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蜃妖(2)
- 锁仙阕
- 白水良L
- 4682字
- 2020-07-27 23:22:12
“须弥一剑?师兄你可曾听师父提过?”林羿思来想去,门中剑法也就十二剑,其中并没有剑招唤作‘须弥’。
商子羽沉吟道:“听陈兄所言,这剑招乃祖师所创,想必修为不达者不可习之,师弟你我未听过也属正常,倒是那万幻寸光是何宝物?方贤弟能否言之一二?”
方志恒道:“商大哥你这是问对了人,我幼时曾缠着爷爷讲这修道一途的故事,恰就讲到兵器一事。不论儒、释、道、武之修行,皆不免假于器,皆不免斗以兵,有兵器为助,当若如虎添翼。爷爷曾说,修者所用兵器有万千之数,然能称之为神兵者不过十九,宝器者不过十四,有的由远古传承至今,有的由天际机缘孕育而成,还有的自然是出自那巧夺天工的铸匠之手。这万幻寸光,看之无形,触之有实,随心意所化,若光阴所达。能缩之成寸,能扩之万丈,虚实间穿梭变幻,神鬼莫测,乃十四宝器之一。”
林羿问道:“其威势如何?”
方志恒道:“我也仅见过一次而已,唔……神兵宝器皆已有灵,昔日我见那万幻寸光闪烁变幻,上下翻腾,我欲触碰,却穿之而过,它竟幻成了一张鬼脸,冲我吐着舌头,当真气人,真若小孩子一般。”
林羿道:“竟如此有趣?那方贤弟可还知那其余的神兵宝器在何人手中?是何模样?”
“我也曾追问,爷爷却说,其有数虽如此,但诸多只闻未见,未见则为虚妄。所以便只告诉了我他所见过的兵器,其中兵与器者各有五者。”方志恒想了想道:“昆仑宫有石之剑,剑名离缺。大夏皇城一枪一书一印,枪名夙沉,书唤天子册,印乃昊阳玺。听虚观镇压有鬼剑青渊,挂三清道衍图,了恨谷长箫名娲凰,余下的便是我水闲居的万幻寸光,三叔所用的槐桑琴,以及三失之一的断魄。”
断魄?三失?林羿下意思的望了一眼手心,自己这掌中之箭,不是名为怯魂吗?难不成有何关联?
“方贤弟,你可知那三失是哪三失?”
“听爷爷说,这三失一乃怯魂失,二乃断魄羽,三乃无生箭,还说此三失能合三为一,至于别的,我却是不知了。”
林羿心中震惊,万料不到这怯魂失竟是神兵,怪不得木前辈叮嘱自己切莫暴露,原来是怕自己怀壁有罪。他不由得有些呆滞,遥想着此等宝物竟存己身,自己又当如何?但又转念一想,木前辈曾说,需归元境后才能知其一二,离自己还远着呢,自嘲的摇头一笑。
“师弟,可是有事?”商子羽看着林羿发呆又突兀一笑,不由问道。
“师兄,我无事。”林羿回道,忙岔开话题,“方贤弟,你说有五兵五器,可我算来算去,也只得四兵呀。”
方志恒道:“还有一剑,便是你天门的月之剑,素魄。”
“素魄?便是我门中大殿所挂的那柄断剑?”林羿喃喃,“我小时顽皮,曾偷爬上去摘来瞅瞅,就觉普普通通而已,还使得我被掌门罚跪三日,当真凄惨,那剑真是神兵?”
“这却不是我能知晓的了。”方志恒摇头,忽的伸手一指前方,有一黑色岛影浮现,“两位哥哥,我等到了。”
林羿顺之观去,是一荒芜小岛,遍地的黄褐色草伏地,有一小小山丘,光秃秃的,零散的树木叶已枯萎,凭着一股苍凉之意。
“小少爷,这岛有点奇怪……”陈小武驶着小舟寻了个浅滩靠岸,一行人踏上沙滩。
“武哥,怎的?”
陈小武目光扫寻四处,“按理说来,海中荒岛无人潜修,应精气醇厚才是,此处的天地之气却极为匮乏,且方才在海面时我观此岛不清不楚,似被阻隔了观感,使我的目力如同凡人一般,此间上了岛来,却又恢复正常,着实怪哉。”
商子羽点了点头,“陈兄所言不错,我亦如此。”
方志恒道:“我来此岛,也是因远处看的一片朦胧,才好奇前来一探。”
林羿却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在海上时,他便已将这岛看的清清楚楚,遂说道:“可为何于我眼中,这岛远近看来都一个模样……”
陈小武看向林羿,询问道:“莫不是林兄身上怀揣有破障目之见的宝物?”
