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念此江山共吟赏
- 宜殷
- 11487字
- 2020-05-28 17:52:22
那年那日那时,我于灯火阑珊处,瞥见一缕残影。
自此,终是又两年。
后来,时常回忆起都觉悔不自知。
“许念,城主死了。”
范栖一大早带来的消息,让许念略惊讶了几分。
“哪个城主?丹城?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个?”
范栖点头。
“那他妹妹呢?”许念已经不想再去管那些什么权谋之类的事了。这背后又是谁获利了几分,又是谁失去了什么,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想赶快回去,去见她爹爹。
“不知。可要去看看?”
“去。”许念说完此字之后,又想起什么。“把林毓哥哥也叫上罢。这里只他的官职最高,叫他过去也好处理不是。”
范栖说,“我去叫。”
于是便就出门了。
同林毓去了那里之时,许念没有理会什么府衙说的乱七八糟。反而是翻弄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看有没有她想找的那人。
结果,没有。
其间她有听到,一些零碎的话语。
“这小姑娘是谁啊?”
“这里不能乱动的!”
“就是,翻什么啊!万一找不到凶手怎么办!”
……
“府衙大人,大可不必担忧,这人深知断案之法,她不过是例行查上一查。难道这也不允许吗?或者感觉我带来的人比不得丹城这里自备的人选吗?”
这是林毓说的。
自是这话一出,那府衙大人又怎么敢胡乱说些旁的?
“敢问这位小大人可有看出些什么?”府衙大人带来的仵作问着。
许念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扭头就往府门走去。
“小大人你莫要多想,在下真的是想听听您是如何判断的?您不要多心。我就觉得这像是刀伤,而且这刀伤还不是一般什么凤凰都常用的刀具。看起来像是异族那些人用的。可是这不应该啊,您看我们最近才刚刚和异族缔结了什么友好条约,这下怎么就……啊——小大人!好……疼啊!”
许念只觉得这仵作太能说话了,有些烦。便一个顺手将人给撂倒在了地上。
“莫要挡我路!”
府衙大人长大嘴看着这一幕,“丞相大人啊,这……难道是都城仵作的另一面吗?我这今日可是第一次见到啊……”
有些不自在,但林毓没有表现出来。开口道,“府衙大人还是瞧得少了。这些有本事的人,性格都很怪。这只不过是一种她独创的癖好而已。”
“原……是如此啊!”府衙大人慢慢答着。
“府衙大人总不想一直守在丹城罢?有机会还是要去都城那里看看的。”
“那是自然。都城的风光自是比丹城这里好太多了。”府衙大人说起这时,脸上都是笑意。
“那本相便告诉你一个诀窍罢。”
“还请丞相大人赐教!”
府衙大人连忙行礼。
虚虚扶上一扶,林毓开口“唯四字足尔,少见多怪。”
不去看府衙大人那似是被雷劈了的表情,林毓摇着扇子走了。
不多时,丹城城主遇害一案便结了,相应的奏章也递到了凤凰都。林毓也徒自写了一封密信递了上去。
这事便又成了说书人口中的新故事。一个名叫珍宝殇的故事。
说的是啊,这丹城的城主一日得了一珍宝,却没能护住,反倒堪堪让贼人惦记上。
城主呢?自是不愿,将宝贝日夜护着,丝毫不敢离身。
可是谁知啊,那群贼人是来自异族的一支。凶悍异常,这一下竟是血洗了城主府邸。
而那珍宝后来被递到了女帝那里。女帝仔细一瞧,不得了了啊!这东西竟是前朝之物,若要追踪的话,得从高祖那里说起了。
不过这些都与许念他们无关了。他们几人都准备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太过单调无味了。没有一人主动张嘴说话。每天的赶路,许念都是抬头看看天。其实上面也无甚可看的,不过是些云彩,而那些云彩又都被风给控制住了。所以不断变幻着姿势。
到了凤凰都的时候,刚好赶到一年末之际。凤髓透过喜庆的红色灯纸映染,真真是满城嬉闹暖人心。
“丞相大人,陛下让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走罢。”陆子见他们一行人走来,独对林毓如是说着。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路甲兵。那些甲兵不发一言,上前将许念给抓了起来。
范栖来不及出手便被两位甲兵用尖抢指着。
“范栖不要管我。”许念出声阻止范栖还要做出什么。
连润看着这样一个局面,开口问道“敢问,她犯何事了?”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不时地瞟向原敞。
然而,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是真让他看不出。
“犯什么事了?姓许便是她犯的事!”
