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花儿(1)
- 锁仙阕
- 白水良L
- 5846字
- 2020-02-12 19:18:12
第三十二章花儿
待木锦云的声音消失了好久,林羿才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他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再一次的想起下山之后所遭遇的人和事。与在山上的十七年相比,这下山后的短短数日当真是精彩纷呈,往日书上所看到的东西也都见识了不少,再不是凭空想象。商子羽时常笑谈他身世的神秘,他虽一直不以为意,但心中却更加的好奇,脑子里更是想的乱七八糟,而困扰他的未知谜团也越来越多。
江岸边的中年人与浪道人一同问他,是要做下棋人还是棋子?自己与四百年前一名叫揽清风的人修炼的同一法决?最为让他在意的仍是那株枯树,剜心的悲痛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林羿隐隐觉得有什么阴谋在围绕着自己展开,但自己一小小凡人,活到现在除了同门外也没认识别的什么人,哪会有什么阴谋诡计陷害于他?难不成真是因为自己的父母?
林羿头都想破了,仍旧云里雾里,毫无所获,再看看这无尽楼梯,晃了晃脑袋后觉的还是先出这幻境才是首要之事,木锦云传他的玲珑秘术需得分神境才可施展,但自己才入周天不过几日,要到分神?那得到何年何月?
林羿苦笑着盘膝入定,无天心诀,天门寒水诀,双诀齐运,抛开脑中杂念,心无旁骛修炼起来。
一朝入梦不知岁月几何,匆匆白驹变幻世事难测。
就在林羿还在幻境中拼命修行的时候,天下间已是暗流涌动。这些变化看起来与他毫无相关,等到尘埃落定之时,才发现一切似是轮回,又若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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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幽浔涧。
清澈的溪水仍就潺潺而流。
在那条溪流绵延而出的山涧中,在连昆仑宫门中人都不知的深入之处。越过极冷寒潭,透过缭绕云烟,有着别样的一方境地。
明明冬日,却花红草绿,明明一片美景,却透着阴郁的死气。同样的有一口深潭,幽绿的潭中水不见潭底。
潭边坐着一钓鱼老叟,古朴的布衣,满头灰白长发。脚旁插着一根竹竿,用细麻丝做的鱼线。老人面容苍老,嘴边有一道疤痕,神情凝重,摇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十一师弟,你空知我存于世间,却以为我定有什么缘由,才不出这幻境归至门中,岂不知,若我出了这幻境,哪还有性命回到山门……”
老人又长叹一声:“粗略一算,我被困于这幻境中已过十多年,不知道当今的天门与仙途是什么模样,霜儿与龙儿应该都有孩子了吧,那幼婴也已经长大,也不知修为如何了。”
竹竿尖儿剧烈的抖动,有鱼儿咬钩。
老人不疾不徐,缓缓的拿起竹竿,往空中一提。有活物被细麻线牵引着往水面窜动,引得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但见一青背白肚鱼脱水而出,却在掠出水面的瞬间,化为粒粒水滴,溅出数圈波纹。
老人撇了撇嘴,将无饵的线再次抛入水中,麻线沉沉而落。他起身,往后瞧去。
身后是一淡蓝石碑,写有两字——往生。碑后是成片的花草,郁郁葱葱。花丛草海中有一几丈宽的空地,当中处长有一株外形迥异的花儿。
花儿还是花苞,两片灰色花瓣环裹,掀露绯红的花蕊。
“我来时你这便是花苞模样,如今十多年已过,看这模样,你终是要开了……”
老人看着花儿,又道:“十一师弟,我在这幻境之中难知具体年月,勉力入了天人境后,却仍想不出破境之后还能保自身平安之法,着实羞愧,而你知晓我还活着,应该会放心的去不哭山寻仙人了吧,只可惜守护天门这担子,师兄我不是不抗,而是有心无力……”
老人又感叹道:“天人境啊天人境,既不成仙,又不为人,又有何意?”
那朵待放的花蕾在老人的叹息中起了一些变化,它开了,若邻家害羞的女子,有两片花瓣,三尖儿形,遮挡着娇柔的花蕊,红似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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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山中花,再看山中殿。
昆仑宫主殿中,青溯真人坐在椅上,看着下方站着的齐风洛与顾惜渔两人,问道:“风洛,你一直吵嚷着想要下山,为师这便给你机会。”
齐风洛在翠涛林中与顾惜渔练功切磋,收到青溯真人的传唤后,本就好奇是何事,听到青溯真人如此说来,顿时喜笑颜开,道:“师父,此话当真?”
