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避锋芒表弟从军,求平安夫妻回家

三个人在夜晚商量着到底要去哪里,又该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要是走旱路怕那许通找来,细细想来还是坐船离开天津比较安全。去那刚刚交出去的码头随便雇只船,让那白沙帮掌事的安排一下想来也是可以的。可是离开天津能去哪里呢?

思来想去还是南下去九江吧。不管怎么样,好歹是望卿的家乡,在那里落个户也挺好。

等天一明,三个人便带着自己收拾好的包袱去了码头。那望卿夫妇的包袱里其实就是一些换洗的衣物和一点银钱。最重要的是杨凡的包袱,因为里面有一个盒子装着二十根金条。

那码头上目前还没有几个人,早有一只船停在那码头边。白沙帮那掌事的就像从昨天晚上屹立在那里一般,一动不动。直到杨凡走过去,他才过来拍拍杨凡的肩膀,说道:

“贤弟,自己保重。”

杨凡点点头。他们的感情仿佛都藏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了。

三个人匆匆上了船,那船夫拿竹篙一点河岸,船便出去了。那掌事的在码头向他们挥挥手,杨凡也起来挥了挥手。船就像箭一般出去,在河面上划开一道涟漪。终于彼此都看不见了,那掌事的这才回去。杨凡眼望着这天津城,眼泪不住地在眼中打转,却不落下。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滋味,他的眼泪到底是因为背井离乡,还是因为家仇难报。

望卿也只是安慰他:

“没事,咱们到了九江一样。大丈夫应该志在远方,怎么能被眼前的事物牵挂住呢?”

仿佛他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家破人亡,匆忙投奔来到天津的心境了,还安慰着杨凡。

也是,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现在,应该可以流泪了。毕竟,从此家乡只在睡梦中了,父母双亲也不能再得见了。

也不知船在河上漂了多久,到了一个码头。那船夫说道:

“你们走过前面的那个村,一直往南走,进了城有火车,可以去九江。”

三个人给了点散碎的银钱,便拿起自己的包袱下了船,往那个村子里走。远远看去,那村子里似乎有什么事情,一群年轻人在村口排着队,还有一辆汽车停在那里。

等他们三个人走进才看见:原来是在招兵。这时候望卿却不敢往前走了,就怕自己进了村,被抓了壮丁,充了军,自己这般手无缚鸡之力,到了战场上难逃一死,况且自己又成了亲,还带着自己表弟。于是便准备绕过这个村子,往南去到城里坐火车去九江。

可是那杨凡表弟却不想和他们一起走了,拉着表哥的手说道:

“我不想去九江了。”

望卿一脸震惊,问道:

“那你想去哪里?”

杨凡指着那村口,说道:

“参军!”

望卿摇摇头,说道:

“不行,不行,我答应过舅母要照顾好你。你要是去参军,到了战场上,死的死,伤的伤,太危险了。不能去,你可不能去。”

杨凡却对道:

“这有什么危险不危险的。想我从小也是拿着刀棒长起来的,流血死人虽然看得不多,但也是不怕的。再者一来:现在国家来招兵买马,说明需要我们出力报效。二来:我要是跟你去了九江,且不说衣食住行都得靠你,单说我那父亲和母亲的仇怕是这辈子都报不了了,我去参军,到时候混个一官半职,我就平了那惊石帮,给他们报仇。我知道你以为我这是气话,其实不是。现在我心中的悲愤大概只有到了战场上,多杀几个人才能排遣出来。”

望卿却无言以对了,踌躇了半晌,这才说道:

“你可想好了,你真的要参军?”

杨凡点了点头,说道:

“想好了,你不是说大丈夫应该志在四方吗?”

望卿点了点头:

“你既然想好了,那你去吧,千万记得要来信。”

杨凡答应了一声,便转身朝那村子去了,可刚走几步就又回来了。望卿也纳闷,问道:

“你去又复返,是不是不去了?”

杨凡一边说,一边解开包袱,说道:

“我去就去了,只是这包袱里还有二十根金条,我到了战场上,这玩意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枪用。想着你去九江肯定是要用钱的,你拿着吧。”

说罢,就把那装着金条的盒子给他了。望卿接了过来,也说道:

“这金条我不用,有朝一日你来九江,我便还给你。”

杨凡也不答话,摆摆手,径自去了。望卿看他走到那村口,排在那群一同参军的年轻人的后面,也就将盒子放在包袱里。两个人绕过那村子,往南边走了。

且不说那杨凡去参军,单说那望卿夫妇。两个人往南走了也不远,便进了城。进了城,两个人却也饿了。那秀兰拉了拉望卿的衣角,说道:

“你饿吗?我饿了,干粮也不多了,找个地方吃了饭再去坐火车吧。”

望卿回道:

“饿是饿了,再忍忍吧。上了火车,那火车上有吃的,还是西餐,还不要钱。”