连润抿紧了嘴。
此时林毓被陆子牢牢按着胳膊。“丞相,该走了。陛下可是等不得的。”
林毓盯着他,没有开口。之后,迈开步子踏进了城门。
许念被带进狱间司的时候,发现这里没有一个她曾经见过的面貌。
都是些未曾瞧过的。
“进去!”
听着这声呵斥进去,许念刚坐在那里,一抬头便见一抹影子转瞬而过。
她自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那必然是什么人一晃而过。
只是从那拐角处经过时,步履匆忙了些,让人难以瞧出。可,在这里自由出入的人,那必定是有着什么目的的。这里关着的人要么是穷凶极恶,要么是曾经位高权重……背后藏着的秘密还不知有多少,谁又不知守住秘密的最好方式呢?
许念不在看外面,走到这里唯一的一张床边,坐在最里面,靠着墙。
有多整洁呢?就算是用玉屑洒遍也掩盖不了这里的血腥气味。
难得了,还浪费狱间司的房间,给他们许家人。
凤池宫。
央炽焦急的站在门口等着,不时地到处张望。
“怎么了?”斛觞容飞身而入,见他如此,立马开口问道。
“你可算是回来了。那女帝刚刚派人来说要你去大殿一趟。”
“过了几时?”
央炽赶忙帮他解着身上的黑色衣袍,说着“没几时,传话的人刚走罢,你这是到哪里去了?赶快往里走着!”
从央炽手里夺回自己的衣带,斛觞容睨他一眼,“我还不至于连衣袍都要人替我解,放心罢,她不会说什么。”
走进宫殿,斛觞容从黑色衣袍里拿出红色小药瓶,看了看,放在了衣橱里。
没等许念独处片刻,狱间司便乱了起来。
来往的狱卒跑来跑去,面上都是一副濒死样子。
许念想这一定与刚才那人有关。
都城大殿之上。
斛觞容去了那里之后,才发觉在场的不止女帝与她的侍从。林毓也在场。
这就很奇怪了,他们说话的时候,自己也可在场吗?或者所说之事与他有关?
做此想法的不止他一人。林毓也是这样想的。干什么要叫这位比目的小皇子来?虽是在丹城就听说,他代替容裳受了宠,可是不至于此罢。
“你们都来了啊!朕还说要等上一等呢。尤其是凤宣,朕好久都没见你了呢!等会罢,等朕与林毓说些话,便去你那里。”
斛觞容单又行了一礼,并未有其他言语。
这叫他来到底如何呢?
“陛下,臣所诉之事怕是不能让比目小皇子在场!”林毓很少这样直言,一向是因为他不屑,另一原因便是,到底为臣而非君。说话需得谨慎为之。
凤揽月没有理他说的这话,反而问着,“你告诉朕的那些可属实?异族之事当真是原敞所为?朕可记得你与许家那个小姑娘关系好得很。朕以为你会帮她呢!却是没有想,你竟是帮了原家那小子。朕可提前与你说,那原老头可不会领情!”
既然已经岔开了话题,林毓自然不会再提。
“回陛下,这事是原敞自己所为。林毓并没有帮助他。且,陛下既已吩咐,那么林毓便会谨遵。又怎么会去帮助他们呢?”林毓说着。
斛觞容在一旁站着,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经意地动了动。
没有出手吗?怎么可能。自己本来已经全部安排好了,现在被他这样一掺,念念一定会很伤心罢。
“哈哈哈~好!不愧是朕的林毓。不是说为何会叫凤宣在这里吗?”凤揽月懒懒地开口,拿手撑着自己的下颚。
“是。”
“原因不过是瞧着赏心悦目罢了。还有,你既然回来了,想必太子那里没什么了罢。”
林毓沉声道,“陛下猜的没错。太子殿下不日就可以归来。”
“哦,那倒是不错。这么些日子朕也有些想贺儿了。倒是多亏你了。他那般愚笨,什么也做不成个样!哼!到底不如啊!”凤揽月越往下说越是数落。到底是真是假还有待商酌。
“陛下,此外丹城城主一事……”林毓试探着。
“不过是个看城门的地主。说他作甚?看看朕这凤凰都,有哪一城是有城主的?死了倒是也好!趁早把府衙给我弄上去。另外,异族那里不可放松。到底是蛮族,懂什么!”凤揽月面上都是厌恶。“不过那些前朝的宝贝倒是不错,朕昨日刚刚送去让朕的容裳砸去了,他玩得挺开心。”
林毓不言。
斛觞容则有事一惊,好端端的那城主怎的就死了?怕是得等等蕊樱那边的信了。还有那容裳不是念念的师父吗?前些日子不是说病了么?难道如今好了?
