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万事小心

墨色的苍穹上缀满了点点繁星，那河汉形似一条亮带，横披在夜空之中，格外显眼。

可很快，那些璀璨的星光便被大地上冲天的火光掩盖去，只余下更加漆黑的夜色，与滚滚上升的浓烟。

王始抢先一步从天上宫阙的西南角绕道而出。这条路上火势最猛烈，也因此，轻易不会有人从这里逃出从而暴露她的行踪。

而早前一步离席的皇太后就是从这个方向离去的。

诚然，上一世的国宴便是在火灾中结束的。而拓跋邕的生母皇太后就不幸在这一夜的火海中葬身而亡。

她之所以敢向拓跋邕提出合作，筹码就是她对未来事件的“未卜先知”。

宴会起火之时，宫廷守备必然忙于控制火情疏散人员，只要她赶在皇太后被困之前将她解救出来，再一路潜伏到此前司马殷透露的东宫密道，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太后救出。

晚风肆意地吹，好似恨不得这场殃及人命的大火能够烧得更旺一些。

王始一路小步急走，一路宽衣解带。没多久，她便将鲜艳精致的外裳脱了下来，轻轻一抛，那衣袍便滚入疯狂跳跃着的火堆中，转眼间化为灰烬。

此刻她单单一件黑色中衣十分轻易地融进了夜色中。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煽动着四周的火势如狼似虎般朝她袭击而来。

她刚要转身走出殿外的过道，忽然，腰间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揽去。天旋地转间，王始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小心。”

这一句“小心”听得她心室骤然缩紧。

下一刻，缠满烈火的焦黑木条在她方才经过的地方重重落了下来。“啪嗒”一声坠在地上窜起一堆火星子。

王始猛地推开了魏琰。此刻的她窘迫得像只无头苍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只眼睛抬都不敢抬一下。

魏琰深沉若潭的眼底带着一丝异样，可说出来的话却一如既往的谦逊温柔：“王小姐似乎走散了。”

她这副“另辟蹊径”埋头直走的模样，哪里像是走散了。加之这一身黑色中衣，任何人看来都像是有别有企图。

很明显，魏琰是给她台阶下。

王始自然不是什么傻子，如果顺着魏琰的台阶下去，那么她的嫌疑就会更重。

于是她反其道而行之，将脸色一沉，眼风犀利起来：“火患肆虐，顺着人流散去即是，我是有意而来。”

“先前火势刚起时就瞥见一个形迹可疑的人，皇宫侍卫哪个肯听我的，这便自己追来了。”她说着话时紧紧观察着魏琰脸上的神色变化，话锋一转，将他方才问的话还给他：“倒是太子殿下，走散了？”

王始的话并非全然胡编乱造。

一路走来，到处是裹挟着火舌坠落在地的木桩、门窗，可这条路上就像早已被安排好了一般，四处空荡荡的。她就觉得不对劲到了极点。

依照火势的情形来看，今夜走水的源头极有可能是在风向的另一头，也就是与这条路相反的方向。可天上宫阙毕竟是“天下第一阙”，即便是人员调动，从这条路绕过半个天上宫阙赶到火源处，尚且需要好长一段脚程，这火情再迅猛，也不至于一路上连个宫人的人影也没有吧？

这其中必有蹊跷。

魏琰显然没想到她会这般反问，两眼在她的眉宇间逡巡了一会儿，轻轻笑出来：“与王小姐一样，见到了可疑人。”

他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亲和又温柔，像极了前世他刻意靠近她的样子。

她想要看清魏琰此刻的柔情蜜意里究竟有几分真实的温度，可惜火光太耀眼，背光处又太黑暗。

心中骤然升起一丝自嘲，她垂下睫毛，没再看着魏琰：“如此说来，我与殿下还算同行‘战友’了？”

“还望小姐不弃。”魏琰回应：“那贼人去了何处，小姐可有看到？”

“承蒙太子相救，跟丢了。”

“可惜。”

王始无言以对，远处天上宫阙的群众叫喊声依然喧闹，到处都是呼号救火的声音。

王始心下焦急起来，她没有功夫与魏琰在此纠缠下去。

“不若我们兵分两路，分头搜寻看看？”王始的话刚想出口，魏琰已经抢先她一步提议道。

她求之不得。

可太子这招着实像是欲擒故纵，王始尚且犹豫了片刻，深吸一口气：“但听殿下分配。”

即便有可能是魏琰使诈，但为今之计也只能先想办法与人分开，再在路上甩开跟踪。

魏琰并没能看出王始心中的挣扎和谋划。他随意指了两个方向，伸掌轻拍王始的衣袖，叮嘱道：“万事小心，如有不测随时呼救。”

王始下意识地躲开了魏琰伸过来的手，朝人颔首示意后，转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回廊上，魏琰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远去的王始，却迟迟没有动身往另一个方向去。

身后的烈火熊熊燃烧，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焦木迸裂声。火光照耀在魏琰的身上，仿佛为他镀了一层金边。

良久，直到王始的身影再也见不到时，魏琰才抬步往天上宫阙的方向退回去，很快，他便消失在了火海中。

彩云就静静地等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她小心翼翼地跟上魏琰，看了看王始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魏琰：“就这么放她走了么？”

魏琰的瞳孔里，只有跳跃的火光。方才谦和有礼的面容此刻仿佛换了一张脸般变成了阴狠果决。

“该做的都做了，不必再去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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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王始已经走在了宫殿之外，那狂风席卷，刮得火势疯狂朝她所在的方向猛扑。

热浪袭面！

眼下当务之急是救出太后，对于刚才魏琰的反应，她并没有分出过多的心思去考虑。

国宴前王始乖乖待在郡公府的那几日，她便凭着记忆和部分文献记载还原了一份晋宫的地图。经过推算，即便皇太后先行撤席已有一会儿的时间，但是依照老妇人的脚程以及烈火的迅速蔓延，只要她稍稍加快脚程，便很可能追上太后一行人。

皇太后的寝殿在中轴三殿的最后一座，前面两座分别是皇后的显阳殿和皇帝的太极殿。

如果王始猜测得没有错，从天上宫阙通往太后寝殿的路上，势必会经过显阳殿。

果不其然，在大火殃及到的内宫一角，夹在天上宫阙与显阳殿之间的一处行将坍塌的废墟之下，王始遥遥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太后！”王始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