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瘟神孽障
- 谁念遗簪
- 边溆
- 2118字
- 2020-02-08 15:45:36
王始被叫醒时,窗外的天已经大亮。
刘媛指派的小宫娥们端好了盥具和新衣,并排候在床帐之外。
她的头有些疼。
昨夜的记忆在睡眠的冲刷下模糊了许多,显得不太真实。
依稀记得假山背后,被困在魏琰怀里的她羞燥得满面通红,分明已是十年相伴的老夫老妻,可这般暧昧相贴的时候,她仍旧止不住一阵心悸。
待她反应过来巡逻小兵的话时,在魏琰的怀中“咯咯”欢笑起来。
魏琰看着她眉眼弯弯,一双盛满月光的眼眸里反映着他自己的模样。
“笑什么?”
王始贪顽了,模仿着小兵哭丧的脸:“呜咽呜咽,地、地、地、地鬼在哭……”
面前的魏琰脸上顿时浮了一层窘色,正当王始嬉笑打趣的时候,一片树叶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顿时停住了。
“拿什么堵你的伶牙俐齿?”魏琰说话的语气里的溢出来满满的无奈。
王始含着树叶,随着唇齿间的前后摩挲叶片在嘴边上下翻动。
魏琰这才感受到王始浑身的不自然,知道逾越礼数,便将她松开了。
“我送你回去吧。”
圆月躲进青灰色的云层中,吝啬起了先前的光辉。
夜幕低垂,再往后,便是一些梦境的碎片,交织夹杂,直至悠然转醒。
“小姐请盥洗。”
“……”
“小姐?”
王始理了理心绪,半天才缓过神来,“嗯”了声:“进来吧。”
宫娥掀开了王始的床帐,一人侍奉以盐水漱口,一人搀扶她下榻穿鞋。几道盥洗工序下来,王始已然彻底清醒。
她换上贵妃送来的衣裳,却是同刘媛一个式样,“这……”
“贵妃说:‘多看少问’。”
那宫娥紧紧埋着头,除了贵妃的口令,一句多余的话也不会说。
王始也谙熟姑母的脾性,便不作多问。待到梳洗结束,已经过了三柱香的功夫。
奁镜中的女子,粉妆桃花面,娇嫩的肌肤看不出任何人情世故的痕迹。
依旧是柳叶眉,杏花眼,娇媚动人,只不过早晨的日光穿过窗棂打在面庞上,透出的是无限生机。
她不愿再变成章德殿内的那具枯骨了。
“小姐,贵妃等着您呢。”正发愣间,刘媛叩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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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殿堂正中,铺着一层寝被,绣枕、靠垫随意散乱在地上,无人打理。
书案上的笔筒里插着玉箸,香炉中燃着炭火,再往里走,便能看见一张雕花的婴儿木床,里边“熟睡”着的,是一把油腻腻的卤鸡腿。
而本应供人休憩的床幄里,箕腿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怀中捧着绣花枕头,有模有样地摇摆起来,嘴里还“嗯嗯啊啊”地哄着声。
摇晃了会儿,像是忽然听见什么似的,将怀中的枕头一丢,跪在床榻上膝行向窗边,仰头望着空无一物的鸟笼,比了个“嘘”的手势。
“你把我的‘环儿’吵醒了——哦不,是‘琏儿’——不对,是‘琚儿’……啊!是‘瑾儿’,对,你把我的‘瑢儿’吵醒了!”
那妇人嘴里念念叨叨地拍打着鸟笼,似在撒气。
“皇后,我来看看你。”
贵妃亲手捧着一盅羹汤,那是宫娥们一路自章德端来,历经寒意,早已掠走温度的冰盅。
被贵妃唤作“皇后”的妇人猛地拍翻了鸟笼,缩回床榻一角,将枕头紧紧拢在怀里。“你是何人?”
贵妃直直坐在榻上,一手托着冰盅,一手捏起羹勺,在汤间翻来覆去。
“瘟神孽障,来让你浑身不痛快。”
皇后将眉头紧紧皱起,盯着贵妃上下打量:“既是孽障,定是要除去的。待孤劈她两剑,妹妹莫怕!”
说罢,便要起身摸索所谓的“剑”,可掏了半天,都找不到。
“咦,你怎么知道孤爱喝这个?是个有心的丫头,回头孤重赏你。”
皇后喜笑颜开,正欲从贵妃手中接过冰盅,却不想被贵妃收了回去。
“昨夜一场叛乱朝野震惊,这碗盅……”贵妃放下勺子,高举冰盅,照着皇后的头顶尽数倾洒:“孤,赏你。”
冬日的凛冽裹挟下,那盅冰汤有如雪水,突兀泼盖在皇后的身上,从头顶淋落到肩上。皇后乍一受凉,由下而上倒抽一口凉气,几要晕厥过去。
贵妃收起碗,眼皮半抬间,沉声唤名:“钱望,还装?”
皇后猛打了一个寒战,渐渐缓过来后,陡然笑出声,一下一下,分外凄厉。
可却仅仅笑着。
贵妃领了宫娥起身回殿,却在转身迈出殿室的时候,皇后突然从背后猛扑过来,张口咬住了贵妃的手臂。
宫娥花容失色,惊叫起来,声音引来了周围的宫人。
贵妃却将眉一拧,扬起另一只手掌,狠狠朝皇后的脸劈去。
“啪!”
皇后应声倒地,跌坐在殿门边,一边脸上一片通红,掌印鲜明。皇后也不捂脸,只是瞪向贵妃时,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憎恶。
“这回礼,贵妃喜不喜欢?”
殷红的血自一排排牙印上渗出,汇聚成股,缓缓滴下。贵妃侧眸斜睨了眼跪坐地上的皇后,骂声:“疯狗。”
皇后的神情里愈发阴狠,蓄力之后,再次猛地扑向贵妃,口中大骂:“蛇蝎毒妇,还我儿命来!!”
说时迟,那时快。贵妃身旁的宫娥扑身上去,推开了贵妃,皇后扑了个空,直直朝殿阶滚了下去。
“母后!”
远远地传来太子魏琰的呼喊,宫娥的心跳骤然间漏了一拍,循声而望时,正见魏琰向这边飞奔而来。
宫娥看着魏琰跪坐殿阶之下,怀中抱起额角满是殷红的皇后,想要捂住那汩汩的血,却又不敢触碰。
他脸上紧绞的心疼神情,也深深戳进了宫娥的心。
“回殿。”
宫娥跟在贵妃的身后,心中五味杂陈。只是回过身的一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了殿下的太子,似乎正抬眼看过来。
她没有勇气面对太子,便只能埋下首,紧紧跟随贵妃离去。
整个显阳殿聚拢来周围的宫人,大家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扶。
魏琰横抱起昏迷了的皇后,独自迈上殿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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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皇后疯了——总嚷着小皇子在宫檐上坐着哇哇大哭下不来……瘆人得很!”
——显阳殿宫女陈芳爱
“她曾少年傲绝洛阳,料不得终也一日沦为家常妇,悲喜凭人色。真痴假癫,典当尊严罢了。”
——市井说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