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听昆曲小姐倾心,赠荷包君子婉拒

不说望卿家中如何,且说望卿在那严府教书,也算兢兢业业。那小公子虽然年少,却也好学,不调皮。可那严家的小姐却让望卿费尽了心思。全不知尊师重道为何物,总是揪着那日买书时的辫子不放,天天唤他“酒鬼”,望卿也无可奈何,只得随她,毕竟拿着人家的银钱。

如此这般下去,那严府的小姐哪里还听望卿讲课。每次上课的时候,总与那小公子逗着玩。这公子毕竟年少,虽然平时安静好学,可这旁边有人一逗他,却也随之胡闹起来。

望卿见他们也不听讲,只好停下。这一回二回,望卿也不放心上,可每次上课,总是这样,心里总归不悦。

这个星期六,二人一起学英文时,又胡闹起来。望卿无奈,只得停下,喝了一口丫鬟捧来的茶,自顾自地说道:

“此茶颜色纯清、香味悠远、回味甘甜,真是好茶。只可惜啊,入了我这酒鬼的口中。”

那两人听了这话,知他话里有话,便停下了胡闹,听他要说什么。望卿放下了茶碗,接着自言自语般说道:

“正如二位高才,恐要毁我手中。罢了,罢了,我去请辞吧。”

那公子或许还不知请辞的意思,呆呆地看着他的姐姐。那小姐却是一脸不屑,说道:

“即使请辞,也该将今日对付过去吧。毕竟这一天可就一块大洋。”

望卿又喝了口茶,说道:

“严府家大业大,那日小姐买书,随手便给我这酒鬼扔出一块大洋买酒,想来也是不在乎这一块钱的。”

那小姐却又说道:

“你这酒鬼不是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吗?如今却是这般贪图钱财,真是个伪君子。”

望卿笑了笑,却也没说其他,走了。留下那两人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一时如何是好。

望卿找到了那严府的管家,说自己才疏学浅,教不了两位,想要请辞。管家自然是做不了主,须要去问那老夫人。那老夫人却也干脆,说道:

“他要走就让他走吧,只是不要亏了人家的银钱。明日你就去找个先生来替了他吧。”

管家得到了老夫人的指示,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拿了银钱,找到望卿。望卿也才教了一个月的书,算来只需三十块大洋。管家却拿来了五十块大洋,要给望卿。望卿却摆了摆手,说道:

“年前老夫人也曾给了我五十块大洋,娶亲的时候又送来厚礼。我才疏学浅,也未曾教导公子和小姐什么,况且这回是我自己请辞的,我如若再收银钱,恐心中万般难安。”

说罢,便走了。管家去回复老夫人,那老夫人说道:

“那就随他去吧。你得先找个先生,公子刚刚识得几个字,切不能荒废了。”

管家便照老夫人的意思,赶紧找先生。这才一天的光景,管家便不知道在那里淘了个迂腐的老学究,入了老夫人的眼,教那公子识文断字。

可这老学究教那公子识字,天天绷着个脸,手上的戒尺在桌上敲个不停,那小公子心里如何不害怕。可怜的小公子只能天天哭着喊着要换先前的先生来。

那老夫人终是溺爱这小公子,便又吩咐管家道:

“我这小祖宗被这老先生吓坏了,你去将他辞了吧。再去看看那先前的先生,要是还能寻到,便带上先前要给他的钱去请一请。”

这话被一旁的小姐听见了,才知道那望卿并没有拿走应得的银钱,自己却还说人家是贪图钱财,想来确实是不该。

那管家去了他家,却没有见到人,只见到了门上的锁,问了邻居才知道:望卿看天气晴朗,早早地吃了中饭,带着两位夫人出门踏青了。

管家回来报与老夫人,老夫人未说什么,那小姐却先开口了:

“这般春寒料峭,踏得什么青,分明是躲着不肯相见,明日我与你同去,倒看他见是不见。”

次日,管家和小姐一同去了望卿的家,小姐坐在车上,管家下去拜访,却又只见到了门上的锁,那邻居知道他要来问,便先说了:他带着两位夫人去听戏了。

两个人只得悻悻而归,回去报与那老夫人知道,老夫人却说道:

“这人就连严府的人都不放在眼中么,下回你们早早地去,只需告诉他:若是再不来,严府就不再用他了。”

这一次,小姐和管家早晨便开着汽车来了,管家上前拍门,却是望卿出来开门。这回总算是见到了,可望卿却说他已经答应了两位夫人今日早晨去放风筝,要是有事的话,叫他们下午再来。

说罢,望卿又将门关上了,连让他们说话的机会都没给。管家隔着门向里面喊道:

“让严府请三回的人,这九江城中你是第一个。严府不会再来人了,先生三思啊!”