青溯真人缓声道:“怎的?不想去?”
齐风洛讨好道:“哪有,徒儿求之不得呢……师父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徒儿我必定全力以赴,绝不让师父您失望。”
青溯真人本是板着脸,见着齐风洛如此做派,不由的笑道:“尽是胡乱说话,下山之后谨记,将你这好动喜语的性子收收。”
齐风洛低头道:“是,师父。”
转而他仍旧忍不住好奇相问,“师父,究竟要我下山去哪儿?做什么?”
青溯真人道:“上次那几名天山弟子前来,乃是邀我昆仑前去参与那天礼节,你可知道?”
齐风洛道:“徒儿自然知道,不过天礼节不过是北疆一地才有的节日,年年都有,往昔都没有邀贴前去,怎的今年会……?”
青溯真人道:“那是因为天弃山中的并蒂莲花结果了。”
齐风洛道:“并蒂莲果?那是什么?”
一直未说话的顾惜渔轻声道:“师兄,并蒂莲花乃是天门至宝,十年一结果,果实有破境之用,你难道忘记了?十年前师叔还曾前去天门,带回来两枚并蒂莲果,给了大师兄和三师兄,以固真力,才入了归元境。”
齐风洛摇头道:“还有这事?”
顾惜渔瞪着水灵的眼睛望着他,嘟了嘟嘴,不可置否。
青溯真人道:“还是惜渔记性好,你呀,天分极高,却着实贪玩,要入门起就勤加苦练,如今起码入了第四境,再这么顽劣下去,再过两年,必定不如你师妹。”
齐风洛道:“是是是,徒儿知道了,等徒儿这次去了天弃山回来后,必定刻苦修炼,绝不辜负师父您的良苦用心。”
青溯真人道:“要真能如此,为师也就放心了。此次天门之行,我本想派你大师兄他们前去,奈何焚心诀的修炼更为重要,你虽修为未到一流,但就辈分来说,已能当我昆仑门面,我会叫你五师叔暗中护你,明面上就只有你与惜渔两人结伴而行。”
齐风洛问道:“师父,您如此安排可有缘由?”
青溯真人道:“你不必乱猜,我还有些别事要交由你五师叔做,你只需给我安安分分的到达天弃山,参与了那天礼节之后,迅速回到门中即可。”
齐风洛‘噢’了一声,微微转头,冲着顾惜渔眨了眨眼睛。
顾惜渔哪不知道他的意思,青溯真人一直疼爱她,一般自己哀求之下,青溯真人都会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这臭小子,就知道欺负我。
顾惜渔心头骂着,却已软弱,不禁的开口问道:“师父,难道此行会有事发生?”
青溯真人瞪了齐风洛一眼,又转头望向顾惜渔,柔声道:“这天下平平安安几百年,时至今日,昔年百派争鸣的局面虽不能再现,但也说的上一片欣欣向荣之态,但越是繁华的仙途便越不安稳,此次的天礼节,说不准会生出乱子,所以你俩需得谨记,一旦出现杀伐之事,立刻离开,不得停留片刻。即便是有损我昆仑门威,也不得参与其中,必须做到置身事外,知道了吗?”
齐风洛还欲再问,青溯真人已冷声道:“即便是见死不救,为师也不会怪你,自身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明白了吗?”
他又挥了挥手,似有些烦躁,“好了,下去吧,收拾一下,明天就下山。”
“是,师父,徒儿遵命。”
待两人出了大殿,青溯真人捏着眉间,喃喃自语。
“陆十一,你天门十二剑,如今只余三剑,而你这柄当世最强的剑却已入了不哭山,那不哭山乃是有进无出之地,纵使你强,哪又能强的过天地……”
“此次你天山十二门必有大劫,也不知须弥子那老家伙现在是何斤两,要是你天门覆灭,可别怪我昆仑不与相助,要怪就怪你天门实力不济……”
“不过,你如此聪慧之人,应该早已觅到了踪迹,但为何在那日幽浔间一游之后,走的如此放心?难不成有何后手?”
青溯人真又揉了揉双目,问道:“五师弟,你能猜到原因吗?”
有人答,难测之声。
“应该是因为白天义。”
“嗯?”青溯真人惊讶道:“第七剑?你是说他还活着?”
“否则陆十一为何要到幽浔涧一游,不是为找白天义又是为谁?”