前朝的宝贝,到了这里竟然成了随意把玩破坏的小玩意?亏得那些百姓不知。要是知道了的话,还不得……
“朕还在里面找到了前朝的玉石玺,你说可笑不可笑?朕决定啊,明日当着众臣的面把它给砸了。还有,那城主的尸体也该受些鞭刑了!藏着这么个玩意!是干什么?他想干什么?哼!以为留着就可以复兴旧朝吗?做梦!”
最后一字落音时,让林毓和斛觞容赶忙跪下,请罪。
“陛下断不可这样说。那城主不过是一条混迹的鱼类,陛下何恼啊?”林毓急切地说道。此事若出的话,那必定要惹众怒啊!
斛觞容则是没有说话,心里暗叹,这女帝太过意气用事了罢。
正在焦灼间忽有人来上报。
“陛下!镇国公去了!”
镇国公是谁?不就是许禁吗?斛觞容按在地上的手忽地紧了几分。怎么可能会死呢?那药不是都给了么?那药不是能让他多活些时日的吗?怎么就死了呢?
林毓登时也不顾什么君臣礼节了,赶紧直言“陛下!容臣前去查探!”
“死了啊?那便就死了罢。本来不是有罪名吗?如今倒也省了不少事。”凤揽月又多了些懒散,靠在龙椅之上,双眼微阖。
“陛下!”林毓又呼。
“你去做甚?许禁之事一直由方家那小儿管着,你刚回来还是多歇歇罢,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
在狱间司的许念,被带了出来。
见来人是方柯,许念当即闭上了眼。
“许小姐,好久不见。”方柯走上前亲自为许念解了手上的绳子。
被他的手触碰到的时候,许念只感觉像是毒蛇过身,阴冷至极。
“是你做的。”许念说。
方柯将解下来的绳子递给旁边的人。“我方家一向是报复心极重,许小姐不曾听过么?”
“原是不以为意,现在切身体会。”许念勾了勾嘴角,眼里如浸寒冰。
方柯点点头,“那便是好的。也不枉费我还记着要你们见最后一面。”
“什么最后一面!”许念感觉心里渐生不安。
爹爹……
“你去见了就知道了。”
“陛下说了,尸体随意丢到弃尸地便可。有什么话,就好好说罢。那个地方可是野物的觅食地,不出三日,这全身可就保不住了。难免到时候叫你认不出来。可别对着旁人叫了爹爹。”
许念觉得她现在身处之地,不是凤凰都的都城,而是在丹城,在三年以前。是血河之中,她娘亲的一抹白衫落地,不复相见。也是她多次的泪目与心悸,泥泞战场之中,号角声声,箭矢飞地下的一袭甲羽跪地,无愧山河。
然而现下,真真切切摆在她面前的是——她爹爹瘦弱的身躯。往日里高大威猛的大将军啊!他是可以扛着大刀,可以举着利剑……是可以把一手的尖抢刺进敌人的胸膛!也能箭矢飞戈,千里取夺!
他还会,穿着厚厚的铁甲,将自己放于肩头,大笑着“念儿,又调皮了!”
可现在,他竟如此!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
方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对狱卒吩咐着。
“不!我爹爹不能去那里!我爹爹要进我们许家之地,他是应该在我们许家的祠堂里的!不能!不能把他带走!”许念抱住她爹爹不撒手,眼睛里莹莹而挂的是些映了红血的泪珠。
“还不赶快拉开!”