说罢,门开了,管家以为他是听进去了,没想到他却拉着两位夫人出来了,两位夫人还拿着好几只风筝。回身将门一关一锁,才对那管家说道:

“尊管请便,我得陪我夫人去放风筝了。”

说罢,拉去两位夫人的手要走。汽车里的小姐却坐不住了,跳下来说道:

“你可真是给脸不要脸!”

望卿回道:

“小姐高才,卑人哪能教导?另请高明吧!”

说罢,便一边哼着昨天戏文中的唱段,一边踱着步子,往远处走。

秀兰还问他,果真不去那严府了?望卿也回道:

“咱们也不愁吃穿,何必卑躬屈膝去受人家的气呢?”

望卿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那小姐听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般。

管家不知他为何一改之前的神态,变得如此不近人情。小姐却知道他是生自己的气了。两人回去将望卿的言语和那老夫人一说,那老夫人也猜测这其中必有缘由,便问那管家是否哪里得罪他了。管家一时也想不出来,那小姐却将先前的事情说给了老夫人听。

老夫人听罢,便知道自己太过溺爱小姐和公子了,便要他们明日去望卿家道歉,将他请回来。

这回再不去也就说不过去了,望卿也便就坡下驴了,又去了严府教书。此后,那小姐也痛改先前了,称呼望卿为“先生”了,上课也就不再胡闹了。望卿也在此处安心教书了,可久而久之,那小姐却对望卿暗生情愫了。

时间一转便也三、四年过去了,依秋也给望卿生下了一个儿子,望卿给他取名“俞瑨”,希望这个孩子如同美玉一般。家里添了个小孩子,便就更加热闹起来,秀兰也把他们母子照看得十分好,那依秋好像还比之前胖了一些,便更加像个家了。望卿天天去教书,领了银钱积攒起来也有一千多块大洋了,虽然这几年钱好像不如以前经花了,却也是算得上富贵了。

到了民国二十六年的十二月份了,这一年的课也讲得差不多了。这一课是今年的最后一课了,望卿将它讲完,正想回家之际,那小姐叫住了他,说道:

“今天早上有戏园子送来戏票,说请我晚上去看戏。说什么是昆曲《墙头马上》,本想着和奶奶一齐去,她却说这戏艳俗,不想去。想来先生是看过戏的。便想问先生晚上若是无事,能不能陪我一齐去?”

望卿回道:

“今夜也没有事情,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戏园子。”

那小姐见他答应了,便说道:

“先生放心,我会叫人来接先生。”

“又要让小姐费心了。”

“约好了,便不见不散。”

夜幕刚降,那严家的小姐便叫人来接望卿,接了他径直去了那戏园子。那戏园子里人已经是满坑满谷,小姐在二楼定了个包厢,早就坐在包厢里了。戏园子里的伙计看见望卿来了,上来就要查票。可当望卿说是严府的小姐叫他来的,那伙计便赶紧将他迎上楼去了。

那小姐见望卿来了,便起身叫他坐。两人刚刚坐下,就有伙计来沏茶,沏了茶,便退出去了,这时恰巧戏也开始了。这戏便是《墙头马上》。

戏才唱了半个小时不到,伙计已经来添四回茶了。其实两人的茶只喝了几口,那小姐看不惯他奉承的样子了,说道:

“行了,不要再来了。我们是来看戏的还是来喝茶的?”

那伙计答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

这回再也没人打扰他们两个人了。那小姐喝了一口茶,说道:

“先生,你说那李千金也是富贵人家,想来也是有不少前来提亲的人家,为什么只一眼便看上了那裴少俊?”

望卿笑了笑说道:

“那裴少俊少年裘马,风流倜傥,哪个怀春的少女不喜欢?”

那小姐见他兴致正高,便说道:

“先生这几年为我的学业可费了不少心思,我这有个荷包。荷包上面的鸳鸯是我亲手绣的,送给先生。”

望卿又笑了笑,说道:

“小姐也许不知:女子的荷包可不能乱送,此乃男女定情之物。快收起来吧。”

那小姐却不收,只低低地说道:

“若是我定要送给先生呢?”

望卿显然一怔,缓了半晌,才说道:

“小姐休要说笑,想你乃是双十年岁,我却已过而立,更何况我家中已有夫人,万万不能开这般的玩笑。”

那小姐却又说道:

“我若是那李千金,先生可愿是那裴少俊?”

望卿听她言语,不像是开玩笑的,便严肃道:

“小姐家财万贯自然是能当那李千金;我只是个穷苦的书生,却学不得那少年裘马的裴少俊。”

那小姐自然也是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便问道:

“这荷包先生果真不要吗?”

望卿赶紧接过话头:

“小姐的荷包绣得精致,我却无福消受。”

此话一出,那小姐便攥着荷包走了。望卿也没有心情看戏了,怕她还未走远,便多等了一会,也起身走了。

今夜是不会再相遇了,可明天呢?以后呢?事情到了这般田地,望卿怎么还能去严府教书呢?这可真令人忧愁。

无可奈何,请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