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玄毛氅衣

  • 谁念遗簪
  • 边溆
  • 2396字
  • 2020-02-13 19:00:00

裴清有心上人了。

可不论王家二姐妹如何盘问,她就是守口如瓶。

王嫱只当是女儿心事,便也不再追问,只有王始心中生了别的思量。

上一世她从不知道裴清的心有所属,多亏这般偶然的闺中密语,才初现端倪。而燕王拓跋邕一直幽居于城郊行宫,裴清被劫后,拓跋邕又是与王始在一起的,二人不可能有过相遇。

那必定另有其人。

她有些喟然。原来上一世,还有这么多的未知和错过,比如王嫱的姻缘强拆,比如裴清的痴情别付。

天空灰蒙蒙的,一阵风吹过,飘起了细雪。

王始坐在窗边,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一粒两粒停泊在她的掌心,迅速融化成水。

“还嫌病的不够,怕回襄城老家,要使一出苦肉计吗?”

王始的鸦睫一跳,不用循声张望,也知道说话的是谁。

“裴载恪,你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王始收回手,将掌握成拳状,任由雪水顺着掌纹滴落在桌案上:“阿爹知道你闯来后院吗?”

裴谨从窗户对面的墙沿上跳了下来,三两步走到王始的窗边,拍一拍身上的灰:“王伯父公务繁忙,这等小事,不必叨唠他老人家。”

王始瞪了他一眼。

“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关心我,找我干嘛?”

裴谨半倚着窗,高大的身形直直遮住了大半的风雪,王始见他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而神秘起来:“那天元夕,你怎么知道阿清会平安归来?”

王始白眼一翻:“安慰你的。”

裴谨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他似乎在深思忧虑着什么。

“问这个做什么?”王始手中的雪水流干了,她眉尾轻挑,嗅到了感兴趣的东西。

裴谨轻叹一口气。

“阿清回来后有什么异样?”

他点了点头:“昨天一早,阿清自己敲开了裴府的门,除了一些擦伤外,身上并无大恙。”

王始也陷入了沉思。的确,她刚经历过劫匪挟持,昨日莫名其妙回府,又和没事人一样赶来看望受伤的自己,如何也说不通。

“你也觉得蹊跷,对不对?”

王始点头。

“阿清天性羞怯胆小,寻常女儿家遭遇此事,必也要耗上三五十日才能定神,她显然未受惊吓。可抓她的却是钱氏贼寇,不可能不对她做些恐吓威胁。”裴谨分析得井井有条,三言两语便将她心中捋不到的疑惑点得明白清晰。

“回府后的饮食起居呢?”王始猜测:“或是见过什么人没有?”

裴谨仔细回想了片刻,一无所获。

正当二人陷入沉默时,裴谨迟疑着添了句话:“不过她有些孤僻。”

“孤僻?”王始重复一句,不敢往坏处想:“是不大爱与人交流么?”

“倒也不是,只是总打发走侍候的下人,一个人在屋里待着。”

王始将这两日来发生的种种都摆在心头规划盘算了一遭,沉吟良久,她突然拍了拍裴谨的手臂:“你得帮我一个忙。”

裴谨深陷忧思的眼朝她一瞥。

“过两日,我回襄城老家的路上,劫持我。”

“想都不要想。”

王始捂着唇重重咳嗽两声:“你不是担心阿清有事瞒着大家吗,我帮你弄清楚。”

裴谨狐疑地打量了王始一眼,从窗外探进身子,两手撑在王始的桌案前,靠近问:“你有什么法子?”

“还不明确,但起码是个突破口。”王始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人影,“总之你别问。”

裴谨撑在桌前,身影笼罩着王始,却在她说完这番话时,别过头闷笑一声。

思量片刻,裴谨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他摇了摇头,拿王老爹当挡箭牌:“王伯父知道后,会打死我的。”

王始早猜到他会来这一套,便学着先前裴谨的语气,吊儿郎当回道:“我阿爹公务繁忙,这等小事,不必叨唠他老人家。”

裴谨哈哈一笑,旋即应道:“好,不过你得告诉我,劫持之后你去哪儿,找什么,我如何联系你,以及……”

“以及?”

裴谨把身子收回到窗外,转身消失了会儿,再出现时,手中拎着个布包。他将布包丢掷在王始跟前,恰恰散了开结子,露出一片玄色裘毛。

正是上元之夜,她在贵妃偏殿里换下的那件玄毛大氅。

王始目瞪口呆,她指着那布包:“这这,这怎么会在你那里?”

裴谨没有回答,只是接着刚才的话:“以及告诉我,你和燕王是什么关系?”

王始反而问道:“烟火灯会初相见,不是男女之情是什……”

裴谨没想到王始会这般坦白,没等把话说完,就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好了我知道了。”裴谨一脸焦头烂额,却是苦口婆心地劝起来:“你有女儿心事本来没什么大不了,但你也得知道这燕王是何许人也。现在有钱氏叛乱在前,燕王正是非常时期,就算为了王家好,你必须暂时放下这个心思,听懂了没?”

王始原本只是随口瞎说搪塞裴谨,没想到他会信以为真,听到这番连珠炮弹似的话,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

裴谨这才松开手。

王始附在他的耳畔,将刚才的其余问题都一一解答,裴谨听罢,将信将疑地问了句:“这样可行?”

**

书房内。

卫将军王霭刚经过一盆梅花,驻足观赏一番。硬憋了首《摽有梅》,念到那句“求我庶士”时,便觉得不对劲,生生止住了。

此时有仆婢上前禀告两句话,王霭点了点头,坐回书桌前,随手抓了本册子假装在看。

不一会儿,王始推门入内,苦苦叫了句:“阿爹……”

王霭头也不抬,“嗯”了声:“车马备好了,老家那边也写信打过招呼了,等你风寒好一些就上路,这事儿没商量!”

王始绕过屏风走至书桌前,还想说些什么,刚一把话憋出口,王霭便有些不耐烦:“别妨碍为父看书,回去吧!”

“可是阿爹,你的书拿倒了。”

王霭微微一愣,颇有些尴尬,又碍于颜面,只得胡诌起来:“为父这是倒字而阅,更助于记忆。”

王始窃窃笑出声,又在王霭抛目过来时,立刻收住表情。

“我回老家也可以,但阿爹得答应女儿一件事。”

眼见阿爹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做声。王始又走了两步上前,两手抓住他的手臂,摇晃起来,撒娇道:“阿爹,好不好嘛?”

“……”

她又加了手上的力道,使劲摇晃胳膊,拉高语调,带着哭腔喊起来:“阿爹不疼阿始了!”

王霭素来疼爱自己的女儿,此刻经不住王始的闹腾,便伸手制止:“好好好,你说,答应什么事?”

王始眼见诡计得逞,“嘻嘻”一笑,亲手递上一盏热茶。一边锤着王霭的肩膀,一边小心翼翼道:

“带阿始去趟光禄勋李府,给长公主殿下赔不是。”

王霭接过热茶,刚一喝进口,便“噗”一声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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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子李尚,少好学,博览经典,结交英贤。上书陈外戚、宦官专政之弊。任光禄勋、持节都督,更进开府仪同三司。尚寿昌公主,为驸马都尉,爵封豫章郡公。”

——《晋史·世家·陇西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