方柯厉声呵斥着旁边站着的狱卒。
说了这句话之后,他自己便准备离开了。对于这狱房内的景象他是一点也不在意。
许念放开她爹爹当即对这些人出手。一拳一脚间,非是要护住她爹爹。可终归有天大的本事,这些人随手带着的铁链一甩,她也就被困住了。
挣扎间,许念倒在了地上。
方柯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许念。这个教训可够深刻吧?要知道,凤凰都里面容不下你们这些唯唯诺诺装善良的人。你和你爹爹……哦,还有你那早死的娘,都是一样的。这里容不下你们的。”言毕,方柯准备起身了。
许念赶忙大叫,“方柯!”
复又停下,方柯冷眼瞅着。
“方柯,求你,我许念求你!不要把我爹爹的身体丢弃掉。不要他去弃尸地……我求你了……方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爹爹做错了什么呀?他不能去那里啊!他绝不能去那里啊!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我只要我爹爹尸骨留下来……我要带他回家……”许念嘶哑着嗓子道。
爹爹要是去了那里,肯定不会开心。他说过的,许家的人都是要入祠堂的。还有,娘亲也在那里,他要是不去的话,娘亲得有多孤单啊!
“求你,求你,求你了……”
方柯眼里的阴翳并没有因此退却半分,他笑道。“回家?许念,你怕是还没有明白吧。这家你们是回不了了。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你们把人给我带走!”
“是!”
狱卒领命,上前去搬许禁的尸体。
“不要!不要!不许动我爹爹!”
许念大声地嘶吼,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这次方柯没有再留一点机会了。
“方柯!若我能活着出去的话!我一定要你——死!”
方柯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又转身回来。一个巴掌打到了许念的脸上,复又把许念歪道一边的头扶正。
手指轻抚她脸上的红色指印。
“这事你可不能算在我身上。我顶多只是请镇国公来狱间司喝茶而已,至于他的死——那得看他得罪了什么人,竟然在戒备如此严密的狱间司都敢下手。或者,不是他得罪了什么人,而是你,你给你们许家惹了什么……不过,都罢了。总之,我方家人向来恩怨分明,这事我不担!”
方柯一松手,许念便又把头歪到了另一面,双眼也缓缓闭上了。
对捆着许念的几个狱卒示意,他们放开了许念。同时,就近便把许念关在了此处。
“陛下,许禁的尸体已带出。”方柯对狱间司外等着的凤揽月说道。
“是吗?”
凤揽月从轿撵上下来,走到两个拖着许禁尸体的狱卒身边。“把人放下,让朕瞧瞧。”
“是!”
狱卒将尸体放下后,凤揽月低头看了看。
你再过的圆满又如何?还不是自己早殇,丈夫被歹人所杀,女儿被朕关在牢狱中?
呵!马上就要干净了,马上这凤凰都里就没有你一点身影了。
“戾气太重了。把这尸体分成百块,丢掉。”
方柯听了这话,身后一阵寒阴。却又只能耐着道,“臣遵!”
之后的七日里,许念尝到了狱间司的黑暗之处。
每日一种,执刑的人只要她承认三件事。
镇国公与安宇国有勾结,导致战争失利,挂了黑旗。
镇国公贪污振济银,整整三箱黄金,全部用于私乐。
镇国公故意放邹亮去往异族之地,只为帮助爱女企图重新获得陛下信任。
此三者一为弃国家于不义,二为弃百姓于不顾,三为弃同僚于不仁之地。
第一日,许念被带进的是水牢,也是在这里听到这么荒谬的罪责。
“我不认!什么不义,不顾,不仁!我爹爹从来没有对不起凤凰都半点!没有对不起百姓没有对不起同僚!更没有对不起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帝!水牢是吗?来吧!倒让我瞧瞧狱间司的水牢有何不同!”
被派来执刑的人依旧是方柯。他听了这话以后,没有表态,只是吩咐着动手。
被吊起来,一下又一下地在溺死的边缘试探。许念被放下来的时候,已经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却还是倒在地上,扯着嘴角,笑语“就这?还要我认?想得美!”