秀兰却将信将疑,说道:

“不要钱,还是西餐。我不信。”

望卿又说道:

“你还不信,我的傻夫人。那到时候你吃干粮,我吃西餐。快走吧。”

说罢,便拉着她的手,快步走去。秀兰也加快了脚下,跟着他一溜小跑。

等上了火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秀兰坐在里面——窗旁边,望卿挨着她,坐在过道旁边了,又将包袱放在两个人中间。

火车上自然是有西餐的,不一会儿,便有人拿来了。不过只是一片面包,一块牛排,还有一副刀叉。望卿教秀兰怎么用刀叉,然后便将面包吃了,牛排却不吃了,给了秀兰。秀兰也是饿了,吃了两块牛排,面包却也吃不下了。可火车开了一会,秀兰便觉得头晕难受。那火车这么晃,又是第一次坐火车,晕车也是难免的。不一会儿,便把那刚刚吃的两块牛排全从窗外吐出去了。

望卿看着她,说道:

“谁第一回坐火车都这样,下次记得少吃点就不会吐了。”

秀兰却埋怨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望卿低低笑了一声,说道:

“我看你吃牛排的样子,以为你喜欢吃西餐呢,也不好驳你的兴啊!”

秀兰知道他是故意耍坏的,却也不恼,只是回嘲了一句:

“你可真好!”

火车开了一天一夜,这才到九江。两个人带着的干粮在晚上便吃了,等下了火车,也得先找个地方吃早点,吃了早点,得找个地方住宿,最好是能租到房子,因为要住在旅店总是费钱一些。

望卿走来走去,便回到以前从家里去学堂的那条路。那路上有一个小包子铺,两个人进去坐下了。

那包子铺是个老伯开的,看见有人来,赶紧来问:

“两位要点什么?”

望卿也不回答,自顾自说道:

“福伯,我是俞望卿啊!”

那老伯很是惊讶,说道:

“你是那俞大善人的公子,小神童——阿卿?”

望卿回道:

“对啊!我回来了。”

老伯左看右看,好像确认是他心中的望卿一样,又指着那秀兰问道:

“这位是?”

望卿回道:

“这是我的老婆。”

老伯又看了看,说道:

“好,好,都有老婆了。你们坐着,坐着,我给你们拿包子去啊。”

望卿回了一声,那老伯便去拿包子了。秀兰却偷偷地笑着说道:

“你还小神童呢,也看不出你多么聪明。”

望卿也笑了笑,说道:

“我可聪明了,不然怎么会娶到你呢?”

正说话,包子上来了,那老伯客气道:

“吃着啊,今天福伯不收你们钱。”

望卿一回来,似乎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好。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想,还是本来就是这样。不管怎么样,终于是回家了。尽管当初的房子改了样,自己家的房子也早已没了,但那城外的水和城里的人总是没变。

两个人吃完了包子,望卿偷偷地在碗下按下一块大洋,便对那老伯说道:

“福伯,您忙,我们走了。”

说罢,两个人走了。一边走,望卿一边说:

“以前啊,我去学堂读书,早点要不在家吃,要不就在福伯这里吃。有时候兜里没钱,福伯便叫我赊着。想来那几年,赊也赊过几十回了,也不知道还清了没。这一块大洋,想着也够他半个月的收入了。”

秀兰看了看他,说道:

“那你以后想吃,我就来这里买。”

望卿点点头,又说道:

“我们先去找个客店住下。下午我去看看有没有干净的房子,先租着住。等以后我在九江找了事由,挣了钱再买。表弟给我们的盒子里面的金条,我们不能用,到时候得还给他。从此我们就在九江了,哪里都不去了,好不好?”

秀兰拉起望卿的手,说道:

“听你的。”

说罢,就在不远处找了个客店住下了。

望卿将包袱放下,就出去找干净的房子了,到了中午,回来了。说是看了几处房子,心里却不太满意,想着回来吃口饭,下午再去找找看看。

于是在客店里吃了中饭,便又出去了,直到天色昏暗了才回来,说是找到了一家看着比较干净。他和那房主已经约定好:今天先回来,明天清晨要秀兰和自己一齐去看看,再做决定要不要租。

到了第二天清晨,两个人在客店吃了早点,便拿着自己的东西去找那房子了。房子也不远,绕过了两条街,也就到了。

那房主在那里等着,看见他们来了,便拿钥匙开了门,一齐进去了。两个人四处都看了看,比较满意。于是望卿从包袱里取了银钱,交了房租,拿了钥匙,叫秀兰在家打扫打扫。自己出去购置了几件东西,两个人从此就在这里住下了,虽然房子不大,但是也很温馨。

刚回来,自然要走亲访友。望卿的亲人自然是没有了,可当年一齐读书的同窗朋友总是要聚聚。没想到,这一聚,倒聚出一个好事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