默的站了一会,直到很久才从房间内消失。

这时候洛杉矶已经是天光大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林臻醒了,他下床走到公寓的窗户边,努力看向好莱坞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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