方柯甩袖离去。
离去之前他留下了一句话。
“许念,你不要嘴硬。一个死了的人不值得。”
“那是我爹爹!就值得!”
第二日,鞭刑。
总共三百六十鞭,除了脸。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有被这勾鞭所袭。许念直至执刑完毕之后,才说话。“不要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认的!”
方柯丢给她一个药盒。
“怎么?这是要养好之后,接着打吗?”许念冷嘲。
“不,边境的那些男人不喜送去的女子身上有疤。”
听了,方柯说的这句话以后,许念将手中的药盒扔掉。
“那还不若我死!”
第三日,烙印。
一个极小的囚字印在了许念的背上。她依旧如前两日一样,没有吭一声。
只是,在执刑完毕之后,猛地起身夺了狱卒身上的刀。
方柯一惊,赶忙说道“你要死了,我就将你们许家的管家还有那个孩子都给杀了!”
“放心,我不死!我只是,不想要这么个烙印罢了!”说完,许念快速地拿刀在烙印处划了多下。
问她有几下,她也不知。
她只是心头有一个信念,一定不能有这个东西。
一定不能!
第四日,针板。
没等那些人动手,许念快速地从那个针板上过了一遍。
“怎么样?还有几遍?”
方柯睨了她一眼,伸手让狱卒将她带回去。
“喂!既然告诉我管家和小七还活着。不如,再说说吧,范栖如何了?”
方柯轻哼一声,“比你好,得重用。”说罢,看向许念,“他都认了。”
“哈哈哈~”许念大笑。
“那就好,那就好……”
第五日,火炭。
第六日,指板。
第七日。
这一日,许念被带到了一间空旷的屋子里。墙壁上有一个小孔,她被按在那小孔前面处,透过小孔可以看见那是一个有各种刑具的牢房。
许念感到心里不安,想要起身,却被牢牢按住。
“将她绑起来。”方柯吩咐道。
“是!”
许念叫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啊?他们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孩子!你要对他们做什么啊?他们受不住的!都对我来!都对我来好不好啊?”
方柯没有理会,只顾摆弄着自己的衣袖。
“他们应该被带上来了吧,许念,该看戏了。”
许念连连摇头,“不!我不要看!你把他们放了!对我来!都对我来!好不好?方柯……方柯!我求你了!”
方柯让屋子里的狱卒都退下,走到许念的身后。伸手,按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耳畔轻昵“嘘~你只要现在承认,他们两个就都不会有事的。”
许念摇头,不,她不能承认。
透过小孔,许念看见管家和小七被带了上来。
他们两个身上都不是完完整整的。
都染满了血迹。
“你!他们已经受过刑了?”许念想要挣脱椅子上的铁链。
用力按住,方柯道“看来许小姐不愧为之将门虎女,六日的刑罚下来,并没有对许小姐造成什么影响啊!你看,这力气还是很大嘛。”说着,方柯掐住了许念的右肩。
“他们自是受过刑罚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也和你一样啊。所以,我想了个好办法,让你看他们受苦。这所有刑具都来一遍,若是不行的话,那就一个接一个的死。这些都看你了。”
许念闭眼,让泪珠划下脸庞。
手指被那一滴热泪打到的时候,方柯身子抖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那副坦然模样。
“动手!”方柯说。
只见那边的人把管家和小七吊起来,开始对他们两个人浸水。许念明显地可以看出,他们对待管家和小七的时候,手法残酷了不少。因为在做这个刑罚的时候,往往都会在旁边放置一个沙漏。许念被从水里提起的时候,还会偶尔看一看。当时那个沙漏从未有倒置状况。可现在呢?
这哪里是受罚,是要他们直接死啊!
看着管家和小七那虚弱无神的的样子……许念摇着头,喊到“停!停!”
方柯对一旁的狱卒示意,对面的执刑停下了。
“怎么了?许小姐准备招了?”
“把对他们用的刑罚都放在我身上。对我来!别对他们!”
方柯冷笑一声,让狱卒告知那边继续。
“许小姐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林毓开口,你能经历这么多刑罚之后还安然无恙?你真以为那每夜给你送去吊命的药是陛下吩咐的?可算了吧!要不是林毓答应把我方家的人安置到宣政,你早就死了!”