林羿道:“我哪有何宝物,连兵器都未曾佩戴一把。”
商子羽道:“或许,与师弟你修行的法决有关。陈兄和贤弟亦是知晓,我师弟经脉被奸人堵塞,因修行十一师祖寻回的法决后才于近日通达,那法决知者稀少,想来这便是其特殊的地方。”
林羿想了想,自己望向岛屿时是有那么一瞬间眼有蒙蒙黑雾,而后眼才清明,点点头道:“应如师兄所说。”
方志恒道:“我与仆人几番前来,皆一路无碍,此番武哥你觉有异,那我等便小心为上,且先去见那天地奇观,保几位不虚此行。”
林羿道:“方贤弟,你可别卖关子了,究竟是何奇观?”
方志恒笑道:“林二哥,莫要心急,且随我来,翻过那小小山丘,便可见之。”
几人御气而行,不一会儿便翻过山丘,见山丘之后,有一洞穴,踏入洞中,滴答水滴之声清晰可闻。
这洞穴起初低伏,后洞顶愈发高阔,有不知名发光小虫飞在洞顶,就如夜中星辰,点缀黑暗,颇为迷幻。
“两位哥哥可知海市蜃楼?”方志恒行于前,手中有一明珠为灯。
林羿道:“嗯,从书中看过,听说沙漠、雪原、江海水面,偶有虚幻景色浮现,多是琼楼玉宇,又或者不知名的壮丽景色,传言中乃蛟龙吐息所至,因而得名海市蜃楼。此种幻境缥缈无实,不知从何起,又不知何时消。”
方志恒道:“不错,墨海与泗螺江皆出现过海市蜃楼,初时还让人新奇无比,但见的多了,也就那般模样,因那蜃楼所现场景,不过大夏内某一地之景色,有见多识广之人,三五眼看去,便能将其分辨出来。数月前,一场雨后,墨海便投出了京城的容貌,倒让人欣喜了一番。而此次我邀两位哥哥所见,便是这海市蜃楼,只不过这楼不在江海,不在雪原与沙漠,而在这洞中湖面,其所呈之景,亦绝非我大夏可见。”
拐了一个弯儿后,抬头所望,不见这洞穴穹顶,亦不见左右泥壁延伸至何处,身前乃一平静水面,也不知这水从何而来,溢满洞坑,成一洞中湖泊。
方志恒道:“待到子时,这洞中湖面上便会显现蜃景,一刻后便消。”
林羿看向湖中,见湖水浑浊,湖中无鱼,无虫,无草,唯有一层灰白色水蕴在湖中婉转,这水蕴如人在冬天所呼出的热气,由深处慢慢扩散至湖面,绕成环状的波纹。
法决运转之下,林羿仍看不清湖底,他拾起一块碎石,丢入湖中,目光随石子沉落,到了约摸七八丈之处,石子便没了影,不由的发问:“这湖……究竟有多深?”
陈小武半蹲,将手探入水中,“我之目力,能入水三十丈有余,也看不见湖底。此岛处处透着诡异,待归了山门,得禀告大长老,看他如何定夺,小少爷,你觉如何?”
方志恒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四人又在湖边来回探寻,皆没有发现,而子时一到,湖中起了变化。
方志恒道“来了”。
‘咕嘟’‘咕嘟’
有细小气泡从湖水深处冒出,慢悠悠的从下往上漂浮,缓缓上升,微小的气泡逐渐膨胀变大,升至水面后发出‘啵儿’的一声,碎成雪白的粉末状,散发出点点萤光,往洞顶飘去。湖中气泡越来越多,水面裂开的气泡使得湖水像是沸腾了一般,飘散的晶莹水沫凝聚重叠,待一刻钟过去,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幅从天垂落得帷裳。
这‘帘’银白无暇,剔透泛光,照的整个湖面都熠熠生辉,晃在仙境。
林羿看的有些呆,他仰头,赞叹道:“此间此景,真是神奇。”
商子羽亦是感叹:“天地造化,鬼斧神工,此景不知由何而成,令人神往。”
方志恒道:“我已非第一次见,但每次重见,也会心觉此景当真奇幻。”
陈小武不语,暗中戒备的同时皱眉苦思。
幕帘愈发明亮,照的洞内已如白昼,似艳阳般,略微刺眼。林羿下意识的揉了揉眼,就见得那帘中有画,画中有人。
但见整幅幕帘色彩缤纷,应是在幽蓝海水中,有各类珊瑚海石磊砌成屋宇,这些屋宇形状各异,或高耸如殿,或低矮似窑,深蓝沙石铺于海底,状若蛛网,有红、绿、紫等各色海藻编织成绳,将各座房屋相连笼罩。
最为奇特的便是,这恍若城镇般的海底景色里,有人儿来回穿梭嬉戏。
那应该是人吧?虽看不太清,但仍能看见其有双足双手双眼双耳,一鼻一唇,唯有脸颊处鼓起,长有一排排齿状物,那应是鱼鳃?