青溯真人皱着眉头,道:“幽浔涧的秘密太过深奥,先师又未留下解惑的只言片语,我这么多年来来回回,仍不知这其中藏有何种秘密,白天义当年闯我昆仑秘境却凭空消失,无有半点踪影,莫不成这陆十一天人境后有所发现?想来得寻个时候去与师兄谈谈,看能否让其出关……”
“此事且放一边,掌门,那孤魂雨楼你又知多少?”
青溯真人道:“不多,这孤魂雨楼一直都神神秘秘,差不多和妖森一同崛起,楼主苏啸也是这几年才知其名,连相貌如何都不知。这么多年来,孤魂雨楼如同凡间的杀手组织一样行事,只要你出的起价,天下何人都可杀,此番你与其接触,需的小心为上。”
那声音又道:“师兄放心,我焚心诀已经大成,这天底下单人交手的情况下,能杀我之人,不超过五个。”
“话虽如此,但小心谨慎总是没错。你这四年禁足后山,未出山门,也算是难为你了。此番待你事情办妥,再将风洛他们送回山门后,你心中所想之事,只要别太过,我都不会过问。”
那声音微微颤抖,感激道:“谢师兄。”
“嗯……去吧。”
这殿中只剩下青溯一人,有寒风吹起,从殿门外呼啸吹进,吹的他衣衫猎猎挥响。
他揉了揉额头,颇为感慨,“陆十一、天山十二门、妖森、孤魂雨楼……看样子,平静多年的修仙之途又要掀起风雨了……”
又是一阵狂风呼啸,青溯真人右手一挥,殿门沉沉闭合,有微微人声被门外山风彻底吹灭。
“只是不知,这风雨之后,又存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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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有灵兮,朝聚夜散。
每每艳阳升起,这茫茫千里林原便有白雾磅礴聚集,浓厚的白雾,遮目挡眼,直至月升时才会散去。
朝雾林,由此得名。
而天下间凡人所不知的妖森,便在这朝雾林之内。又或者说,在那五名返虚境的妖修将此处据为己有之后,朝雾林便是妖森,妖森即为朝雾林。
盘根错节的密林之中,隐藏有一座不为人知的巨大宫殿。
灰白的巨石平整相砌,围建成一座迷宫般的城池,蛰伏在幽暗的森林下,隐漏的光点照在粗壮的藤蔓之上,每隔几丈的树枝上便挂着一盏精致的铜油灯。
林中无风,灯光碧绿。
石殿门口,极为雅致的长满了各色的花,姹紫嫣红的花朵凑成了几个字——妖王殿。
妖王殿深处,寻常妖怪们到达不到的地方,是一方小池,池旁有亭,亭下站着一人,坐着两人。
站着那人是个女子,蒙着大红绢纱,红衣红袍,连乌黑发梢上的簪子也是红色。她眼波如池水,细声道:“连栖木,你当真不去?”
“不去。”
被唤作连栖木的人中年模样,方眼圆脸,普普通通,衣裳倒是异常的华丽,一看便是上好的锦缎制成。他回答的很快,将手中的饵料投入了池中。
池中鱼儿被饵料引的竞相争食,溅起晶莹浪花儿。
连栖木反问道:“你真信并蒂莲花能破妖锁?”
女子呵呵一笑道:“信,倘若能让我入天人境,即便说你连栖木是个真男人我也信,比我这女子还怕事。”
连栖木撇嘴道:“我可不是人,我只是一个妖怪而已。”
女子望着池水,冷冷道:“我们五人入返虚两百多年,被妖锁捆缚,哪怕破妖为人,却终究不是人,不像这世间人一般水到渠成,能达天人。我恨,恨这妖锁无力破之,恨我妖族低‘人’一等……”
连栖木皱眉道:“那你就仅凭一人之言,便要与天山十二门为敌?你就不怕陆十一提剑来我妖森,将我妖森连根拔起?”
女子又笑了,面纱下的容颜比水还欢吟。
“陆十一我当然怕,不然昔年我怎会委曲求全?但那人说了,陆十一将去不哭山,去而不归。”
听言,连栖木愣了愣,“即便如此,天门仍余三剑,须弥子和演余子自是不提,还有一个守阁且不知深浅沉渠子,其第三代弟子皆已归元,更别天弃山主峰的‘剑饮绝阵……”
女子悠悠将其打断道:“你说的这些世人皆晓,要不我帮你补补,天山十二门明面上的实力还有些什么?”