许念心里一凉,“那你便把我杀了啊!杀了我啊!”
方柯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见有狱卒匆忙来了。“死了?”
“是。”狱卒答道。
方柯不以为意,“那不是还剩一个吗?剩下那个小的,抽鞭子吧!声大点,也不怕许小姐听不见!”
剩下一个小的?
管家!
“方柯你个混蛋!你杀了我的管家!我不会放过你的!”许念在座椅上不断地挣扎,扑腾着,她恨不得立马扑过去,就算手脚不能动,咬死他也是好的。
方柯无奈地摇了摇头。“许小姐啊,我早就说过了。你从来报仇的对象都不应该是我。我也无时不在劝你,早早承认对谁都好。你看,那小姑娘多可怜啊!我瞧着都心疼!”
泪水模糊之下,许念看见小七瘦瘦小小的身躯被绑在高高的执刑架上……一道道勾鞭落下去,带出来的都是血……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小七忍着的声音。
许念啊!
认了吧!
有什么不好认的?
大不了让许家背上一身骂名,大不了让世人记住她这一家族到了爹爹这一代毁的不能再毁了,大不了从此刻起她不再是许家人……
能换小七一条命啊!多好的事啊!
那边,有狱卒见小七迟迟不再发出声音,也不见她再睁眼。便拿起一盆水泼了上去。可那水就像是泼在了一摊早就冷却凉了的肉上面,不会再发出半点动静。
“死了。许小姐的狠心是常人所不能及啊!在下佩服佩服!”方柯听到狱卒告知以后,抱拳对许念行了一礼。
随后,转身吩咐他们将尸体扔到弃尸地。
许念这时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塞满了东西,闭着眼睛,企图将它压下。却猛地一张口,吐出一大口血。
方柯瞧这情况赶紧命人去查看。
在狱卒匆忙把许念的铁链解开的时候,林毓带人来了。
“方柯!我与你说什么了?”林毓那扇子抵着方柯,眼睛里的狠厉是以前林毓从来没有展现过的。
“按规矩执刑,丞相大人,应该知道的。”方柯邪笑着。对抵在自己喉咙上的扇子不以为意,就算知道那扇子里面藏了针。
林毓看他这样子,真想将扇子里面的针给放出去。可是,他又确实不能。将眼睛往许念那里看了看,林毓满是自责。
“丞相大人啊,有功夫在这里对我做些无谓的动作,还不如赶快看看她怎么样了呢!”方柯瞅见他眼睛瞟的方向,开口道。
林毓用力将扇子拿下,那稍稍冒尖的针在方柯的脖子上留下了死死血迹。方柯冷嘶一声,拿手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迹,轻笑。
走到许念跟前,见那些狱卒要阻拦,林毓压着声音道“滚!”俯身,将许念小心抱起来。感受着她没有多少重量的身躯,心又是一阵的疼。
“小念儿,我带你回去。”
走到门口时,方柯伸手阻拦。
“丞相大人,好歹把陛下的旨意宣读一下,让我和这里的伙计们心里有个底啊!”
林毓瞪着他,大声道“霄奇!进来!”
站在门外躲着的霄奇一直不敢进来看许念,可在听见林毓出声之后,只能进来。
“丞相!”
“把陛下旨意宣读一番!”
“是。”霄奇应声之后,从跟着来的侍从手中拿过圣旨,开始宣读。
“镇国公一事朕实为痛心,不曾所想他竟会如此行事!于国何处?于民何处?于朕何处!思索数日,朕仍难解烦闷!可,如今他已被歹人所害!朕无奈之下也无它法。又,念许氏一族单薄,只余一十三岁小女。朕不忍,且所感镇国公以往几载所做功勋。特!封许念为凤凰都二公主,名号念安。”霄奇读完之后,就将圣旨收了起来。
“可还要让霄奇递过去,让你好好瞧瞧?”林毓抬脚见方柯还堵在门口,冷言道。
“恭送公主殿下与丞相大人!”
方柯大声喊道,随即将堵着的路给让了开来。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将那两具尸体丢到弃尸地!”方柯看向这些呆站在此处的狱卒道。
“大人,那公主殿下,不会……”一狱卒大胆道。
“不会,她怎么也不会算到你们头上的。赶快去吧!”方柯肯定道。
封为公主?