而又有些‘人’,上半身与人无异,下半身却是一窈窕的鱼尾,排排鳞片闪动,三两聚合一场,于那水藻中游曳。
“这是……鲛人?”林羿与商子羽面面相觑,皆想起《周游记》一书中所说‘鲛人者,居南照海海底,筑游一城,形似于人,居似于鱼,男者有腮,女者有尾,其天赋神通与水相合,身形似妖,生性似人,通其大造化者,翻云覆雨,不过一念矣。吾偶然见之,遂感天地造物之诡测,奈何有要事缠身,不入而过,甚为遗憾,待再寻时,却不知其城之踪迹。’
方志恒道:“若那《周游记》书中所写无错,应是鲛人无疑了,只是这南照海是何地,去根本未听人说过。”
商子羽道:“未想到这海中荒岛有此洞,洞有此湖,而湖中蜃景,竟映出别方天地之景,此行不虚也。”
林羿道:“按书中所说,这乃是鲛人所居城池,你们瞧,却有的男性鲛人手拿有棍状的兵器,矗立着一动不动,就像衙役一般?”
方志恒狡黠一笑。“林二哥,你且瞧那女性鲛人,大多身形婀娜,唔……只是却看不清容貌,不知是美是丑。”
林羿定睛看去,却如方志恒所说,那长有鱼尾者,细腰纤手,覆有藻类编织的衣物,就像人的衣服,包裹其身,只是那海藻稀松,免不得漏有些许缝隙,隐隐有胸前春光乍泄,虽不看清,但他却知那是何物,让他脸微微泛红。
然林羿哪见过如此风光,心似有猫抓挠痒,虽脑中不停提及此非君子所为,欲看向别处,然眼却移不开来,随着那蜃景中的鲛人追水逐浪,鲛人本侧身于他,一个翻转之后,却是正面向林羿。
四目相对。
在一瞬之间,林羿方觉眼前的鲛人活了过来,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眼眸淡蓝色,清澈却又梦幻。
眼角有一小泪痣,点缀着那眼内的无尽娇羞。
似有一股绵绵情意,穿越万水千山,不论时空阻隔,至此一刹,传入他的眼中。
林羿看的有些呆了。
‘噗’‘噗’
有何物落水。
这‘帘’猛然倾泻入湖中,蜃景霎时消散。
失落吗?
望着浑浊湖水,林羿心有惆怅缭绕。
眼中的水似变得清明了,林羿体内的自在心决默默运转。
他好像能看清湖水了?
这是水底?
有一石台?
躺有一女子?
是她吗?
她全身裹着海草,蜷缩于石台之上。
她的容貌依旧看不清。
她的皮肤为何不是雪白,而是乌黑?
她睫毛颤抖,睁眼。
灰色的眸子。
冷漠寒人。
林羿猛的抬头,急促问道:“陈兄,你且说那蜃妖是何模样来着?可是身裹海草,肤色黝黑,眼眸灰暗?”
陈小武莫名,“怎的?我先前不是说过吗?正是如此。”
林羿心生恐惧,颤抖道:“我……我想……我看见她了……”
陈小武道:“什么!她在何处!”
林羿指向湖面,“就在这湖中!”
“快逃!”
商子羽已祭出千影,一把将林羿拉至身边,“陈兄,我带师弟,你且带方贤弟。”
四人往外飞窜。
湖水荡漾,山洞摇晃。
有女声从身后传来。
“咦……是……是你吗?”
陈小武听到耳中,面色惨白,“全力运转法决!这声音,这就是那蜃妖的声音!”
山洞开始剧烈摇晃,几人体内真元疯狂涌出,不顾一切逃路。
猛的有一股浊气于感官中追随而来,回身看去,就见的一道黑色人影在四人后方,踏步而来。
有无形的压迫之力,如山岳般倒塌。磅礴的真元气息,挤压的几人胸口发闷,头脑发昏。几人已将真元催发至极致,而那黑影却如跗骨之蛆,根本甩不脱分毫。
前方有光,四人飞出洞窟后,身后一松,却根本不敢回头,也不敢去寻思为何那蜃妖没有追来,拼着一口气,直飞至体内真元彻底干涸,已无力再踏空而行,才落于海面,调息片刻。
四人皆已大汗淋漓,体内空虚,勉强能瘫坐于水面,保持自己不沉入水中。
方志恒大口喘息,“原来,呼,呼,原来那蜃景竟是那蜃妖所化,呼,呼。”
方小武修为最高,此间复原最快,一掌按于方志恒后背,助其恢复,“小少爷且运功调息,此番辛得林兄发现及时,若不然,我等小命休矣。”
商子羽收起千影剑,感叹道:“也不知是何缘故,那蜃妖明明追来,却又停步,真乃幸事。”
而此刻的林羿虽真元亦空空如也,但内心却一片茫然,他不免回头望去,不见那小岛,唯见的海潮依旧起伏,明月挂空如钩。
逃跑的途中,他并未觉有丝毫压力,反倒是有人于耳边轻言。
那蜃妖所问所说的话,应该只有自己听见吧。
她问,带着满心欢喜。
“你!你……回来了吗?”
她说,却满是低落与叹息。
“原来,他像你……却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