连栖木扭头看向未说话的另一人,问道:“我听说这一月有余,你俩已派遣不少下属前去天弃山,布置了好些东西,南麟,你真要陪着这疯婆娘去夺那并蒂雪莲?”
南麟亦是中年,只不过面相端正威武,眼大眉粗,较为特别的是他长发为褐色。他缓缓点头,“红帘所说没错,妖锁乃天地桎梏,凭我等之力恐怕难以破除,况且我等妖怪又无先人传承,具体这妖锁如何破开,我等五人耗尽心思仍旧毫无头绪,此次,怕是我等突破桎梏的唯一机会了……”
连栖木眉头深锁,道:“所以你们所见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竟将你二人蛊惑成如此模样?”
南麟道:“半年前,那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洗妖池,当时我与红帘正正欲再试突破妖锁,正骇然间,那人竟催得我两妖锁有松动之意,你可知当时我俩心境如何?”
连栖木道:“必是惊喜万分。”
南麒满脸红光,“不错,要知道这体内妖锁耗费我等百年心血亦牢不可摧,可那人只招手之间就引的锁扣颤动,你可知……你可知那种感觉?”
连栖木道:“当真如此神妙?可别是什么障眼法,让你等空欢喜一场。况且,致使你等攻打天门,那人又有图谋何物?”
南麟摇头道:“我与红帘自然不会那么愚蠢,他最终目的为何我俩不知,但之所以让我与红帘深信不疑还因此物。”
南麟挥手,有一清墨竹简于手。
“此物名妖皇玉简,是上古妖修遗留之物,我不知那人从何得来,但此简中记有一套完全的破尽妖锁,直达天人之法,而此法中却有提及并蒂雪莲于破开妖锁的效用。”
连栖木看了看那竹简,道:“难不成没有别的事物能给予帮助?”
夜红帘走至桌旁,端了一杯桌上酒,一饮而尽,“有,但记载那页,已被销毁。”
连栖木道:“这明显是那人所为。”
叶红帘笑道:“我与南麟当然知晓,可那又如何?此次若不抓住机会,那也许在几十年以后,我等便坐化成灰了,还谈什么得道成仙?”
南麟也举杯,站至夜红帘身旁,“栖木,你也知晓,最多再过五十年,若妖锁还不破,我等必定气衰而亡,我们三人辛苦修行几百年,望天人而不得,如今有如此良机摆在我等眼前,即便为之身死,那又如何!”
连栖木不语,手敲着桌面,敲的让人心颤。
南麟又道:“还有,此番去了天门,我与红帘会先行与须弥子磋商,是否会撕破脸皮,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连栖木看了两人一眼道:“依你俩所见,那人是何修为?又打算如何安排?”
叶红帘指着洗妖池道:“若这池中清水,似看穿池底,但不入池中,永不知深浅。至于如何安排,你若答应,我必详细告知。”
连栖木再问:“那闭关的两人可知此事?”
“自是知晓的,可他们已被陆十一吓破了胆,断然拒绝,还谈什么怕是人道诡计,骗我等出这妖王殿后派人清缴,留在殿中看门护院。”叶红帘笑道:“如此窝囊,真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连栖木微微发怒,“你何必如此说,若不是他俩将陆十一那一剑挡住,你叶红帘哪有今日?”
叶红帘驳道:“自是记的此事,不然这妖皇玉简我怎会拿到手的第一刻便与他们送去。倒是你,昔年妖森初立,你和那倔牛一直反对,那倔牛倒是洒脱,说走就走,不像你,做了这妖森三祖,真是恬不知耻。”
连栖木怒目,发须飘飞,体内妖气翻涌,“叶红帘,你莫要得寸进尺,若不是我,陆十一会停手言和?你真是痴人说梦!”
南麟见状,立于两人之间,赶忙制止。
“好了,好了,莫要吵闹,都是往事,且让它去吧。栖木,这妖皇玉简本早就想给你一观,但你不知踪迹,今日才归。你且先看此中内容,再做定夺,如何?”
“待我再想想……。”接过玉简,连栖木起身,喝了一杯酒,拂袖而去。
良久,夜红帘脸色逐渐泵冷,开口道:“若真如那人所言,连栖木他欲告知天门,就按计划行事。”
“唉……”
南麟欲言又止,但终究一句话没说。
亭内的夜红帘一动不动,只看着池中水发呆,隐约看见了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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