怕是又乱了。
“快去!找李太医来!”
林毓带许念直接去了宫中。
凤宣殿。
不过此时名为念安殿。
是从斛觞容待过的地方。
铁北国。
残破的城墙之上,斛觞炀站在一处。俯看着底下的铁北民众。
“今日,铁北要换名了。归了我们比目了!我知诸位心中有诸多的怨懑,不必急,我特为诸位解这心中疑惑。来人,带上来!”
“他在说啥?”底下的一人开口。
“他说咱们铁北被灭国是另有原因!”
“冠冕堂皇!能说什么!打都打了!”
一人突然惊呼:“你们看!那是不是公主?”
“是啊!是公主!”
“嘁!都嫁过去了!一丘之貉!”
……
铁懿被推上去,晃悠着身子站好。看着底下的铁北民众,她其实没有多少大义于心中。只是,她也做不到半点不理会。因为,这人跟她说,若是不按照他说的来,她孩子就会被直接一剂毒药灌下去。
“铁北的子民,你们都知道我是谁。抛去公主的身份,我也是铁北的一份子。也许你们会说,我已经嫁到了比目不能算。且,铁北到此地步,说不定也与我脱不了干系。”
铁懿说到此处,有一些哽咽。
“就是!”
“魔女!要不是你铁北怎么会这样!”
不知是谁起了一个头,底下的人纷纷开始叫“魔女”。
比力看底下那情况,将目光投向了斛觞炀。却见对方没有一点反应,依旧面上噙着笑。
看来是心里早有判断罢。
“可是,你们又怎么知道我为何会被嫁到比目呢?不是我父王觉得我是个病秧子!而是,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底下有人接话,“什么秘密?”
“我父王竟是要铁北去与凤凰都对抗!还说不惜举全国之力去对抗!这是如何?这不是要我们去送死吗?那日我便是这样于父王说的,可是哥哥却说,我什么也不知道,还这样说,定是奸细!还不如将我嫁到比目。一来可以变一国为两国,增强实力。二来,也可以早早将我这个异类除去!”
“与凤凰都对抗?我怎从未听过啊?”
“是啊!”
“是啊!”
“莫不是说谎?”
“定是!”
“你在说谎!大王是不会这样做的!”
铁懿不顾底下的吵嚷,继续说着。
“不信是吗?那你们看!”
铁懿从袖口里拿出一卷布帛,那布帛是铁北往日宣旨用的。她当下将那东西从城墙之上扔了下去。“你们瞧吧,最好是有人来读出来最好。”
底下也果真有人拿上念了出来。“今将倾尽全国之力,对战凤凰都。不为其它,只因其多年来的恶举。诸多小国都因此而泯灭。铁北断不能沦到此地步。与其,等待被屠,倒不若现下就动手!想来,铁北诸多民众也可为此舍命!”
“怎么可能啊!大王真当如此说?”
“可事实就是如此啊!这上面的刻章是不会骗人的啊!”宣读布帛的那个人大声道。“看来!当真是把我们往死路上推啊!凤凰都几年来吞并了多少国?如今要我们去对付?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是啊!”
“是啊!”
说着底下铁北的民众唏嘘叹气,脸上有失望有迷茫。
铁懿见状,再次开口。
“各位可知我为何身着白衣?”
众人抬头,像是这会才知道她身上穿的是何颜色的衣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解。不知道她突然提及衣裳又有何意。
铁懿浅笑,“父王、哥哥毕竟为我亲人。死去的铁北兵士也为我亲人。我虽是已嫁为他妇,但仍该为铁北尽上一份孝意。因此白衣是为祭奠,是为铭记,是为尽孝。望各位安好!”
众人顿时都低下了头,心里都对这位曾经他们瞧不上的公主有了改观。
“而在这里我也乞求诸位不要反抗,即使铁北亡了,但我们铁北人还是在的。我们还是可以在这里生活,只是……”说到此处铁懿哽咽了几分。“只是名被冠上了比目二字……”
说罢,眼泪不是只从一个人的眼里流出。
底下的民众都纷纷流下了泪水。也有人抱在一起,互相为对方拭着泪水。
铁北宫殿里,斛觞炀对站在阶梯下的铁懿招手,示意她到主位这里来。这时的宫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懿儿,我竟是不知道你这煽动力量如此之大,倒是让我省了不少的力气。”斛觞炀抱着铁懿道。
“我该回去了。”铁懿冷冷张嘴。
“回去?”斛觞炀反问,他似是不知这是何意。
“回到比目的牢房。或者,你想把我关在铁北。这样也是可以。最起码,我死的时候,也算是落叶归根。”
“胡说些什么啊?懿儿,你可是我的大功臣,哪里有把功臣关起来的呢?”斛觞炀拿手轻环着她的头发,放在鼻尖嗅。
“殿下,当真是重口味。铁懿已在牢房待了许久,您就不怕铁懿脏吗?”铁懿偏头,将自己的发丝从他的手中解脱。
“我不嫌弃,对你,我从不嫌弃。”斛觞炀贴近铁懿的耳朵,轻昵。
“可是殿下,我嫌弃。而且您也知道的。我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让殿下再拿去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铁懿想到此处,只想笑,笑自己的单纯,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不,懿儿,你还有东西的。我们的孩子。”
铁懿听了这话,伸手就要打斛觞炀一个巴掌。但是在中途被拦了下来。
“懿儿,乖乖听话。比目的王后只能是你,也必须是你。”
铁懿不说话,从斛觞炀手中挣脱开自己。
原来以为到了那里是自由,但其实什么也没有。什么自由?她怕是一生都得不到了罢。亦或许她的一生注定早早过去。种种都是错误罢。
凤凰都,凤池宫。
央炽从斛觞容手中夺下酒瓶。急道“你这是为何啊!到底出了何事?竟值得你这般伤心惆怅?”他倒是有几分气急败坏了。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属实不知有哪一件值得他这般作为。
斛觞容摇晃着身体走到另一处,从袖兜里拿出一个酒葫芦,不理会央炽惊讶的表情。继续喝着。
央炽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他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他的酒葫芦吧?怎么会跑到他那里去呢?这个人到底是多会拿的?
不对!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如此想着,央炽一个猛扑过去将斛觞容撞到地面上。他的酒葫芦也被他眼疾手快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哼!醉鬼还想觊觎自己的宝贝!没门!
被央炽这一举动弄的倒在地上的斛觞容。大笑几声,“酒解千愁!对吗?可怎么我觉得没有解半分呢?我还是忘不了我做的那些愚笨之事!我总说她鲁莽!可如今鲁莽的人是我!是我啊!而就因为我的鲁莽!让她永远地失去了……”
央炽往嘴里大灌着酒,还没尝出味道呢。就被他这话给呛住了。“什么她啊她的?你这是受啥刺激了?还有什么失去……失去什么了?谁让谁失去了?”
斛觞容没有答话,而是闭上了双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
没旁的办法,央炽只好把这人给拖到床榻之上。“我这是来干嘛来了?真是!”说罢,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上面染的已经不是酒香了,反而是一种酒臭。嫌弃地甩甩袖子,央炽离开了。
待央炽的声音渐远,斛觞容睁开了眼睛。眼里没有一丝混沌,反而是一派清明。他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模模糊糊,似真似假。
这样是骗了他也是骗了自己。不言这些了。他现下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也不管其它什么了。斛觞容仍旧带着自己这身臭衣裳,面上也没有一点掩饰。
“说说罢。是不是你把那药给换了。”斛觞容到了的地方是清风阁。而魏清风依旧在那间熟悉的厢房等着他。
“我以为你会比这来的更早一些呢。听说,许禁的尸体已经没有了。怕是最好的仵作都不会拼凑出来了吧。”魏清风为斛觞容斟着茶。
斛觞容一把捏住他的手,将他往自己这边拉。怒瞪着他。“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以为现如今有了那残余的安宇势力,我就得仪仗着你?你凭什么?我告诉你!我身上流淌着的血,是你永攀附不起的。你也别想着再骗我!擅自行动!谁给你的胆子!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面对着斛觞容的怒气,魏清风脸上仍是平静如初。“殿下的血统自是高贵如斯,清风从不乞求沾染半分。而清风也只会永远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